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槿闻言倒是来了兴致, 诧异道“要我帮什么忙”

    “刑部近来往大理寺移交了一个案子, 大理寺卿周大人跟一众属官推鞫多时,皆无法定案,后头便将这案子交于我, 让我一月内理清此案。我今日待在衙门里思量了大半日,苦无思路,这便早早归家来, 想问问啾啾的意思。”

    凡刑部、都察院、五军断事官所推问狱讼,皆移案牍, 引囚徒,诣大理寺详谳。

    萧槿不禁笑道“为何来问我你怎知我能帮到你”

    “你镇日往我书橱里淘书看,”卫启濯扫了她身后书橱一眼, “我觉得你的脑子可能比我活络。”

    “那些书不都是你看过的么”

    卫启濯摇头“我只看了部分。”

    萧槿低头,难道他只看了重点书籍

    萧槿让卫启濯将案情细讲来与她听,卫启濯挥退左右,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娓娓道来。

    这是一起乡民纠纷。民妇李春莲因常与人通奸而逐日遭其夫郑福打骂, 后离奇消失, 李家见女儿失踪, 认为是被郑福打死藏尸,便具状词赴告官府。后有人在本坊井中捞出一女尸, 衣着体型与李春莲皆相似,身上也确遍布伤痕,当地知县遂对郑福用重刑, 郑福捱受不过,认下杀人大罪。郑福家人不服,认为是屈打成招,哀哀上告,闹得满城风雨。如今李春莲仍旧活不见人,案子疑点颇多。

    卫启濯看了案卷之后,也认为郑福是冤枉的,仵作重新开棺验尸,让原告仔细辨认,李家父母也开始动摇。但寻不见李春莲,便是无解。如今官府已发下海捕文书,但李春莲仍几寻不见。

    萧槿问卫启濯若是不能克期破案会如何,卫启濯道“周大人不能把我如何,只是考成上头怕是不好看。”

    萧槿揣度道“是不是被什么人抓走了找不见人,会不会是被藏起来了”

    “但她是侵早起床烧火时失踪的,应当不是被人掳去的。”

    “那就是她自己不堪丈夫打骂跑了。”

    “可她衣裳细软都没带,如何跑”

    萧槿随口道“她兴许藏在相好的邻居家了。”

    “郑福也做过这个猜测,但仔细审了她那住在附近的情夫,并无发现。”

    萧槿嘴角一扯,活生生的隔壁老王

    萧槿开了开脑洞“可能她正烧火,看到了一个风流倜傥的大财主,就跟他跑了,大早上的也没人看见他们。她丈夫不是对她不好嘛,或许是趁机远走高飞了,所以落后也找不见她的人,反正她也不留恋她丈夫。”就好像潘金莲和武大郎。

    卫启濯一顿,当下点了点头“啾啾说得有理。”

    萧槿讶异,不禁笑道“我信口乱说的。”

    卫启濯一拍她脑袋“随口乱说的也可做提示之用,可见啾啾何其聪慧。”

    萧槿摸摸头,他真是无时无刻不撩她。

    卫启沨今日休沐,但一大早就出门会友去了,到了申时也迟迟不见回来。傅氏一遍遍使人出去寻儿子,但都找不见人,正急得抓心挠肝,忽听丫头报说二少爷回了。

    阮姝正跟胡氏一道坐在凉亭内吃茶,闻得脚步声,回转头望去,登时愣住。

    一鲜衣盛容的隽雅公子自远处迤逦而来。眼下明明是仲秋时节,但阮姝居然觉得眼前这人步入园子时,带来一阵拂煦春风,满园萧索一扫而空。

    她听下人行礼叫二少爷才知这便是卫启沨。她久闻卫家有两位公子生得风姿华茂,不曾想仅仅是卫二公子便这般风流满身。

    阮姝想到这便是自己的未婚夫,又想到自己那个不可说的秘密,一时间满面晕红,又百感交集。只她绝不可能将这秘密告诉卫启沨。

    卫启沨上前跟阮姝母女两个叙礼时,自始至终彬彬有礼,态度温文,看得胡氏一万个满意,忽然觉得如卫启沨这样的君子,纵然发觉了女儿的事,大约也不会太过计较。

    卫启沨示意阮姝坐着便是,又含笑温声道“既是来了,不如多留片刻。”

    阮姝原本打算见着卫启沨的面之后便走,如今听了他这话,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心里也盼着他能多在此盘桓片刻。

    卫启沐立在曲廊上远望兄长跟阮家母女寒暄,暗暗攥了攥手。他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但嫡母只顾着给兄长筹谋,父亲也将大半心思放在兄长身上。阮姝样样都出挑,但他听闻他兄长并不中意。他觉得他兄长头先不过是在拿乔,端二房嫡长子的架子,眼下见了这貌美的阮姑娘,不也照样客客气气的

    卫启沨辞别了胡氏母女,一回到自己书房,脸色立等阴沉下来。

    他瞧见阮姝对着他脸红就恶心,方才不过是强自忍耐。

    卫启沨劈手砸了个砚台,犹觉不解气,又要将笔架扫下去,但一眼瞧见笔架上的一支紫罗笔,又生生顿住。

    这是萧槿前世用过的毛笔。

    新婚那段日子,他为了不让萧槿乱碰他的东西,另给她辟了个书房出来,又顺手将他多余的毛笔拨了几支给她。这支紫罗笔是她最常用的。他当时没有多想,后来回头去思量自己当时的举动,便忍不住想,为什么他会将自己的毛笔拨给她,而不是命人再去库房给她取

    他还记得后来他们僵持的那段时日,有一回他打外头回来,见她拿着这支紫罗笔气定神闲地临帖,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忍不住问道“别家姑娘瞧见我都是羞赧面红,我怎么从未瞧见你在我跟前脸红过”

    “我又不喜欢你,脸红什么。再者说了,”她仍旧低着头,看也不看他,“我要是对着你一张死人脸也能脸红,那我一定是脑子有毛病。”

    他当时忽然就语塞了。他确实很少在她面前流露出温和的一面,从前是觉得自己不喜她,后来是以此来做伪装逃避。

    卫启沨轻轻摩挲那支紫罗笔,缄默半晌,颓然跌坐在椅中。

    十年下来她都对他没有一丝情意,怪得了谁呢。但还好,他如今手里不算是没有筹码。

    阮姝本以为卫启沨还会再过来一趟送她们,但一直等到将起更了也没见到他的人。眼看着要夜禁了,不好继续逗留,遂与母亲一道作辞。

    卫启沨心里揣着事,一直等到二更天,才见丹青过来回话。

    他见丹青神色骇异,蹙眉问事情究竟成了没有。丹青平复了一下,才附耳低声跟卫启沨讲述事情始末。

    卫启沨神色古怪,不可思议道“此话当真她竟是石女”

    丹青将头垂得更低“是的少爷,千真万确,那阮家小姐下面与常人不同冯权来与小的说时,仍是满面骇怪之色。”

    “可据闻石女不能行经,我听韶容与我说,她有一回还说起她痛经的事,跟槿槿差不多。难道是装的”

    丹青斟酌着道“小的听闻,石女似乎有内石外石之分,冯权来回报时也没细讲,小的猜测兴许阮家小姐是外石。”

    卫启沨沉容道“她若真是石女,那阮家还若无其事来议亲,也真是”他话说一半,戛然顿住,陷入沉默。

    他忽然想起自己当初也是这样婚前瞒骗了萧槿,由此更加理解了萧槿当初的愤怒。如果他抱着好好过日子的心却被人欺骗娶了个石女回来,他也会气愤难当。

    丹青硬着头皮道“少爷看这事如何处置”

    卫启沨从回忆里回神,再度询问冯权可曾露出什么破绽,丹青摇头“未曾,那会儿天色暗,冯权办事也利落,阮家人没抓住把柄。只要冯权往后嘴严,蕲国公府那边绝不会知晓情由。”

    卫启沨吁了口气。

    冯权原本给他出的主意是趁着阮姝在国公府时给她下药,随意找个小厮污了她的身子,但卫启沨认为这样不妥,后来便改成了在阮姝母女回府的路上找人调戏她,他方才故意款留阮姝母女就是想趁着天色黑沉动手。只是冯权找的人这回做得过了,居然无意间发现了阮姝的秘密。

    但其实即便是不知晓阮姝的秘密,他也不会娶她的。纵然是强按着他成婚,他转过头也会休掉阮姝。然而如今用这种方式推掉这门亲事,存在很大风险。蕲国公府那头一旦知晓真相,他将会麻烦不断。

    想想这些,他又不禁头疼起来。他前世似乎也没这么些糟心事,今生自打卫启濯娶了萧槿之后,麻烦就一桩接一桩。

    阮祯夫妇原本打算仔细计议了,瞒天过海将阮姝嫁给卫启沨,但如今闹出这等事,卫启沨是不能再娶阮姝了。阮祯气恨不已,然而这种事捂还来不及,更不能报官,查也无从查起,女儿又因经此大劫镇日哭闹求死,烦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卫启沨当时设计让卫承劭身边的得力小厮瞧见阮姝被轻薄的那一出,因而卫承劭夫妇很快便知晓了此事。

    傅氏这阵子为筹备婚礼,花费了许多心血,如今白忙一场,遇上的还是这等腌臜事,心里很是憋闷,但想想娶这么个媳妇回来也是膈应,只好跟着卫承劭去蕲国公府退亲。

    阮祯夫妇虽则心里不好受,但也知不可避免,只是对于卫家的小厮为何会凑巧看见那一出存疑,落后想想兴许只是巧合。卫家之前也是卯着劲儿议亲的,而且不可能事先知晓阮姝的秘密。

    阮祯将此事死死捂住,又交代卫承劭夫妇两个不要说出去。只是转回头又要开始筹谋女儿的婚事。

    韶光掣电,转眼便过了年关,正是二月仲春时节,但冬日寒气仍旧盘桓不去。

    这日晨间,萧槿迷迷糊糊察觉身边人醒来,翻身抱住他,闭着眼睛在他前阵子受伤的地方摸了一圈,软声问他还疼不疼。

    卫启濯有些哭笑不得“啾啾是不是睡迷糊了,我那伤都好了三四个月了。”

    萧槿将脑袋埋在他胸前蹭了蹭“可我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卫启濯发现,自从那回打庙里回来,她就外紧张他。他见天色尚早,踟蹰一下,跟她说起了一桩事。

    “李春莲那个案子,啾啾还记得么”

    萧槿打着瞌睡点了点头;“那案子不是结了么”

    卫启濯那日得了她那话的启发,计算着李春莲消失的日期,布置人手在附近州县仔细查访,重点排查娼妓,结果寻见了一个自称叫素娥的妓女,对比影像,确定就是李春莲。

    原来,李春莲那日晨起烧火,恰本乡谎汉许达经过,两下里勾搭成奸,许达将李春莲藏匿起来取乐,却发现李家报了官,两人为免麻烦,连夜逃走。后来盘费用尽,李春莲便取个化名,自愿做起了娼妓。

    萧槿曾好奇询问卫启濯是怎么想到李春莲会去做粉头的,卫启濯当时便道“她既然曾与多人通奸,那表明她在房事上长期得不到满足。得你提醒,我觉得她确有可能是受不得夫婿的气,临时起意跟人跑的,那她走得匆忙,身上必定没带多少盘费,去做娼妓维持生计,也不足为奇。”

    对于卫启濯这种对人心的把控,萧槿不服不行。她还总觉得这个时代的女子不会多么开放,如今看来这是个思维上的误区,每个时代都有极端。

    萧槿正想说他再在大理寺待一阵子应当就可以转入六部了,就听他道“眼下有人翻出了这个案子,说我当时为了结案,买通了原被告双方,捏造案情,罔顾人命,让真凶逍遥法外,自领功劳,其心可诛。”

    萧槿惊异道“谁弹劾你”

    “刑科都给事中,方讷。”

    萧槿一顿,这帮言官简直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天天得罪人。

    “方讷是袁泰的人,我猜这回他是得了袁泰的授意。袁泰大约上回被岳父岳母拒了婚事之后,意识到不可能拉拢卫家了,便开始打压。”

    萧槿冷了脸“方讷一个七品言官,这么着给人当枪使有什么好处难道袁泰还能让他升到三公不成”

    “给宰辅大人做事总是有好处的,何况这帮言官何时畏惧过权贵,”卫启濯哂笑一声,说话间穿衣起身,“这事争持不下,动静太大,陛下便命三法司会审。今日便要过堂,我兴许会回得晚一些,若是申时还未回,啾啾就先用膳,不要等我。”

    “不要,”萧槿忽然拽住他,目不转睛望着他,“我不要一个人用膳,我要等你,跟你一起。”

    卫启濯一怔,心里一团软,倾身抱抱她“听话,别饿着自己。”

    “那你会不会有事”

    “不会,他们奈何不了我,”卫启濯在她脸颊上吻了吻,“啾啾安心。”

    萧槿忽然捧过他的脸,结结实实回了他一个吻“那我也要等你,你早些回。”

    卫启濯低笑。这似乎是她头一次真正主动亲他。他抵着她的额头,轻“嗯”了一声。

    卫启濯走后,萧槿也起床盥洗。她对镜梳妆时,想起前世的卫启濯,深吸一口气。

    卫启濯今生既然比前世升得快,那么要不了几年,他就可以回过头来碾压这些孙子。而且既然更顺,那么这次应当也不会有什么事。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她还是止不住地担心。

    她让丫头给她拾掇好,遽然起身往外走。

    丫头见她走得匆忙,心中诧异她这是要去哪里,忙拿了披风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  祝明日仍旧要奔赴考场的小天使一切顺利,愿大家都能考出一个好成绩一定要放松,心态很重要,真的qaq

    那个案子有出处,稍有改动其实我觉得明朝的风气是比较开放的,明清虽然习惯性连在一起,但俩朝代有很多很多的差异。之前看到明朝某白话小说里有个故事,也是一户人家媳妇不见了,后来发现媳妇自愿去给人当了两年情妇。这户人家寻回媳妇之后,居然若无其事地将人领回去了我以为在古代那个大环境下,她会被休掉的

    感谢水煮肉片姑娘投霸王票

    水煮肉片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606 00:59:05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