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不大，过年的热闹不减, 这也是平日里实在没什么热闹, 戏班子什么的几年可能才能来一回。
到了十五，更是能上街的全上街去看灯。十五看了嫌不够, 十六还要拖家带口去看。
不知情的朱卢氏也带着朱家人去看灯。出门时，正好遇上隔璧的张主薄一家，两家便一起沿着县城里唯一的街走。
张金兰走到璚英身边, 眼睛往走在前面的朱骥瞅，亲热地挽起璚英的胳膊，跟璚英说着悄悄话。
璚英的心思不在这，看街上人头攒动, 县城的大门也没关, 要是土司带着人打来，那怎么办。
她也越过人往朱骥看，只能看到后背, 不知道朱骥怎么想。但她相信朱骥不会任由土司杀人放火的。
“英妹妹”张金兰叫声，两只眼睛嗔怪着瞪圆了看着璚英。
璚英回过一半的神茫然地问“兰姐姐，怎么了”
“我跟你说了半天话，你都没理我。”
“哦”璚英看到张兴跟朱骥附耳说了什么。朱骥就跟朱骏说了两句，又跟张主薄说了句。张主薄的脸色变了，呆站在那。
“怎么了”眼睛一直盯着朱骥的张金兰也瞧出点, 推了下璚英。
璚英往前走了两步，拉住朱卢氏“娘，我们回去吧。”
张奶奶笑着“英姐儿不想逛了到底秀气, 这才是大家小姐该有的。”
“回去”朱卢氏打量着璚英。
璚英微微点点头，眼里露出些急切。
朱卢氏的神要慌了，急着往前看，朱骥已经没了，朱骏呢。
朱骏跑了过来“娘，土司要打来了。四叔送你们先回家，我跟大哥去打土司了。”
“二郞”朱卢氏要拉住已经转身跑了的朱骏。
朱强拉着朱柳氏往家走“大嫂，咱们先回去。在这反而让大郞和二郞他们分心。这土司都进了城，抓起人来还不容易。”
朱卢氏给梅妈和璚英架着往回走，头扭着往儿子去的地方看。
那边张奶奶也听张主薄说了，不敢停，拉着张金兰追着朱家的人走。
张金兰嘀咕声“娘，去别人家多不方便。”
“咱家人少势单，可比不了朱家人多。你爹让咱们去朱家的，总不会错的。”张奶奶就怕腿短没跟上朱家的人，给关在门外面。
刚才还热闹的街上，一下就没了人，路上只剩几盏跌破的灯笼。家家户户都把关上，挂在门上的各式灯笼闪着惨淡的光。
刚进了门，朱强就喊上“快把门关上，都关上。大郞和二郞带着张兴几个全在外面，这里面也就咱们，你们几个赶紧去四角盯着。”
一道道门全给关上，檐下挂着的灯笼全给取下来，整个宅子黑漆漆的。
朱强指挥完男仆，又对朱卢氏说“大嫂，你那是咱家最里的地方。咱们全上三楼瞧着，那里高，能看得远。有什么动静也能先知道。”
朱柳氏点着头“大嫂，家里如今就四老爷一个男人，咱们得靠着他。”
朱强心里骂了句，这当口靠他一个男人哪行。站在三楼，就是看得远，好提前跑。
朱卢氏上了三楼，喘了两口气，瞪着璚英“英姐儿，你早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璚英偷偷瞥了眼张奶奶、张金凤几人，没开口。
“这是朱千户怕奶奶大过年的心情不好，才不许英姐儿说的吧，也是朱千户的一片孝心。”张奶奶猜着是朱骥告诉璚英的。做为邻居，如今总得说几句好听的才成。
朱强早站在窗户那往外看“城南边有亮光。”
屋子里的人各找着窗户往南边看。南边是有火光的样子，可也不大。
大门那有人在敲门，敲得还挺响。
女人们吓得缩在一起。
朱强瞅到了梅妈“去看看，怎么回事”
梅妈推着个粗使妈妈“快去看看。”
天井里已经有朱骏的声音“土司那些人都给抓住了。大哥让我回来说声，没事了。”
屋子里的灯点上，一个个长出口气。
“那大郞呢”朱卢氏冲下面喊。
“大哥和张主簿押着人去卫所，一时回不来。”朱骏又说了句，“张主薄让我带话回来，请张奶奶放心，过几日他就回来。”
“可真是有劳你家二爷了。”张奶奶客气着。
张金兰借着月光还有朱骏手里的火把，朱家两兄弟长得还真都不错。一个英俊威武，一个斯文秀气。
“英妹妹，朱千户可真厉害。”
璚英点了点头“大哥、二哥都厉害，我们从京城里来得路上，他们没少抓贼，连瓦剌人也抓过。”她心里有隐隐的自豪，尤其是那个人。
朱卢氏听着也得意，张奶奶不忘奉承两句，带着张金兰告辞。到了天井，朱卢氏让朱俊把张家母女送过去。
张奶奶瞧着朱骏笑“哥儿真不错”
等朱骏把张氏母女送回去，回来绘声绘色一说，朱家人才知道，朱骥得了消息后，仗着锦衣卫查探消息的能耐。
先在县城里摸了个底。十五那日，让捕头看灯的时候控制了几个跟土司有来往的。消息确实了，黄平和卫所也不能再不管。今晚上，就是准备瓮中捉鳖。
如今倒是这功劳要算哪边的。
朱卢氏听着开心，嘴咧着“怪不得大郞过年时这么辛苦。等他回来，好好给他补补。”
朱骥却没回来。过了两日，让张兴回来拿衣服，说要押土司去京城。
“大郞要去京城”朱强问，他羡慕着。在威远，他连个骗吃骗喝的地方都不容易找。
朱卢氏却揪心，来时的路走得多危险，这下朱骥还得一个人再走一回，要是有什么让她怎么办。
璚英给朱骥整理行装的时候，她做的衣服怎么办要不就这回悄悄放进去。朱骥会以为是朱卢氏做的。
朱卢氏给朱骥打好行装，让梅妈、春花交给张兴。璚英悄悄让忍冬把那包她做得衣服拿过去“梅妈拉了一包，你送过去吧。”
忍冬瘪瘪嘴，让她不知道呢。不情愿地抱着包袱去找张兴。
张兴远远瞧到，笑着过来拿走“怎么还有一包，大爷哪穿得了。大爷穿不了，我就求大爷赏了我。”
忍冬拍了拍衣服“你可别想得美。”想着要是大爷真把小姐做得衣服给了张兴，日后小姐再要给大爷做衣服，她是绝对不让小姐做。
到了这年秋天，朱骏成了秀才。
教谕跟朱骏说，一般来说，都喜欢县学，挨着家且方便。只是威远的县学比不上在嘉定府的府学。朱骏是威远头一个秀才，为了朱骏好，应该去嘉定。
朱骏顾着朱骥不在家，还是留在威远，就在边上的县学。
春去秋来，眼瞅着朱骥都走了一年多。
朱卢氏天天就盼着儿子回来。璚英坐在窗前做针线时，也会想到那个人。
忍冬用牙咬断线，把线头唾出来“小姐，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眼睛瞅着璚英。
“大爷他”
“怎么了”
“小姐，不是看你最近好像不开心，我是不会说的。”忍冬眼睛闪了闪。小姐大了，有时也能从梅妈嘴里听到些零碎的话，什么小姐是大爷的童养媳，不然朱家怎么会收留。
忍冬听到不敢跟梅妈吵，璚英都不是这里的正经主子，她更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丫环。
可小姐怎么也是首辅家的千金，只不过是因为老先生给冤枉了，才落到这个样子。那要是哪天真正的大爷回来，小姐还能再受这个委屈吗
忍冬的肚子里有气。
“我哪有不开心。”璚英低着声。她只是心神不宁，“你说什么事吧。”
“大爷他在镇抚司对咱们大爷狠着呢，衣服都扒掉了，让人给大爷用刑，大爷痛得都晕了过去”
“啊”璚英抬起头，盯着忍冬，“你怎么不早说”
忍冬低下了头“大爷不许我说，要是我说了，就要把我再扔回镇抚司去。要不是因为梅妈说，他们家已经把小姐给大爷当童养媳了，我才不说呢。童养媳是什么怎么能是小姐这样的人”
忍冬还在说，璚英已经没听。就算于廷益一向对于冕管教极严，于冕又什么时候受过这个苦。
朱骥对她这么好，为什么对大哥却要这么狠毒
璚英的眼泪滚了出来，她居然还喜欢上这样的人。她怎么对得起大哥。
“小姐，你别哭了。”忍冬过去扶着璚英的肩膀，“要是给奶奶听到，她一定不高兴的。”
璚英捂着脸，哭得更厉害，不给哭声出来，两个肩膀抖个不停。
自打朱骥走了，朱强算是彻底活了过来。朱家一切的事，全他说了算。那个毛没长齐的朱骏算什么，喊两句，屁用也没有。朱卢氏只会咋呼，更是好骗。
像屯田，有了土司这回，朱卢氏哪敢出城，不就朱强去雇了长工去种。不光是屯田，朱强还打着朱骥的名头，收了不少的田。
蜀地这块，大部分的地都是蜀王和十来个郡王的。有些地是自己的，可税得交给这些王爷们。
王爷们的地税重，这里小户们受不起，就把地投到能免税的人户家下，比方像朱骥。这样一来，虽说地成了别人的，可税却交得少。人虽然也成了别人的奴仆，但钱却到手，还有人上面给兜着，这是多美的事。
收地的人，虽说每年的地租要比正经自己的地收得少，但地原本就不是自己的，那也是合算的，更何况还多了不少的奴仆。
如今朱强出个门，也是前呼后拥，比大京城过得还滋润。谁让这里天高皇帝远。
眼下威远县又有了事，蜀地的十来个王爷又要在民间采女充实王府了。
有女儿家的愁，朱强却是兴奋，感觉他的机会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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