璚英回来，两手空着, 给朱骥做好的鞋让忍冬捧着。
朱骥的眼睛只在鞋上停了下就移开, 往窗外望去。
“我瞧瞧。”朱卢氏拿起一只鞋翻过底来看，纳得挺密挺实, “都包起来吧。”
璚英把忍冬怀里的鞋往包里放。
“娘，这回我去蓉城总得在那待段时间。”朱骥瞅着鞋尖，这双也是璚英做得, 穿得很舒服。
“多长时间过年能回来吧”
“到那见了指挥使才知道。”朱骥往朱骏看，“咱家的户籍，我已经托张主簿去办了。虽说咱家是军户，不归张主簿, 不过他热心, 主动提了，我便拜托了他。过些日子便会办好，不会耽误了二弟明年下场。”
朱骏抬起头“让大哥费心。”
“自家兄弟, 有什么的。”朱骥过去，在弟弟肩头捶下，“比离开京城时结实多了。”
朱骏脸上带了笑“这一路跟着大哥也历练不少，哪能不结实。”
“我不在，娘就交给你。家里的事，你跟娘商量着办。”
朱骏爽快地答应着。
朱卢氏瞧着却难受, 眼圈儿红了“大郞，外面得小心。”这可是自打生下大郞后，头回离开她这么长时候。
朱骥怕朱卢氏难过“娘, 大门上的牌子可以先挂出去，倒不必等户籍的事办好再挂。”
按本朝定下来的规矩，家家户户门口都得挂牌子，写明家里有几口人，男几口，女几口，跟户主又是什么关系。
朱卢氏往璚英望去“英姐儿，怎么写”这是在问儿子的心思。要是儿子等不及，那这几个月就得准备起来，朱骥一回来就能成亲。
璚英的后背发紧，不知道朱骥会怎么说。
在京里时，朱家大门那的牌上没写上她，刚开始不敢写，怕写了会出事。后来要离开京城，没必要写。
如今要是写上，她就落户在朱家，是朱家人。
璚英的心上有些痛，好像跟父亲又远些。
“英姐儿是娘的干女儿，不用写。”朱骥往璚英瞥去，看到璚英绷紧的肩头松下来，心那有些酸。
朱卢氏说了声“知道了。要是有人问，我就这么说吧。”话里有些埋怨，写个童养媳怎么了谁还委屈了谁。
朱骥只当没听出朱卢氏话里的怨气“我去四叔那瞧瞧，他是长辈，我不在得多照顾些娘和二弟、英姐儿。”
“大哥，我跟你一起去吧。”朱骏站了起来。
“好。”兄弟俩一起走了。
经过璚英身边时，朱骥的头转向另一侧。
璚英把背挺直，手指抠进朱骥的鞋帮。
朱骥走了三天后，主薄张兴的夫人张奶奶带着张家小姐就来拜会。
家里就三个女人。朱强早到茶馆里去泡着，朱骏还在学堂里没回来。
因着张主薄在帮着办户籍，这关系到朱骏下场的事，朱卢氏倒不敢怠慢，听到来了，就迎了出去。
张奶奶不到四十，丰满富态，还没等朱卢氏走到跟前，圆盆似脸上就堆满了笑，两只眼睛挤成了两条弧线。
朱卢氏站在楼前福了两福，没在往前走。
“朱奶奶万福。”张奶奶笑着还了礼，还用眼睛给边上站着的张金兰使了个眼色。
张金兰赶紧跟着给朱卢氏见了礼。
“你家姑娘”朱卢氏把张金兰多瞅了眼。蜀地潮湿，威远雾气大，女子的皮肤就好，一个个粉白发嫩。
一白三分俏，再加上张金兰五官端正，眉眼弯弯，朱卢氏夸了句“可真俊。”
张金兰不好意思垂下头。
“看奶奶说的。”张奶奶得意地看着自家女儿。
虽说主薄是个没平级的官，可在威远这地，没有县丞，县令黄平下来就是主薄，那就不比有品级的官差什么。
朱卢氏把张家母女让进屋，给了张金兰见面礼，就跟春花说“带张家小姐去英姐儿那吧。”
“英姐儿你家小姐，让我见见。”张奶奶四下张望，好像璚英就在屋里似的。
张金兰也好奇，她早听说过朱家有个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想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一会儿，璚英就来了，给张奶奶见了礼。
“一瞧就是母女，模样真好。”张奶奶夸着，拉着璚英的两只手来回看，问岁数。
朱卢氏和璚英都尴尬。
璚英只能借着害羞把脸转到一边，没让尴尬露出来。
朱卢氏喉咙里轻轻咳下“这是我干女儿。”儿子走时那不清不楚的样，她当娘的总不能不留后路。
“原来是奶奶的干女儿，奶奶真是有福气。”张奶奶捏着手里的荷包，掂着有些后悔，早知道是干女儿，就不该给银锞子，这个可有三钱重，给两压胜钱就好。
现在要换已经来不及，张奶奶只能咬着牙，脸上僵笑着，把个荷包拿出来往璚英手里放。
“你们小姐妹去玩吧。”朱卢氏跟璚英说。
璚英知道这是朱卢氏怕有什么不能让她们小姑娘听的话给听了去。
张奶奶也这个心思，跟张金兰说“你比英姐儿大一岁，可别欺负妹妹。”
两个姑娘笑着对看一眼，手拉手往璚英的房间去。
等姑娘一走，没说几句，张奶奶就像不经意地问“哥儿们都出去了”
不管谁提到儿子，朱卢氏都会打起精神，想想对方的用意。张家有个没出嫁的女儿，自己有两个不错的儿子，今天来的意思，心里已经有了数。
“大郞去蓉城办差，二郞还在学堂跟先生读书。”
“奶奶真是好福气。我家老爷直夸朱千户，说是人虽年轻办事却是极稳重。听说朱千户，这一路上可是抓了不少的贼匪，连瓦剌人都抓了”
朱卢氏眼角一挑“大郞到底年轻，火气大，见到这些哪肯罢手。这一路上，我是提心吊胆，幸好他还能办成事。这不去蓉城就是为了瓦剌人的事，说是京城派人到了蓉城。”
“那是京里派人来奖赏了吧”张奶奶肥胖身体压在桌上，往朱卢氏挨过来。
“为朝廷出力，什么奖不奖赏不赏的。”朱卢氏掩不住的得意。
张奶奶笑了“奶奶别谦虚了，朱千户哪个不夸。”心里琢磨朱骥是不是要升官，要是升了官怕就得调离威远。
眼睛在屋子里转了圈，家具倒看不出什么来，都是本地置办的。可张奶奶看了眼桌子上的青花瓷茶杯，应该是官窑，那是有些家底的。
张金兰模样又不错，张家一直想嫁到个有些根底的官宦之家。威远就这么大，称得上官宦的就县令一家，却又没合适年龄的子弟。
眼看着朱家的两个儿子都合适，尤其是朱骥，可这要是一走，不又白指望一场。
张奶奶的兴致下去几分，却还得强打着。
张金兰到了璚英屋子，眼睛转了圈“妹妹的屋子倒真不错。”
璚英笑了“刚来，都没仔细收拾，让姐姐笑话了。”
忍冬端上了茶。
“粗茶，姐姐别笑话。”璚英对正看着她针线活的张金兰说。
张金兰把竹箩里的那双鞋面盯着，是男人穿得“妹妹的针钱真好。”想拿起来看，又不好意思。
“那是我们大爷的鞋，奶奶让小姐做得。”忍冬盯着张金兰。
张金兰转过脸“妹妹的大哥”
璚英点着头，这么说是没错，可觉得有些别扭。
“那日，我见过朱千户”张金兰低声说了句，头低了下来，往椅子那走。
璚英却在张金兰低头的那一刻看到一抹羞涩，脱口问出“你见过”
“嗯。我在院子里荡秋千，正好荡到高处，见到朱千户骑马经过。”张金兰的声音依旧低低，拿起几上的茶杯。她的心狂跳，虽只是那惊鸿一瞥，却像刻在了心上。
璚英也走过去，坐下来，伸手去拿茶杯，却一下碰倒茶杯，茶水流了出来。
“哎呀”三个女孩同时叫了起来。
忍冬反应最快，拿着帕子就擦“我去换杯茶来就好。”
璚英望着张金兰的裙子“没溅到姐姐的裙子吧”
张金兰把身上的豆绿色裙子看了看，溅湿了一小处。这是条才上身的新裙子，料子还是张主薄去蓉城时带回来的，那上面的兰花是她绣了几个月的，没想到就这么给脏了。
不知道能不能洗掉。
璚英也在想这个问题“姐姐，真不好意思。那个，我有条新做得还没穿过的裙子，跟这个颜色差不多，不如姐姐就换上吧。”
“不用了，我家就在边上，回家换一样。”
张金兰推脱的话实在听着虚，忍冬在璚英的暗示下把裙子捧了过来。张金兰瞅了眼，料子是潞缎的，比她身上的要好。裙摆处绣着缠枝花。
“那我先换上，回头再给妹妹送来。省得大人知道了，责怪妹妹。”
忍冬偷偷瘪了瘪嘴。奶奶干嘛责怪小姐，不就是碰倒了茶怀。
“多谢姐姐体谅。”璚英顺着张金兰的话。也不能说这句错了，朱卢氏知道，嘴上不说，心里怕是也会怪她毛躁。
这条马面裙的料子是保定府郑夫人给的，颜色素淡，就算孝期里穿着，也没什么。
张金兰换上，又夸了几句璚英手巧。
没一会儿，春花上来说张奶奶要走了。
璚英送张金兰下去，经过二楼朱骥的屋子时，张金兰看紧关着的门“这里门开着会亮些，都看不清楼梯了。”
“大爷不在，当然关着了。”走在前面的春花说。
璚英往关着的门看着“忍冬，你扶着点姐姐。我已经习惯这么暗，上下楼梯了。”话音里不自觉带上了点哀伤。
那扇门只紧关了几天，却像关了好一阵。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对不起小仙女了。因为文要审核，每修改一次，都要几个人审，所以我发前要多检查下错别字，虽不能保证没有，总想尽量少些，不用再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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