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女鬼已经收敛起满身的怨气，乖顺的趴在地上，昂着头看着上方的两人。
“呆呆的是不是很可爱”
萧平旌“哦。”
看了眼对方发白浮肿的头，萧平旌移开视线。
绮罗站起身，飘然落地道“走吧，事情还没完呢。”
萧平旌落到她身边，问“去哪”
“那就要问她了，”绮罗笑着看向女鬼，“本姑娘今日就做一回好人，圆了你的心愿。”
小纸人纷纷扬起，贴在女鬼的双腿上。
“走吧，等过了今日，可难说还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随着绮罗的话音落下，女鬼眼中重新染上了怨色，她撑着手从地上爬起来，试探性的走了几步，很快她就掌握了节奏，认准一个方向疾步飞去。
绮罗拉着萧平旌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无视前方的院墙、树木，沿着一条直线径直穿过。
萧平旌问道“她这是要去哪”
来的时候听了一耳朵，他大约明白是那个赵虎杀了人家姑娘，难道害死这姑娘的不止一人，当时赵虎还有同伙，这鬼姑娘此时是要去报仇
“儿出未归来，倚门继以烛。儿行千里路，亲心千里逐。孝顺理当然，不孝不如禽。摘自徐熙劝孝歌女儿枉死了十数年，想来她的爹娘必是肝肠寸断，思念以极了。”
萧平旌若有所思，道“你是说她是去找自己的父母了”
绮罗眼里透着讽刺，“她活着的时候来不及，死了可不就要好好尽一尽孝道嘛。”
此时女鬼已经停了下来，萧平旌打量了下，“这里是乡宁街常府难道是六品少尹常清侥的宅邸”
“听人说过一耳朵，是”
食指抵在薄唇上，将萧平旌的话堵了回去。“嘘，我不感兴趣，来，好戏要开始了。”
萧平旌“哦。”
两人走至门前，小纸人已先行一步抬起了门阀，绮罗恶趣味的以极缓慢的速度推门，木门开启发出“咯吱”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谁”
内室想起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谁在那里”
“怎么了老爷”一道女声困惑道。
眼见着主人绕过屏风，萧平旌下意识拉住绮罗就要躲起来。
绮罗白了他一眼，光明正大的走到桌前坐了下来，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
“怕什么，他看不见的。”
萧平旌按住绮罗的手，试了试茶水，果然，已经凉透了。
“你口渴我待会给你找热茶，这个就不要喝了，仔细肚子疼。”
“管得真宽。”
绮罗嘟囔了一句，转头去看屋主。
常老太爷头发花白，表情倒是镇定，看到落了栓的门无缘无故被打开，桌上的水壶和杯子凭空动起来，眼里也没有露出惊恐，他冲着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走进桌边，一手往茶壶上方摸来摸去， “我倒是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戏弄我。”
显然他把这一系列反常当成了恶作剧，想要把“捆”在茶壶上的透明丝线扯下来。
最后，他自然是什么都扯不到的。
绮罗开心的看着常老太爷的眼里终于有了些别的东西，微侧着头道“手再动一下。”
萧平旌想了想，顶着绮罗不满的视线，把杯子放了下来。他可以冷眼看着赵虎被女鬼吓唬，哦，现在可能要叫常小姐，那是他前科累累，虽心里隐约明白常老太爷可能与常小姐的死有点联系，但是事情的真相未明了前，面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从小所受的教育不允许他做过多的事。
他却不知，原本在半空飘浮的杯子突然落下，与桌面发出的轻微磕碰声已然成功吓到了常老太爷。
“来人来人人呢”
“爹爹”
常老太爷身形急转，待看清眼前的事物时，忍不住骇得往后退了几步。
“你，你是什么东西”
常小姐抬起手，用已被泡得零碎的袖摆在眼角拭了拭，刮擦下一片粘连着肉块的皮，伤心哭泣道“爹爹，我是萱萱呐”
“萱萱萱”
常萱萱抽泣，“也是，女儿如今这番模样，爹爹定是不认识我了”
“你你真是我女儿”
“是啊，爹爹终于想起女儿了那日您送我走时说从此再无我这个女儿，女儿还伤心了一阵子，女儿在庙里日日夜夜都盼着爹爹来看女儿，没成想，等来的竟是那个侮辱了女儿清白的恶棍水底好冰，女儿好恨啊”
随着常萱萱断续的话语，常老太爷脸上的冷汗越来越多，他道“萱萱，爹爹知道你委屈，可是爹爹当年也是没办法，那时你非要闹着报官，你两个妹妹都还小，族里那么多女孩儿，若是把事情闹大了，就都不用嫁人了，还有你哥哥，方被丁大人赏识，要把么女许配与他，这事一出，恐怕也是不用再想了，爹爹让你去庙里，也是为了你好，至少性命犹在呀”
绮罗抽空问了一下“我看你们这儿，女子抛头露面的也挺多，原来被玷污后也是要“病逝”的吗”
她能被封印在石室中一百多年，除了她功法出了岔子不敌外，还要多亏了她师兄的好徒孙，把她与段三郎的事传的人尽皆知，才迫得她那好名声的“父亲”对她所遭遇的事视而不见，对外也是以“病逝”一辞做为托词。
萧平旌将那个“也”字记在心里，回道“并不是，大梁对妇女并没有太严苛的限制，也不禁止寡妇改嫁，只是常府是林阳常氏的一支，近些年也是不如以往了。”萧平旌身为武将，对这些整日里自诩风流才气、看不起武将粗人的氏族天生就不怎么对付。
常老爷子见常萱萱停了哭声，一喜，接着道“你哥哥对你也甚是愧疚，若那日花灯节他看你看得牢一点，你也不至于哎，你不知，你去了庙里后，那恶棍不知打哪儿知道了你的身份，竟是找上门来，扬言，若是我们不把你嫁给他并附上厚重的嫁妆，他便要叫所有人都知道，是你不知羞耻的勾引了他，才失了身子，所以”
“所以，”常萱萱打断道“爹爹就故意找人引那赵虎来到我寄身的庙里，想要等到那恶棍离去后杀了女儿，嫁祸于他，手里捏着这件事来反要挟他，是也不是”
常老太爷募得睁大了眼。
“可是爹爹没想到，不用您找的人动手，赵虎就自动送上了这个把柄吧，于是您命人往河里沉了石块，避免我的尸身浮起来，又去庙里和师傅说将我接走了，自此，就当从没有过我这个女儿一般，任我的尸身被鱼儿啃噬”
常萱萱阴森森的靠近常老太爷，迫得他往后退去，“女儿左等不来爹爹，右等不来爹爹，便自己来找您了”
“萱萱，我可是你爹呀你，是赵虎害了你，你去找他”
萧平旌已是听得目瞪口呆，绮罗看他这样很是高兴，嘻嘻笑着拿手指戳戳他，“怎么，没想到”
“没想到。”萧平旌很是老实的承认，他原以为常萱萱至多对常老太爷的狠心怨愤于心，没想到事情的真相远比他想得要残酷。
军营中，向来是直来直往，其它无论是长林王府，还是琅琊山，抑或是几次江湖行中，他都没有看到过这类人事，先前的大同府沉船，他已觉得是极恶，现在又看到了父女相残之事，让他不得不感叹人性的悲哀。
“绮罗，这老头与赵虎不一样，赵虎吓吓就会乖乖招供，你有什么办法能定他的罪吗”
赵虎杀人已是确凿之事，只是常老太爷
萧平旌皱眉深思，官差抓人也是讲求证据的，常老太爷虽有那心思，但毕竟没有动手，对女儿惨死不闻不问，甚至连尸骨都不去收敛，确实有违做人的底线了，但这并不能成为抓捕他的原因，顶多为人所诟病罢了，但放过他他又觉得太便宜他了
他眉越皱越紧，显然是纠结的狠了，绮罗笑着看了眼已经被吓晕过去的常老太爷一眼，“为什么一定要给他定罪萧平旌，今日我给你上一课，打蛇打七寸，戳人就要戳他的死穴，我问你，这老头宁愿委屈了女儿也拒绝报官，还要杀了她，这都是为了什么”
萧平旌明白过来，肯定道“名声。”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遮掩丑事，保全常府的名声。
绮罗将手覆上萧平旌抓着剑的手，“或者，你也可以选择杀了他，这种败类死不足惜吧。”
萧平旌反手握住，与她额头相抵，低沉着嗓音道“不，看他活着受罪，比较痛快。”
绮罗着迷的看着他暗沉的眼，她很享受把纯洁的白莲一步步染黑的过程。
“而且，要是被我大哥知道了非骂死我不可，又要说我过界了。”
绮罗“”
恶狠狠地推开他，力气丝毫不小于常萱萱扑倒常老太爷的力度，绮罗连白眼都欠奉，撤去罩着房间的幻境后气呼呼的走了。
萧平旌和常萱萱对视了一眼，后者惧怕的缩了缩身子。
“要不，”萧平旌尴尬道“我们也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