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科幻小说 > 华帘花影 > 第22章 养子
    元坦心里很不爽,出了门,骑马往寿丘里去,想巴结巴结他五叔。

    寿丘里乃是洛阳最贵的地方,居住的多是公孙王侯之流,宅院屋宇富丽堂皇,家家园林,修得跟皇帝的御花园似的。民间称此地为王子坊,意是里头住的都是皇室子弟。尤其是元坦他这个五叔元雍,堪称富可敌国。元坦没事就去五叔那巴结。

    到了元雍府上,才发现,元雍正在府中设宴。还没进门,就老远听到奏乐和歌声,酒肉的香味溢满园林。元坦心中好奇,五叔难道在宴客正说要进去,却在大门外,被虎贲给拦住。

    高阳王乃是当朝丞相,这虎贲卫乃是皇帝御赐。平常元坦过来,看这个人在这值守戍卫,铠甲明光,还觉得很威风,看着跟皇宫一样的,这会自己被拦就不高兴了。

    元坦气的跳脚“敢拦我,知道我是谁吗高阳王是我五叔”

    那虎贲校尉认得他,却拦着不许他进,说“王府有令,不论是谁,都得有请柬才能入。”

    元坦道“你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是元坦。”

    那虎贲交换眼色,其中一个便进去通报了,不一会儿又出来,道“高阳王宴客正忙,没有工夫见闲杂人等。”

    元坦那暴脾气,顿时就克制不住了。

    这家伙,也是个四肢发达,孔武有力的体格。听说高阳王宴客,自己却没收到请柬,还不许他进去,顿时怒火中烧,直接一脚上去,踹开那虎贲拦在身前的长槊,破口大骂道“你个狗养的东西,认不得你爷爷是谁连你爷爷的尊驾都敢拦,信不信爷爷弄死你”

    把那虎贲吓得赶紧让路,元坦气冲冲地进门了。

    高阳王元雍,正在厅中宴客。席上铺满了珍馐,金杯美酒流溢,歌儿舞女彩袖飘飘,清音绕梁。与座的嘉宾,得有百来人,除了元氏亲贵子弟,就是些贵族官员们。众人正觥筹交错,彼此敬酒。元坦冲到厅前,定睛一看,别人且没看见,第一个注意到那坐在东边席上一个白衣胜雪,姿容美丽的青年,不是旁人,正是他那位素来自认为感情亲昵的堂弟元子攸。元子正也在,两兄弟一对儿挨着,两朵儿雪白的并蒂莲似的。

    元子攸身边,一个穿着黑色袍子的中年人,就是早上他喝醉酒后,送他回家的禁军将领郑先护。那郑先护早上说有宴会要参加,原来是到这来参加宴会

    再巡视诸席,只见凡是姓元的,连那些旁枝末亲,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在席上呢,唯独他没有受邀。

    元坦瞬间是羞愤难当,冲上去,一掌掀翻了就近的一只桌子。那酒菜杯盘哗哗洒了一地,席上的人都不留神,被猛掀了一身的酒菜,全都呼喝,跳将起来。

    其余席上的人,都停了杯。

    高阳王元雍,高冠博带,从那厅内出来,见是这元坦闹事,大皱其眉。这么多人看着又嫌丢脸,也不肯跟他啰嗦,直接阴沉着脸吩咐虎贲道“什么人把他放进去的,赶紧给他丢出去,别扫了客人兴致。”

    元坦两眼怒瞪道“五叔,你如此不近情理么连侄子都不认了。在座的诸位评一评理,五叔今天过生日,请了这么多人,唯独不请侄子我,难道我不是姓元的”

    那四下宾客,议论纷纷,有人已经笑呵呵,看起了热闹来“对啊,高阳王,这位客人,我们都认得。他是咸阳王元禧的儿子,亲兄弟之子,算得上是近亲。叔叔过寿,理应来贺的。”

    高阳王元雍听得来气,指着那元坦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哪次过来,不是在我这搜刮,就是在我这喝醉酒了大闹,满嘴胡话。我看你就是个疯子,不留在家里养你的疯病,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说着奋袖大怒“来人,把他给我撵出去。”

    元坦一脚踹开虎贲和仆人,红了眼睛大怒道“元雍你这小人,不要在这里装模作样,翻脸不认人”

    元雍道“你借了我两千银子,尚未归还,还敢在这里张狂。”

    元坦冷笑道“两千银子而已,你就心疼了。皇叔,你夺走了我家的多少银子皇叔都忘记了吗”

    元雍骂道“你这狂小子,胡说八道什么”

    元坦怒目道“我父亲在时,你算个什么东西当年我父亲富比天子,诸王中谁能比得你也不过是跟在我父亲屁股后头跟的。我父亲被高肇那奸人所害,我咸阳王府偌大的家产都落到了高肇那奸人手里。高肇一个出身鄙陋的无名小卒,得了我父亲家产,顿时富可敌国。我就奇怪了,高肇死后,他的家产又去哪了呢不是落到皇叔你手里了吧全天下人都知道,高肇是被皇叔你杀的可惜侄儿那时才七岁,没能替我父亲讨回公道。眼睁睁看着我父亲家产,落到旁人的手里。皇叔,你现在这偌大的宅邸,满宅子堆满了金银珠宝,其中有多少是我咸阳王府的我曾在皇叔的府上,看到一柄玉如意。我父亲生前,我曾在他案头亲手摆弄过,上面刻着永寿二字。那是我父亲的字元雍你这奸贼你还我的家产来”

    这话一出,四下议论纷纷。这元坦虽看着像个疯子,然而他说的这段话却是实情。那咸阳王元禧,当年的却是富可敌国,有巨万的家产,死后,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件事,一直是颇被人猜测的。

    那高阳王元雍气急败坏,哪还有一点雍容华贵的样子“杀你父亲的人是高肇,你咸阳王府早就被抄家,家产都充了公了,你有什么家产我看你是狼心狗肺,亏我这些年借银子给你。”

    说着让家人拿乱棍棒,将他打出去。

    那席上的白衣青年,也就是元子攸,见此状,连忙起身劝高阳王“皇叔算了吧,我看他是喝多了酒,胡说八道。”

    元坦见他说话更怒“元子攸,我把你当兄弟,你倒好,看起我的笑话来了。”

    元子攸当着众人,也觉得没脸,然而还是保持着风度,温和道“你这就是误会我了,我并不知道你要来。”

    元坦道“你不知道我要来。我没来你总知道吧你也不告诉我一声儿”

    当下,元坦被丢出高阳王府。

    他也不走,就躺在高阳王府门口大骂。

    席上众人,各自归座。元子正悄悄向元子攸道“阿兄,你看见了吧我就说,咱们告知他一声。现在好了,他连咱们一起骂。”

    元子攸道“告诉了他,他不还得来闹,随他去吧。”

    边上郑先护安慰道“这也怪不得二位殿下。早上他喝醉了酒,在河桥那里闹事,是我亲自把他送回家中。本来该跟他说一声的。可我看他醉的人事不醒,怕跟他说了反而多事,就没多那个嘴。不晓得他怎么自己找来了。”

    元子攸道“他又跑去河桥那闹事了”

    郑先护笑道“他么,正经的王孙公子,他都惹不起,只好去欺负那些老百姓。不过二位殿下,末将倒是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这元坦,虽然从小在彭城王府长大,跟二位殿下亲厚。不过这人素来蛮横无理,又喜欢为非作歹。二位殿下还是跟他离远一些为妙。”

    “郑将军说的是。”

    酒宴过后,元子攸,元子正提前离开高阳王府。到那大门外,还见元坦在那地上躺着,抬胳膊挡着脸,嚎啕大哭着。

    元子攸想不理他,见他这样,又不忍心,让车夫去,将他搀扶上车。

    元坦不上车,愤愤大骂道“你少跟我来一套,我今天可是看清楚你们的为人了。以后咱们不是兄弟,谁也不认识谁。”

    元子攸元子正一起下了车,站在他面前。

    像两朵雪白的并蒂莲。

    元子攸居高临下,睥睨着他,脸色不阴不阳的“你这话说的好。你自幼死了父母,若不是我父亲收养你们兄妹,给你们一口饭吃,你们两个,早就没命了。这些年是彭城王府将你们养大。我父亲过世,我母亲节衣缩食,也没有抛弃你们,你不感激便也罢了,还怪起我来了果然应了那句话,升米恩,斗米仇”

    元坦听了这话,顿时止了哭,脸红脖子粗。

    元子攸道“你不上车,你就在这闹吧,看谁会搭理你。不识好歹,我看你还真不知道你自己是个笑话。”

    元子攸实在不想帮他,转身回了车上。

    那元坦看他兄弟二人都上车,心里也慌了,连忙跟着爬上去。

    他要挨着元子攸一起坐,元子攸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看看你自己身上的灰,离我远点,别沾到我身上。”

    元子正笑而不语,递给他一块绢帕子。

    元坦拿那帕子擦了擦脸,又掸了掸身上的灰。

    他要将帕子还元子正,元子攸笑模笑样,道“你留着吧。”

    元坦总觉得他在幸灾乐祸。

    车夫驱着马回彭城王府去。元坦愤愤不平道“我就是看不惯那元雍。明明我家的家产,都是被他夺去了,他还装的事不关己的样子。还这样当众羞辱我。”

    元子攸冷漠道“你说他夺了你的家产,你有证据”

    元坦憋红了脸,叫道“我是亲眼看见的,而且人家都这么说。”

    元子攸道“你亲眼看见你哪只眼睛看见人家说,人家是谁人家给你作证了吗别说你没凭没据,就算是你有凭有据,人家现在是丞相。你是什么你一个谋反大臣的儿子,你家都被抄了,那些东西,也早就不是你家的了。”

    元坦红着脸,恨恨道“不是我家的,难道就该是他家的了就算是我家曾经被抄家,那些东西也该归国库,凭什么落到他手里,让他嚣张。你没看他那个得意样,以为自己是皇帝一样。大家都姓元,凭什么,凭什么我家有钱就该被抄家,他们这么有钱,就活的好好的。”

    元子攸道“凭人家聪明,凭你是个猪脑子,这还不够”

    元坦吃瘪了。

    元子正笑,攀着元子攸肩膀,替他揉着胸口“阿兄,你也别怪他了,他今天也够惨了。”

    元子正倒不在意元坦,只怕子攸不高兴。

    元坦那是个厚脸皮,巴掌打在脸上,只晓得疼,不晓得羞,他这三哥却是极好面子的,元坦今天闹得他有些丢脸。

    元子攸道“谁爱骂他,他自己闲的找骂。”

    元坦想不通道“我爹咸阳王,和你爹彭城王是亲兄弟,咱们的出身一样。我爹不讨先帝的喜欢,你爹也不讨先帝喜欢。我爹是被先帝杀的,你爹也是被先帝杀的。凭什么现在你们就有官做,还是高阳王的宾客,而我,一没有官做,二还被人排挤。我气不过。”

    元子攸冷淡地暼了他一眼“谁跟你爹一样。你爹当年是捞钱捞得太过分,私卖盐铁,公然受贿,操弄权柄广营私产,弄的朝廷乌烟瘴气。先帝看不下去才对他开刀,毫不留情,连咸阳王府都抄了。我父亲为官正直,没做过半点不法的事情,天下无人不敬仰,纯属是被小人所害,被他的兄弟们连累。你父亲的事是罪有应得,我父亲是含冤而死,别拿你父亲跟我父亲比。”

    元坦听他这么说,不但不气,反而嘻嘻笑起来“子攸,你别这么傲,管他怎么死的,结果不都一样。”

    他乐呵呵“彭城王现在,不也没有平反么。”

    元子攸转头,盯着他,许久,皮笑肉不笑道“元坦,要不是看在父母的份上,我早就把你踹下马车了。”

    元坦得意扬扬道“彭城王是我的养父,彭城王妃是我的养母。我生平最敬重我的养父养母。你有什么资格把我王父和母妃的养子踹下马车我王父和母妃不会放过你的。”

    元子兄弟的出身,跟元坦兄妹的出身的确一模一样。他们的父亲,都是孝文皇帝的兄弟,当初跟随孝文皇帝迁都洛阳,曾经建功立业的。连杀父仇人都是同一个。当年为外戚高肇所谗,被先帝杀掉的诸王,一个咸阳王元禧,一个北海王元详,一个彭城王元勰。

    也正是因此,几个孩子心里,多少有点同病相怜之意。毕竟,都遭受过一样的痛苦,能理解彼此的感受。元子攸心里很看不上元坦,可是又对他有些怜悯。

    元子攸总觉得元坦像是另一种可能的自己。

    元子攸要送元坦回他家。到了长兴坊宅子外,这元坦死活不肯下车,一定要跟他们回彭城王府。元子攸严肃命令道“下去,回你自己家。我可不想你的那帮债主们成天跑到彭城王府去要钱。”

    元坦扒着车门硬不放“你胡说八道了,谁敢到你彭城王府去要债。我不过就是想回去,看一看莒犁,看一看大嫂。”

    元子攸道“我可提醒你,不许问我阿姐要钱。我阿姐统共就那么一点私房钱,也就只够攒着买点果子蜜饯,花儿粉儿的,被你要去了她怎么办。”

    元坦道“你怎么就是信不过我呢你问问莒犁,我什么时候问她要钱了再说了她没钱,你给她拿就是。你那么心疼她,你不给她拿钱。你好意思说。”

    元子攸撵不走他,僵持了一会,元薇听到人声,从门内出来了。这丫头黄衫绿裙,圆脸娇俏,见到这元子攸元子正,顿时笑脸如花“子攸哥哥子正哥哥,你们两个怎么来了你们进屋来坐呀,在车上呆着干什么”

    元子攸虽不喜欢元坦,但对元薇这个小丫头,还是非常怜惜的,顿时露了笑。

    元坦见他要说话,手一叉,挡在元子攸脸前面,说“他们不下车,我就是回来跟你说一声。我跟他们去彭城王府玩会,你晚上自己照顾自己。”

    元薇还兴高采烈“子攸哥哥子正哥哥,你们下来玩啊。”

    元子正从袖里取出四块二十两银子的钱袋,半边身探出车,笑着递给元薇“哥哥给你买胭脂水粉的。”

    元薇两个眼睛发亮,高兴道“谢谢子正哥哥。”

    元子攸是很久没见这小妹妹了。之前见面,也没给她礼物,这会又来到门前。元子攸没带钱,随手拔了手上的白玉扳指一枚给她,笑道“给你个小玩意儿,值钱的。可以做纪念,也可以拿去当了换钱。随你怎么喜欢。”

    元薇更开心,把那扳指接过“谢谢子攸哥哥,我肯定要留着它做纪念的。”

    元坦目瞪口呆道“你们两个,对我这么抠,对这个小丫头片子这么大方。”

    元子正笑道“乖乖,你要变成我妹子,也跟阿薇这么可爱,我也疼你爱你。”

    元子攸也笑“这话有理,我也觉得阿薇可爱,见了就喜欢。至于你,还是算了吧,多看一眼我眼睛疼。还想要我的钱”

    元坦瞪眼道“你说真的那我马上男扮女装去你给不给钱”

    三人一行来到彭城王府,大姐莒犁屋里。

    哪晓得有稀客在,一进门,只见莒犁跟一个人坐在榻上说话儿。绛红的短襦,浅绯色的裙子,背影儿望着望着似有些眼熟,转过头来一看,原来是阿蒻那丫头,顿时都笑了。

    阿蒻一见到元子攸,两个眼睛就亮起来。她喜形于色,分明带着少女的娇羞。元坦和元子正顿时起哄,推搡元子攸道“好了好了,你的未婚妻在这里了,还不带她躲到那花架子、树荫下卿卿我我去。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元子攸跟阿蒻,都被笑的有点不好意思。阿蒻扬了脸道“我不是过来找他的,我是来找莒犁姐姐玩的。你们别笑。”

    元子攸温和地笑“我们也是来找阿姐玩的。”

    他指着元坦“这厮说他要男扮女装,阿姐你给他扮一扮,拿你不要的旧衣服给他穿穿,脸上给他抹抹粉,涂点胭脂,别让他只是耍嘴皮子。”

    莒犁笑道“男扮女装就他这五大三粗的”

    几个人拽着元坦,到莒犁的梳妆台前坐下,搽粉抹嘴唇,七手八脚给他装扮起来。莒犁笑道“你们这群闲的没事干的,别糟蹋我的东西。”

    正玩笑着,突然禁卫军来人,找元子攸,说“殿下,出了大事了。”

    元子攸跟子正一块出门,二人站在明媚的日光下,道“出了什么事”

    那人道“禁卫军闹事,几千号人一起包围了吏部尚书张彝的宅子,要杀张彝。皇上让你进宫,赶紧商量商量该怎么办。恐怕要闹出大事情。”

    禁卫军是天子的警卫,皇帝包括朝廷所有人的脑袋都系在这些人手上。禁卫军哗变,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元子攸的心情瞬间阴凉凉沉到了谷底。

    他没时间跟莒犁打招呼,只跟元子正说了声,便立刻进宫去了。莒犁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走出房门来,只看到元子攸一身白衣,匆忙离去的背影。莒犁有些不安,问元子正道“小弟,他干什么去了”

    元子正摇头,没回答,不一会儿也离去了。

    莒犁回到房里,只见元坦梳着个女人头发,穿着裙子,脸上胭脂涂的红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阿蒻在那笑得不行。她也不由地笑了出来。

    元坦道“莒犁,子攸他们怎么不见了”

    莒犁笑道“兴许有事,临时出去了。一会就回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