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林云澈拿着鞭子，没敢真的落下去，倒不是怕打坏自己的好猎狗，实在是担忧公主看到不必要的伤口。
“知道。”林默低垂着头，恭顺地应下这句比起素日的练习可要轻松许多。
“那么，公主问你，那歹人从何而来，你待怎么说？”这是要紧的事，他不得不耳提面命，确保万无一失。
昏黄色的帘幕阴影下，林默一板一眼地复述之前与各位核对好的词：“那队歹人应是冲着王公子而来，没有活口。是卖命的刺客，被我逼退到河中，这才惊扰了公主。”
让那些边民与真正的刺客排排站，当然会暴露，不过在事发后，澄心直接被侍女们连拉带拽地送回府，只能沐浴更衣喝下镇静的汤药，是没法看到那些被处理掉的尸体的，偏偏留下一道口讯，要看看射杀歹人的人。这免了一番麻烦，公子们作鸟兽散，丢下烂摊子让林云澈处理。
“没错，便要这样与澄心交待，到她面前只管给我跪好了，什么也不许乱说！”林云澈稍微满意，他也摸不准这猎犬是聪明还是愚笨，只驯养出的忠心不必怀疑：“公主问你的身份，你如何回答？”
“我的父亲是林公子叔父家的家将，临终之时将我托付于林府，也因此改姓林，是林公子看我年幼可怜又天生神力，将我带在身边培养。”说话的语气平铺直叙，沙色的双眼没有多少神采，反而平添了一两分可信。
“对，他是死在战乱里的。”只有这句才不算假话，林云澈提点道：“记得是谁将你从死人堆里救出来，不论公主问你什么，只管说好话，也别多话累着她。”
“主子，金玲姑娘来催了。”门外的仆人提醒门内，让公主等着可不成。
林云澈使了一个眼色，林默乖觉地起身，打开房门。
门外是笑意盈盈的宫装少女，名唤金玲的她，是澄心公主身边最得宠的女侍，珠宝首饰不比娇养的贵族女儿们差。
出了门槛，却没有真的直奔公主的居室——金玲在前面领路，背后的林默从肢体行走时的幅度就能判断出她习过武。
没想到站在凉亭里的，居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公主殿下…早知是公主，也就不急着射箭了，逃跑的边民自有那些武艺高强的女侍对付。
身着鹅黄宫装的少女领着林默走到准备好的房间，推开门：“左边的浴桶是药浴，气味有些浓厚，不过你泡好后去右边的浴桶里冲洗干净，气味自会散去。”她可不放心让没有药浴过的野人在公主面前窜来窜去…今晚公主饭后沐浴的时候，还得更仔细清洗一番才是。
林默没有回答，更不可能反抗，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多给，径自褪去衣物，泡入药味浓郁的浴桶中，纤长的睫毛在加入热水挥散的雾气中剪切出微微金色。
“水会有点烫人，忍着点吧，全身都要泡到。”金玲提着热水壶，将林默的头按下水，让她自己洗好后再抬起来，保证整个人都泡过药浴：“等等换上我们给你备好的衣服，林公子该教会你说什么了吧？”
“自然，林府对我恩重如山。”林默浸泡在灰黄色的草药水中，熏人的蒸汽并没有让她或者金玲有任何不快的表情：“不曾缺衣少食，不曾过于劳累，林公子悯恤我，为我请了最好的教习，我喜欢马，偶尔会去马厩照顾马匹。”
“那就好，公主心慈，别惹她难受。”金玲撩开帘子走出去：“洗好了就自己擦干，换上衣服，在公主面前乖巧点，失去公主的喜爱可比面对弓箭或者刀还危险。”
公主心慈，金玲也不很确定这一点。曾经的公主是漠然的，像是最美的仕女图，又像是陶瓷神像，俯瞰众生却不置一词。
公主不喜欢责备，也不喜欢惩罚，都是林公子或者她来决断执行，过去在宫中则是女官们替公主裁断一切。
不过公主现在身体状况好了很多，对某些事情也有了自己的看法，甚至会提出要求。不过，公主的健康，比其他的一切都重要。
待金玲的脚步声远去，林默从水中站起，深色的药水顺着肌肤滴落，掩盖不住背部大片大片的伤痕，有新有旧。新的多半是鞭伤，旧的已经愈合，只能看出最严重的几道，应该是刀口造成的。
她安静地洗完，换好备在一边的衣物：一看便知，金玲等人对她的处境也是相当清楚，备的衣服是全部覆盖的猎装，袖子口还是收口的，绝不会像广袖裙一样，一不小心露出上臂的伤口。
林默并不在意，没有人有义务救助于她，公主也只是例行检查自己丈夫身边的任何物件吧。
整套穿好后，未长成的身量被衣服硬板的样式撑了起来，肩膀与腰部都有一些内衬，作用只是让穿着的人显得不那么消瘦——其实林默不算瘦弱，她只是精瘦，童年的饥饿与现在高强度的训练，让她的身体还无暇储备脂肪，显得十分纤细。
真的十分纤细，只有被一拳打在肚子上的敌人会有异议。
“换好了？还挺麻利。”金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满意于林默的速度：“别耽搁了，走吧。”
两人越过门槛，金玲将林默领了进来：“殿下，林公子说，这孩子素来喜欢在草堆里打滚，虽清洗了一遍，还是不要太靠近为好。”
“既然洗干净了，怕什么？让她靠近点，我看不清。”还以为会是夺人眼球的兽人种设定，没想到口味这么轻啊。
视野中的不过是身量未成的少女，离将军这个词差了十万八千里远，是因为剧情还在早期吧？
看着公主兴致勃勃的样子，金玲只得背过身，对着林默附耳一句：“我知道你不愚笨，仔细点，小心挨鞭。”接着向左一步，挨着公主站好了。
林默睁着沙色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缓缓走来的澄心。在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低下头，倾斜身体一脚微微在后，仿佛一只阻止自己逃脱的野猫，直到脸颊被温暖的掌心覆盖。
黑色的眸子宁静地看着她，仿佛能看透人最心底的愿望：“我想知道，你有什么需要的。”我想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个故事走向美好的结局。
有我在，林云澈怎么做都好，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到你的。不管之前的作者给你带来的剧情是怎么样的展开，我都会扼杀。
沙色的眼睛抬了起来，听到这般温柔话语后的眼神并非多么良善，甚至有见过血的漠然，只对视了一瞬就偏离开。
这与澄心想象中的容易培养的忠犬类型完全不同，因为注定要在故事中成为将军，所以在这么初期的时候就有这种眼神了吗？
我、我才不能被压制住！越是这样越要钢！正！面！
“怎么了？真的没有任何话要说吗？”有些强硬地仰起脸，直到在一片沙色中看到属于自己的面影：“那么，你的名字是？”
在金玲担忧的眼神里，澄心与林默的距离再一次缩短，到达能够互相听到呼吸的程度。
“林默，我的名字是林默，林府对我恩重如山。”在澄心以为林默会一直沉默到外面的人打破寂静时，无感情起伏的话语从喉咙口蹦出。
“终于回话了，我刚刚还怕你不会说话呢。”澄心微微勾起唇角：“接下来是下一个问题，林默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什么样的人？”这句问话超出了林云澈给的备选答案，谁也想不到公主不追着歹徒的事情，反而开始谈论人生目标之类的。
“不要用问题去回答问题…不过你是例外的吧？”澄心引导着，试图激起对方的倾诉欲：“比如，回到家乡，住到宽敞的房屋里，过上食有肉，衣有绸的生活？”
我可不是林云澈，他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去让一个毫无主见的少女，成长为本国的、拥有实力却只能完全依附于他的将军的？想不到，也不想去理解这种【刻意到恶意】的桥段。
“不，我只想留在林府。”坚定的拒绝后，林默后退一步，从柔软视线的钳制下挣脱开来，强烈的感情蕴含在几个字里，似乎在掩盖些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
连家乡都不能激起她的正面情绪吗？真是奇怪。澄心也不逼迫，直起身子：“我不会押着你，但也不会由着你变成游手好闲的人。今日先在我房间...的隔间好好歇息吧，待明日再做打算。”
见公主对自己点了点头，金玲会意地拉住林默：“婢子这就带她下去歇息~”俨然是当收了一个新婢女。
“你不需要害怕。”公主的声音在林默背后响起：“我明早就会从林云澈那儿将你要过来，若你愿意，本公主能放你自由。”
澄心没有等到道谢，只看到一个草草了结的欠身，奇怪，为何她看上去有些害怕我？这没有道理！
我、我可是在努力救你哦！难道不该感激涕零纳头便拜吗？伤脑筋，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