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麓国位于天渝东部,与天渝隔一座封山遥遥相望。长麓地域优越, 国力却远没有天渝那般强盛, 疆土也不足天渝的三分之一。至今为止一直与天渝相安无事, 还要仰仗了那座封山。

    原因无他,封山, 是天一神宗总坛所在。

    百年前,天一神宗与天渝、长麓达成协约, 不受任意一方势力管辖。两国兵马永不得踏足封山, 唯开辟一条封山道可供往来商旅百姓通过。百年来,两国间从无战事, 往来商贸倒越发频繁。

    封山地势险峻, 越过封山再往东车行半日, 便是长麓国的地界。

    春夏交际之时,正是往来商旅最多的时节,歇脚的商旅挤满了长虞都城外的一间小小茶社。

    沈离坐在茶社最内侧的小隔间内,盯着眼前渐渐升起袅袅白雾的小铜釜, 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不多时,有人掀开隔间的珠帘走进来。

    沈离顿时来了精神, 问“问到了”

    琉光摇摇头,揭开铜釜盖子,往里加了些细碎的茶末“近三个月来, 此地并未发生任何异样, 也没有灵力异动与法器现世。”

    沈离眉宇耷拉下来, 支着下巴睨向身边的人“小琉光, 你那感应究竟行不行我们来了长麓这么些天,一点法器的影子都没见到。”

    “我说过了,我只能感应到它如今正在长麓境内,至于具体方位,我无法判断。”

    沈离小声嘟囔了句什么,又听琉光道“不过,我倒是听说了另一件事。”

    “什么”

    琉光道“你知道长麓顾相国的独女,和宁郡主么”

    “和宁郡主”沈离皱了皱眉头,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她怎么了”

    琉光“病了。”

    沈离没答话,静静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三月前,长麓皇室登山祭祖,顾相国带着和宁郡主一路随行。和宁郡主在山上意外失踪,长麓国君派人在山中搜寻了整整两日,可两日后,和宁郡主竟毫发无伤的自己回来了。”

    “祭祖归来后,和宁郡主便一病不起,至今未能痊愈,长麓境内所有御医大夫全都束手无策。”

    沈离问“和宁郡主的病与我们想找的东西有关”

    “最奇怪的就是,顾相国并未替和宁郡主继续找寻大夫,反倒寻求了修真门派的帮助。”琉光道,“从相国府传出的消息,顾相国似乎觉得,和宁郡主当初在山中失踪是被妖邪掳走,如今的病情也是中了邪术。”

    沈离“那请去的修士怎么说”

    “寻常风寒,让他快些去请大夫。”

    “风寒”沈离哭笑不得,“中邪的不会是顾相国吧”

    釜中茶汤渐沸,清冽浓郁的茶香扑鼻而来。

    琉光倾身帮沈离斟了杯茶“总之,这几个月来,顾相国请了不少正魔两道仙宗弟子与游方术士前往相国府为和宁郡主驱邪。若说那长麓近日有什么奇闻轶事,恐怕就是这个。”

    他停顿一下,补充道“只要我们能进入相国府一探,我应当就能看出,是否与我们要找的东西有关。”

    沈离将茶杯放在嘴边吹了吹,道“那好,左右没有线索,去看看也好。说起来,我怎么总觉得这和宁郡主的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书中内容里提到过么

    他这么想着,抬起茶杯抿了一口。

    苦涩的味道蔓延至舌根,沈离呛得连连咳嗽,皱眉道“这茶也太难喝了。”

    琉光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自然比不上天渝国君的手艺。”

    沈离“”

    他清了清嗓子,坐直了些,正色道“没事提那狗皇帝做什么,喝茶喝茶。喝完茶赶紧进城,说不定还能赶在天黑前去相国府上蹭顿晚饭。”

    琉光眉角抽动一下,欲言又止地看了身旁的少年一眼,什么也没说。

    天色稍晚时,一身利落江湖打扮、头戴斗笠的少年出现在相国府门前。

    门口两名小厮将他拦下“这位公子您找谁”

    沈离掀开斗笠,朝二人笑了笑“我来替贵府的和宁郡主看病。”

    自和宁郡主生病后,顾相国大人寻觅天下能人异士的消息不胫而走,相国府权大势大,更是允诺了治好和宁郡主报酬不菲,因此每日都会有不少自称能治好和宁郡主的修士前来。

    当然,来的人也不全是有真材实料的。

    身形较高那小厮警惕地上下打量沈离,问“不知公子出身何门何派,哪位仙师座下”

    沈离道“无门无派,清闲散修罢了。”

    两人对视一眼,矮个子的小厮朝沈离歉疚一笑,“公子来得实在不巧,今日府上将有贵客登门,不方便外人进去。”

    他这话说得客气,可话里话外,都透着股不着痕迹的蔑视。

    “不方便”沈离一扬眉,“你家郡主病成那样,不尽早医治,你们还有心思招待什么贵客别怪我没提醒你们,那邪祟入体是半点也拖不得,每耽搁一日都性命攸关,你们”

    “行了这位公子,您也别在这儿纠缠。”高个子的小厮不愿与他多说,打断道,“今日府上的确不见客,您若是有心,不妨在城中多待几日,改日再来”

    沈离还想再说什么,却见不远处悠悠驶来一队车马。

    那队车马从长街一头浩浩荡荡驶来,为首那辆马车更是精致华贵,里里外外都彰显着有钱有势。许是这两名小厮口中所说的贵客。

    不多时,马车稳稳当当停在了相国府门前。

    这两人立即收了方才那盛气凌人的势头,忙不迭地迎上去。

    沈离不屑地小声嘟囔了句什么,便看见那最前方的马车车帘掀开,踏出一双锦缎布靴。

    一名气质温雅的男子走下马车。

    男子青丝束冠,一袭暗红锦袍勾勒得身形挺拔修长,手中执一柄竹骨折扇,一眼看去便觉俊朗非凡。

    沈离眼眸微缩,下意识后退半步,收回了目光。

    “您这边请,当心台阶”

    那两名小厮殷切地迎着男子往府里走,男子经过沈离身旁时,却是脚步一顿“这位是”

    一名小厮回答“回世子的话,是来给郡主看病的,想着府里今日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

    男子摇摇头,垂眸看向沈离“公子当真能医治和宁”

    那双眼透过黑纱斗笠看向沈离,虽然明白那人不能看清他的模样,沈离仍反常地目光躲闪一下“我”

    他没把话说完,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压低声音回答“在下一试便知。”

    男子偏了偏头,眉头微微皱起,不知在想什么。

    须臾,他朝沈离弯了弯嘴角,眉宇间竟透出几分与沈离极为相似的神韵“那便与我一道进去见顾相国吧。”

    顾相国在长麓地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相国府更是建得气势恢宏,堪比皇城。

    不过沈离现在半点欣赏的心思也没有。

    他恹恹地跟在那红衣男子身后,好一会儿才止住了身体的轻微战栗。

    这是原主留下的本能反应。

    沈离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个人。

    原本不甚清晰的思绪在看见此人时变得清晰起来,他几乎是立即就想起来,究竟是在哪里听过和宁郡主的名字。

    在书中,长麓相国府与天渝永定侯府结亲,和宁郡主是沈离同父异母的兄长,沈陌的未婚妻。

    沈离无声地暗骂一句。

    没碰上狗皇帝,反倒碰上个比狗皇帝更麻烦的家伙。

    这都什么事啊

    前方的沈陌被下人簇拥着,沈离跟在沈陌身后,偷偷在斗笠下打量他这位便宜兄长的背影。

    永定侯府的长子自小就锦衣玉食,众星捧月般长大,与原主的生活可谓是天壤地别。这种差别日积月累,让沈陌生出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就算是换上最寻常的百姓服饰,往人群中一站,都能瞧出他与别不同。

    身份差距令这兄弟俩的关系并不怎么好,毕竟自小活在此人的阴影之下,原主对这位兄长有着难以磨灭的敌视与逃避。

    这才导致沈离方才本能的退缩。

    不过,那也只是原主留下的一瞬影响罢了。他现在反倒更担心,万一被此人看出了身份,会不会影响他的计划。

    沈离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不自觉步子落后。前方的沈陌回头看他一眼,也有意放慢了脚步。

    他偏过头,状似不经意道“方才险些忘了,在下天渝国沈陌,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沈离隔着斗笠平静与沈陌对视,淡声道“忘归。”

    沈陌脚步一滞,困惑的目光在沈离身上打量片刻,最终落在沈离头戴的斗笠上。

    他们兄弟俩的模样其实并不相像,沈离继承了母亲的容貌,而沈陌却与二人的父亲更为相似。唯有二人站在一起时,才能从眉宇间瞧出几分相似来。

    沈离问“世子这是怎么了”

    沈陌没说什么,笑着摇摇头“没事,只是觉得公子像极了一位故人或许是我想多了。”

    二人不再多言,相国府的下人领着二人很快穿过庭院,来到了会客的堂屋。

    顾相国早已等在屋内。

    顾相国已年过半百,年轻时曾在仙山习武修行,因此容貌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些。不过许是因为和宁郡主的病情一事,神情憔悴不已,难掩疲惫之色。

    直到看见沈陌的到来,那张脸上才显露出几分笑意。

    永定侯府与相国府订婚已久,来往密切,顾相国早将沈陌当做半个子嗣看待。顾相国免了沈陌的礼,二人在堂屋落座。

    顾相国问“永定侯爷与夫人近来身体可好”

    “多谢相国大人关心,家父家母身体康健,反倒是有些担心相国大人的身体。”沈陌有礼有节回答,“此番前来长麓,家父还特意让小侄带了些珍稀灵材,还望能对和宁的病情有所益处。”

    “侯爷有心了。”

    他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沈离,问“这位是”

    沈陌道“忘归仙长,先前我们在府外遇到,听闻或许能够医治和宁的病,小侄便自作主张将人带进来了。”

    沈离如今这打扮着实是有些奇怪的,不过这些天来,相国府里已经见过不少打扮古怪的奇人,相比起来,沈离也不算什么。

    他沉吟片刻,正想说什么,一名家仆忽然从门外急匆匆跑进来。

    “老爷,那位仙长已经为郡主诊治完毕,说是能找到治疗郡主的法子”

    顾相国神色一变,忙道“快请他进来。”

    沈离心头隐约闪过一丝不安,下一秒,一名身穿素白道袍的男子悠悠踏进门。

    男子脸上戴着一块银制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隐约看见线条流畅的下颚。那双漆黑的眼眸在堂前扫过,毫无掩饰地隔着黑纱斗笠,对上了沈离的目光。

    沈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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