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修真小说 > 向北 > 第18章 第18章
    小六前脚去传信,陆晨霜也未闲着,后脚便整装出发前往潞州。为免小师叔在家想吃茶听书了又心思活络,他临走时将屋里挂着的那把剑一道裹进了布里,以绝后患。

    这一日,陆晨霜又赶了一宿的夜路,待旭日东升时他的坐骑已疲惫不堪,喷气声比马蹄声还重。路旁有一间开着门的茶肆,陆晨霜进去找伙计加钱换马,顺带稍作歇息。

    进门抬头一望,虽时辰尚早,但这屋中已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堂中上座的各位神色体态瞧着也不像是寻常茶客。再看正东那面高墙才知,这间茶铺除了卖茶易马,还兼着替人张贴悬赏的生意。

    陆晨霜压低了帷帽,找了个空闲的边角落座。茶肆里人多是多,可大都是些乡间猎户,连略略开窍的散修也寥寥无几,自然没人能识得他。众人只在他刚进门时侧目静了一阵,很快便又恢复如常。

    墙上贴的悬赏令们不太争气,要么是路途遥遥,要么是所求之物冷僻难寻,且赏金才不过一、二两银子,是以众人对之视而不见,各说各话。有些人拎着锄头进门连坐都未坐,只在厅中站着看了一会儿,自嘲一句“今日又买不了肉了”,转头回去上田。

    堂中洋溢着一股市井之气,左右张口闭口都是昨日赚得几钱银子、什么活计是再也不接了的之类。陆晨霜端坐桌前,暗自在心中愤然摔剑,痛心疾首自家小师叔剑法何其风流六师弟是何等少年英豪可跑去的多半也是这些地方,与寻常乡野村夫一般卖个力气、赚个茶钱,转头吃喝挥霍若是来桩好些的生意,说不准还要抢上一场岂不令人痛惜

    茶肆四墙轩窗大开,一阵清风吹来,带了一段闲言碎语送进陆晨霜耳朵里“你知龙城那事如何了前几日我听人说,去那的仙门中人现都已各自散了,最终定的是谢书离和虎妖携手潜逃,叛离师门”

    陆晨霜一听就头疼。

    谢书离叛离门派连他这个当大师兄的都不知有这回事,这些人就传得有板有眼了再者怎么连此处也有人在传这话所谓三人成虎,传来传去将来世人皆信以为真了如何是好

    陆晨霜原想等二师弟自己站出来说明白,但现在看来这傻小子恐怕还未意识到事态严重,正在哪瞎玩也说不定,必须早点找到他,揪着耳朵把他拉出来才行。

    另一人小声道“不会吧谢书离是名门正派,怎可能与一虎妖狼狈为奸这不合情理。”

    陆晨霜欣慰,老天有眼,总算世上还有人说句公道话

    “你是有所不知。”先前那人又说,“众仙门在龙城郊外找到了那虎妖的巢穴,据说当日谢书离与虎妖跑得急,没顾得上卷走所有财物,仅剩在巢穴中的零碎就已是价值连城”

    “啧啧,这么一说我就懂了。”另一人道,“一个有钱,一个缺钱,谢书离会助虎妖潜逃也就不足为奇了”

    陆晨霜“”

    谢书离几时“缺钱”过了

    这臭小子虽回来得少,可翻开账本一看,派中的月例他一个月的也没少领过,足够他在山下的吃穿用度。当然,这个“吃穿用度”里边,吃只能管饱,穿只够缝补,可能是清贫了些,但谁让他整日在外面瞎晃了

    谢书离是赊了还是赌了欠了怎么给人留下这样一个“缺钱”的名声

    那人又补了如刀锥心的一句“几大仙门里,无量不必说,现在连东海的栖霞派好像也在西京立了驻站。据说只刚安排了几个打杂的管事在里面料理着,还没有一个正主坐镇呢,就已被人踏破门槛,每日宾客连连,达官贵人也有与他们往来密切的。我看啊,就数那昆仑山派最不济,门生还随妖怪厮混。”

    陆晨霜在心底一剑炸开了几座山,真想效仿他小师叔,端一杯冷水过去泼了这两人

    什么昆仑山派最不济完全是门外汉胡说八道真正的仙门之中哪个不知,论实力,最强正是他们昆仑

    陆晨霜在帷帽之下狠狠揉了揉眉心,深深吸了几口气,把胸口那阵火压了下去。修仙问道是为了什么到底是何原因让他们全派上下变成如此这般二、三师弟浪荡不羁,终日不归门派,出了事也不知会一声;堂堂师叔带着小辈出去夜游捕妖,白日喝茶听书,只差搭台唱戏了

    难道当年开宗立派时祖师爷说的“斩尽天下不平”已是过时黄花,如今唯有如无量、栖霞那般,金玉堆满堂、往来无布衣才是正道

    师父云游到了何方何时归来哪怕时常传句话回来提点他一番也好,让他不至于在茫茫雪山之上如一块被冰雪掩埋的磐石,坚持着无人问津的坚持。每每故作凶态冷脸面对众师弟,他的心里也是千般别扭、万般难受,一厢情愿地以为终于替师父打理好了门中上下,谁料在外人眼中,他们昆仑仍是“最不济”的那个

    叫他何去何从才好

    茶肆伙计提着一张刷了浆糊的纸“噔噔噔”爬上木梯,不耐烦地朝墙面一拍,手掌甫一拿开露出字迹,屋内便是一阵哄堂大笑。

    陆晨霜朝伙计拍墙处看了一眼,只见那新贴的悬赏令黏在了满墙最高处,赏金竟然足有二百两白银

    有人不屑道“看看我就说前天那家伙本事不咋地吧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再来了”

    一人摇头感叹“哎,老小子还说领到赏钱要找我喝酒的”

    “悬赏令”三个大字旁是几排小字,写的是此去往东一百余里有一西浊河渡口,月前有数艘载着美貌女子的花船在那附近被凿沉,另有装着货物的来往船只不翼而飞。寻常人岂能跟在水中凿船偷货有人便猜是河中水妖所为,请高人前去一探,找出原因,除此困扰。

    人群中有一大汉跃跃欲试,问身边人道“老哥你说,这悬赏令我是揭得,是揭不得”

    “这一道”他身边人拈着胡须思量,似乎不敢妄言开罪人,只好含糊吞吐,“再看看,再看看。”

    墙根下放置了一桌一椅,坐了个专门誊抄悬赏令的书生,忍不住开腔“这位哥哥,你可饶了我罢,这道悬赏令我抄了多少遍了,你难道不知莫要再给我寻事情做了。”

    大汉听了不气也不恼,和众人仍是说笑。就在他们抬脸大笑少看了一眼的工夫里,屋内不知哪来了一阵风,携着那张浆糊还未干透的悬赏令如一道满弓利箭飞了出去。

    陆晨霜御马驰骋在官道中央,掖掖衣怀,又顺手将指尖沾的浆糊抹在了马背上。

    按悬赏令中的说法,西河之中妖物并不为夺人性命而来,凿船偷货这些把戏倒像是毛头小子的心性所为,跟山里那群崽子们一样,没别的毛病,就是皮痒欠打。此去潞州经过西浊河大段,他今晚沿河而行,兴许能够遇到,到时教训它一顿,叫它老实了便是,应当不耽误行程。

    诸如此类的事情,即便没有赏金,陆晨霜知道了也要拐弯过去平一平,且那茶肆的村夫尚且惦记着揭榜赚钱往饭桌上添菜,他揭这个榜若能换些银子,总好过师叔老人家亲自带着师侄去捉些什么劳什子的东西罢

    行至西浊河边已是深夜。

    这夜,是真正的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陆晨霜御马全凭耳听水声判别方位,才没叫马蹄子直直踩到河里去。越是看不见路,他听得就越发专心,直到走着走着忽觉水声戛然而止,但细看前方,又仍有若隐若现的水面。

    就在这儿了。

    陆晨霜反手抽剑。摸到流光剑柄时,他心中的一道坎将手一绊,绊得他手指微微一移,最终抽出那把无量山送来的小剑,拿在手上。

    这剑也太短太轻了,和邵北那把留情差不多大小,拿在手里一点儿都不踏实。陆晨霜不得不交代自己一句,等会儿下可手要小心些,免得把剑折了。

    一人一妖对峙片刻。妖终究是野性大过耐性,仗着此处是自己地盘,见陆晨霜不动,倏然出水发起攻击。

    陆晨霜原想它出水时带起的水声应当是“唰唰”或者“哗啦”,没想到这家伙出水,伴着的是铺天盖地的“轰隆”一声,几乎整条河面都被它掀了起来

    光听这动静,这张哪里是悬赏榜分明就是个悬命的榜

    陆晨霜毫不犹豫祭剑而出。

    他与这剑的剑灵不熟,这剑灵也尚在混沌之中,受他御剑之术强唤,只勉强亮起了一丝蓝光。仅借这一缕微光陆晨霜便可清楚看到,面前妖兽大口一张朝岸边冲来,那嘴恐怕足有一间茅屋大小

    此妖这番阵仗,绝非凿船调戏女子、偷几船漕运货品那么简单,乃凶中之大凶,直要人命真不知那发悬赏之人是怎么想的瞎写一通,换做别人今日来此,定当凶多吉少

    妖兽巨口将近,夹杂着死气怨气戾气怒气,水落之后更清晰可闻它口中的鬼哭魂啸

    这妖兽怕是已入魔了

    陆晨霜无暇与它虚来虚往周旋许多,剑诀一握,祭剑冲天,入鸿蒙、出混沌,携天地伊始之力,迎着它的大嘴一招横劈,将它从口至尾劈成了两半

    震天哀啸过后,四野寂静。

    毕竟不是自己的剑,用不习惯,使过之后手腕生疼。好在这无量山派的宝剑没他想得那么不结实,竟承受的住他的凌厉剑势没当场爆开,看来下次小师叔想吃茶也不必揭榜了,直接把剑卖了,还能多换些银子。

    妖兽体型庞大,陆晨霜拿剑拨弄了好一阵,从它腹中找出一枚赤红色的妖丹。这颗妖丹表面棱楞突兀,光是拿着都觉尖锐刺手,可想而知它在妖兽体内时也不是个好相处的。即使那妖兽本心偶现,也得被妖丹魔性刺激得再度狂性大发,正是一入魔途身不由己,绝情丧志永难脱身。

    妖丹足有陆晨霜拳头大小,悬赏那人用二百两银子换这么大一块东西,就是按斤买也值了。只是这妖丹散发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腥臊气,令人闻之几欲驾鹤西去,而陆晨霜随身又没带盒子玉匣,往哪儿揣都嫌污了衣裳。

    好在临近水边,他寻了个好落脚的地方,拿水将它冲洗了一番。待冲得那邪味渐淡,他刚要甩干净水将就收起来,忽闻身后有人之脚步声将近,相距已不足五丈。

    陆晨霜心中一凛定是方才被那气味熏得头脑发昏,再加水流湍急泠泠,扰了他防备

    他起身按剑而立,背对来人。身后那人知行踪暴露,也停步不前。

    若来者是敌,陆晨霜尚有余力,可再战一场,无所畏惧;若是闲杂人等,他便一言不发,一去不回,走个干净利索。他使的是那柄无名之剑,这天底下再没第二个人知道是他陆晨霜斩了这妖兽、拿了那悬赏

    “敢问,”未等他动作,那人先犹疑地开口问道,“敢问阁下是何方高人为何会在此地”

    陆晨霜余光瞥见远处的天幕,才发现原来今夜并非无星无月。

    先前是这入魔的妖兽想乱人心智,趁机偷袭,故用迷云之法遮天蔽月罢了。现妖兽既亡,它施的妖法当然也失去了作用。

    月光渐穿云层,漫洒清辉,河面万波摇光,一哗三唱。

    他原是要御剑的。

    若他一心想走,可随风顷刻便至十里之外,天底下没几个人能拦得住他的去向,但他听了那问话忽觉有几分耳热,委实耐不住好奇,竟回头望了一眼。

    四目相接,邵北手执留情迎风而立,眼中倒映的点点星辰不比九天银河少了哪一颗。

    陆晨霜心知,这下走也没用了。

    他反问“你怎么在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