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之上,夜雨绵绵。雨幕中,曲潇华一袭青衣,面带笑意,步伐极快的跃入一个破旧渔村。

    前段时间,曲潇华接了刺杀倭寇首领的任务,虽成功完成,却因有人设局,遭遇了出道以来最激烈的一次追杀。负伤之后,他坠入海中被浪涛冲走。垂死之际,曲潇华巧合被出海打渔的渔家少女所救。

    考虑到追杀之人穷追不舍,面具遗失的他轻抚自己温文尔雅的脸,灵机一动装作被海盗打劫的富家公子,养了大半个月的伤,借口送信给家人,去茶楼酒肆打听江湖最近的消息。这一去耗时几日,此番回来,正是将要离去,特向救命恩人道谢。

    但当微湿的手推开小小渔舍的门时,有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令曲潇华怔了一瞬,迅速来到床边。带着薄茧的手指撩开染血的被单,只见一具脸色青黑的少女尸体躺在破旧的床上。

    未曾想短短几日,救命恩人便遭逢大难,曲潇华眸中顿时露出惊怒之色“是谁”他重新将被单盖好,转身奔向不远处门扉紧闭的另一家渔舍。

    “前几日有商客来此想纳小鱼为妾,要她拿祖传海图当陪嫁,小鱼自然不肯给,吵得特别厉害。”渔民哆哆嗦嗦的说道“后来,商客的船开走了,我们过来,就见小鱼被打得不成样子,还说海图被她撕碎咽下了肚子,就赶紧拿了些草药给她。没想到,她还是没撑住。”

    曲潇华神色发冷,按了按额角,勉强保持冷静“那个商客叫什么,你们知道吗”

    “不太清楚,只知道姓李,是个大海商。”渔民小声回答道。

    曲潇华眉心凝起“海图何其珍贵,小鱼家的怎么会保存到现在没人抢”

    “村里有个游手好闲的流子,最喜欢偷鸡摸狗。这海图本来没人知道,就是他偷摸的时候发现的。”渔民唉声叹气“那流子喜欢喝酒,前不久喝醉了酒,宣扬的人尽皆知,被小鱼找上门打了一顿。再之后,他失踪了,应该就是他出卖了小鱼。”

    曲潇华眸中杀意一闪而逝“那艘船是什么样子”渔民自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他也没再多说,便径直走向热闹的港口。此后,买来的上好棺材入了土,破旧的渔舍付之一炬。

    “安心去吧,我会把那群畜生的人头在这里烧掉。”曲潇华站在坟头前,手中攥紧床上落下的一枚染血铜币。刺客无酬不损人命,这枚铜币且算此行酬金吧。

    此后数月,曲潇华打听到了此船的路线,快马加鞭到达目的地。此船到港口的当晚,因全船人皆事涉其中,自是无一幸免。

    可令曲潇华失望的是,那个姓李的海商只是船上行客,半途有事下船。于是,在毁尸灭迹之后,他不得不再跑一趟此人的家乡兰州,等李海商自投罗网。

    半年后,西北最繁荣的城市,兰州。

    一家热闹至极的酒肆中,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衣着华丽、身宽体胖的中年人,只听见有人笑言道“哈哈哈,李老板最近在哪里发财呢,听说你又纳了一房姨太太”

    “嘿,别打趣了。”矮胖的男人摇摇头,兴致明显不高“出海经过渔村,那乡野丫头水性极高,长得又不错,我本来是想纳了的。可惜她不识抬举,算了算了。”

    现场又是一阵吹捧,酒肆中的常客习以为常,不感兴趣的喝着酒吃着菜。角落里,一位青衣男子头戴斗笠、腰间悬刀,眼神似是不经意扫过为首的矮胖男子,杀意于眼中一闪而逝。

    当夜,富贵俗气的宅院中,一道黑影于昏暗夜色下闪动,每每躲入护院观察的死角,很快便接近到主人所在的主院。

    隔着窗纸,依稀能见屋内灯光已灭。不请自来的黑衣人藏在房梁上,听了一会儿周围的动静,方跃下地面,正大光明的推门而入。

    “唔”黑暗之中,模糊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朦胧慵懒,显得模糊不清“谁”

    黑衣刺客的眼神冷如天山之雪,弯刀“噌”一声出鞘“兀那矮子,强抢民女让人家破人亡,该杀”

    “矮子”床上的人动了动身子,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但来者明显不打算多言,刀光明亮宛若月夜流星,直直砍向床铺。可说时迟那时快,那绣着大红牡丹的被褥“啪”的飞起,铺天盖地砸向黑衣人。

    他眼底登时露出了几分错愕和警惕,而弯刀不退反进,刀锋割破棉被,棉絮四散飘飞间,锋刃迎上了扑面而来的掌风。

    “砰”这一掌似大漠沙暴来势汹汹的,气劲袭来之时,黑衣刺客心念急转,体内内力运转到了极致。果不其然,弯刀寸寸碎裂,强劲诡秘的气劲直击五脏六腑。他猛地喷出一口血,蒙面的黑巾连着脸上的面具,都被掌风抚飞。

    床上之人此刻已站在地上,透着碧色的眼眸露出些许玩味“一派胡言的小鬼,实力不错嘛。”

    他手中微微用力,那片黑巾与玉质面具都化为齑粉落下“不过,本座从未强抢民女。至于你此行任务目标,今日傍晚,已死在本座手里。”

    惊鸿一瞥足以曲潇华确认此人身份,他的心沉入谷底,立即垂下了眼眸“抱歉,打扰阁下了,晚辈告退。”嘴上如此说着,他却未曾回头,只足下重点,以看似谦逊、实则警惕之姿跃出了房门。

    “呵,你还会来找本座的。”屋内,碧眼男子一手弹落亵衣上的玉粉,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背在身后的手掌攥紧,一块玉佩正握于掌中。

    绕了好几个弯,匆匆回到自己在附近的歇脚之处,曲潇华面沉似水的褪下夜行衣,娴熟的拿来一堆药材丢入热水中。片刻后,他把自己整个人泡了进去,眉心紧缩的思索起来。

    当今天下,北宋南明划江而治,江湖侠以武犯禁,而西域异族众多、好武成风,以西方魔教为无冕之王,又有石观音、札木合等人盘踞一方。势力之间盘根错节,复杂不亚于中原两国。

    而今日所见之人那异于常人的碧色眼睛,一掌重伤自己的高深实力,让他即刻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西域之王玉罗刹。

    传言中,此人出现时永远裹着一层雾气,无人知晓真容。因此,曲潇华才没有去看玉罗刹的真容,便是希望这位高深莫测的魔教教主,看在双方并无真正仇怨的份上,能放他离开。

    出乎意料的是,玉罗刹确实爽快的放过了他。可最后那句话,又是何意曲潇华百思不得其解的摇摇头,在确定自己没有受重伤,也没有中毒后,只能继续擦洗。

    但在起身换衣服之时,他终于发觉了不对出师前师父和师伯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收好的玉佩,不见了

    昏暗的灯光下,曲潇华那张俊秀的脸颊又青又白。最后,他匆匆换好衣服,推门消失在夜色中。玉罗刹心机深沉、难以揣测,曲潇华自是不想自投罗网。

    于是,他第一时间选择了回到师父、师伯隐居的小山谷,询问玉佩究竟重要在何处。此处位于昆仑山附近,离魔教总坛不远不近。可入谷后,迎接曲潇华的是满谷幽静

    炉子上的水已烧干,炤上的锅内还蒸着干涸的汤粥。厅内的案几上,摆着一枚熟悉之极的玉佩,正是他丢在玉罗刹处的那枚。但曲潇华攥住那枚失而复得的玉佩,眉宇间毫无喜色。

    此后数日,他暗探魔教,意图救出师父和师伯。可这巍巍昆仑,总坛处处是杀机暗伏的阵法,曲潇华竭尽全力,也只能勉强自保。

    最后,他不得不在山下堵住玉罗刹的心腹,正大光明的上门求见。但如此一来,这一遭只怕得任人摆布了。念及此处,曲潇华微微偏头,瞥过带路的右护法冷峻的面孔,只能无声苦笑。

    昆仑绝顶,大光明境

    “教主,修罗刀求见。”魔教右护法弓着腰,站在书房内恭声禀报。

    一团灰蒙蒙的雾气飘在座椅周围,难辨喜怒的声音从中传来“带他从密道进来。”

    “是。”右护法转过头,挺直腰背步伐轻快的走了出去。半刻之后,地板咯吱咯吱的转着,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张开,白玉阶梯显现。

    曲潇华戴着半块怒目金刚的面具,从地道里走进来。右护法抬手将洞开阖上,自己并未再进书房。

    一只毫无瑕疵的手从灰雾中伸出,指向桌案前那张椅子“坐。”

    “多谢。”真容早已暴露,曲潇华此番主动将面具摘下“玉教主所言之语,果然无不应验。”

    他深吸一口气“明人不说暗话,教主那日没直接拿下我,想必我还有利用价值。那么,就请开价吧。”

    玉罗刹低声一笑“痛快本座请你师父师伯来魔教做客,自不会失礼,你不用担心。”他轻轻拍掌,灰雾中的碧色眼眸露出几分戏谑“不过,本座这里有一件事,希望你去做,想来你会感兴趣的。”

    “玉教主请说。”曲潇华面不改色,一副洗耳恭听之状。

    灰雾倏而散去,显露白皙的肤色、多情的碧眸、挺翘的鼻梁和微扬的嘴角,玉罗刹靠在椅子上,玩味的笑道“你想杀李亮。可你知道,李亮是石观音的人,负责对外贩卖罂粟吗”

    曲潇华的表情不由一变,而玉罗刹挑了挑眉“否则,满船之人怎么会都在原定地点下船,被你杀个正着,唯李亮半途离船而去,恰好逃过一劫”

    “因为石观音有事要他做”曲潇华想了想,沉声回道“但此事他不能让别人跟着自己,免得被人搭上石观音的线,取代了他的地位。”

    玉罗刹微微颔首,眼中掠过冷意“没错,本座取而代之,正是因为他过段时间要去大漠朝见石观音。”

    那双碧色双眸直视曲潇华“现在,此事交给你了。本座下重金给你,你去”玉罗刹的语气轻描淡写“杀了石观音。”

    曲潇华沉默了好一会儿,眸色闪动不休。良久,他缓缓点头“好,这个任务我接了。但刺客有刺客的方法,面对这等难对付的大生意,我不介意找朋友分一杯羹。”

    “我希望,玉教主不要插手。”曲潇华唇角微勾,眼眸透着凉意“反正,教主定会接到她的死讯,如何”

    玉罗刹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眼中有几分赞赏“好。”他伸手按上案几下方的按钮,取出一个长盒子“拿回去好好看。”

    他语调微扬,眉宇间尽是兴味“石观音目前的动向,老巢的阵法机关,麾下几大弟子之事,零零总总尽在其中,对你必有大用。”

    曲潇华接下盒子的手不自觉一紧,心里明白,玉罗刹显是那一天就打定主意,提前准备好了这一切,并算准自己不得不接受这个任务。

    这又是什么原因呢明明除了师父师伯,已无人知他身世了曲潇华心念急转,扯了扯嘴角“那就谢过玉教主了,在下告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