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学         晚上,宫羽徵回客房,见桌上摆着一堆杂物,常安在杂物前,就着烛光看书。

    “常安”宫羽徵惊讶地说,“你怎么了”

    “啊怎么怎么了”常安抬头反问。

    “你居然看起书来了”宫羽徵的语气甚至有些激动。

    “我看书就这么令人吃惊吗。”常安窘然,“遥想当年我可是在书堆题海里过日子的啊。”

    “可是罱皑宗的弟子里,除了常守烽这个异数,基本上没人会看罱皑心法以外的书。”

    “我看的就是少爷的医书啊。”常安扬了扬书的封面,上面写着两个大字正骨。

    “这书是写给凡人的吧,我们又不会无端生病,为何要看它”宫羽徵说,“就算遇上断肢骨折等外伤,只要服用活骨丹,很快就好,那些凡俗的医术根本用不着。”

    “哎,师兄你别说活骨丹,我又要打冷颤了reads。”常安一激灵过后,说,“我想搞一些凡人吃了也见效的丹药。”他摆弄着桌上的东西,拎起一个小型炼丹炉的盖子,看着里头黑漆漆的形迹。这是个二手炼丹炉,很小,两只手就能把它包住。这个黄铜色的丹炉,炉底受了许多真火的焚烧,黑了,炉腹又历经数不尽的熬制,也黑了,只剩下盖子还看得见纹样,但也不十分之清楚。常安在仙人集子上淘了它,还兼买了几种灵草,据摊主说是炼外伤丹药的必备材料。他还淘到了一本茗丹要诀,据说是三大宗之一的空茗宗的内门丹道弟子的必修经典,但他翻了一遍,真觉得眼里万花齐放,根本不知道它在说什么,只明白炼丹的步骤大致如下揭开炉盖,丢进药材,点起真火,呼啦呼啦念些咒语,噼里啪啦打些手决,炉里叽哩嘎啦冒气,然后就炼成了。那到底怎么点起真火呢常安又看一遍,看到耳里鞭爆齐鸣,终于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了用灵力催动适量的红色晶石,便可催生真火。

    夭寿,他没有红色晶石。他把书摔在地上。

    就算有,他也不知道多少晶石才算“适量”。

    他又往书上多踩一脚。

    这些是宫羽徵回来之前发生的事情了。等宫羽徵回来,常安已经换了本书。现在拿在手里的是少爷的医书。这些书里有少爷的批注。批注写的很认真,字小而规整,常安看不懂正文,就看批注,一来二去,倒是有点头绪。

    只是宫羽徵不觉得那头绪所指的方向有多正确。

    “丹药对凡人没用。”宫羽徵说,“若你想补偿那些受骗的凡人,不如把白先生给你的银子还给他们吧。”

    “那些当然要还。”常安说,“可是为什么你们都这么笃定地认为丹药对凡人没用呢”

    “进入练气之后,修士的身体为灵气主宰,血肉发肤皆由灵气所化,故灵力不断,肉身不毁。丹药是用同样的灵气炼制而成,本身蕴含仙灵之理。修士服用丹药,两者相融为一,丹在体内气化流转,补足修士亏损之气,故丹药对修士有用。凡人的身体里欠缺灵气,他们修不了仙,拿修士服用的丹药给他们,也只如吞金食银,这头进,那头出,毫无用处,只是暴殄天物罢了。”

    “原来丹药是这种原理”常安想了一会,皱眉说,“可也不完全是这样吧照那道理,没有灵气的事物,灵气于它们也毫无作用,可法器就不是一个反例”他掏出失败的万象千古百世十方一息镜,拿在手里翻弄着说,“莫师兄教我炼制法器的时候,说的却是万物有灵,都是天道的碎屑。我们所见所触所闻,一切都分有着那至高的天道。倘若炼制法器和炼制丹药靠的是同一个道,那么没道理炼出来的药只能给仙人用而不能给凡人用。死物尚且可以化为神兵,更可况是活生生的人呢。我倒是觉得,凡人的丹药从未现形于世,更可能是求道的仙人从来便志不在此,没有花一丝一毫的心机去体察凡人的血肉之躯如何与丹药的气理流转相结合。凡人孜孜以求的灵丹妙药,他们却不能自制;仙人明明穷神知化,对此却不屑一顾。那些没有灵气便不能服用丹药的言论,说的铁板铮铮,大抵是自古以来众多修士的高傲与自私的结果吧。罱皑宗里一个便壶都有如此神妙的能力,难道芸芸众生就连一个便壶都不如吗”

    宫羽徵听罢,脸上也有了思索的神情。“也许你说的没错。”宫羽徵看着膝上的古琴,缓缓的说,“世有奇巧。光明宗能以真火融金,空潭宗能化雾成冰,无茗宗能把一截断枝催生成巨木,可为何这么多功法,杀人的多,救人的少,救凡人的更是一本也没有也许不是不可以有,只是从未在乎而已。蜉蝣之命瞬息成烟,蝼蚁尚有数年寿命,狼犬十年有余,龟鳖则以高寿百年而得世人赞誉。可这些都不及一颗金丹,福寿无边。龟鳖与蜉蝣之别,有时更比不上修士与凡人之别。若有一只蚊虫断了翅膀,向你求助,你能听见耳边嗡嗡作响,却是为此而鸣么”

    “可是凡人和修士,到底不比昆虫与人。”常安争着说,“大家都是人,都说一样的话,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这时,宫羽徵却说“常安,你该吃药了。挂心过甚,容易牵动心魔。今晚早点休息吧。”

    常安没有得到答复reads。他吃了药,吹灭蜡烛,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纱帐。他想着少爷。他想着罱皑山里头那个忙碌的少爷,不是惦记着药田,就是记挂着鱼塘的情况。他现在做的,其实跟少爷做的也差不多吧。都不是什么正经的事。

    他很快就睡着了。

    这几天,常安前所未有的忙碌。大清早,宫羽徵去仙人集子探听情报实则发呆一整天,常安就开始捣弄他的东西,直到早饭过后,白老板请他去白绀苑带领一众弟子修炼。他拜托宫羽徵买来许多红色晶石,自己半蒙半猜的就开始练起丹来了。茗丹要诀的内容一点用处都没有,所有丹诀都没有用处,因为他炼的丹是给凡人吃的,而此前的丹都是炼给仙人吃的,也从来没有修士想到要给凡人炼丹。他是第一个。自然,他炼出来的都是一坨焦炭,比二手丹炉的炉底还黑。他解开盖子,捏着鼻子,倒出炉中废渣,又开始炼新的一炉。那些废渣就等宫羽徵晚上回来,再扔进玉落无声壶里。很快房间就没有刺鼻的怪味了。他没想过这件事会不会失败,自己走的是不是个死胡同。他觉得此刻身处的这个世界仍然是幸运的,做一个法器,不要求非常厉害的话,也不太难。他想着做一个可以播放影片的铜镜,结果做出了一个发光的,那么他想着炼一炉丹药,断气了都可以救活的,再不济,总会出一些将就将就的,吃了能身强力壮,至少一年半载不生病的吧。

    也许莫方赞过他天才,这事倒是不假的。很快他就炼出成形的,至少是不那么浑圆的褐色丹药了。这药灰头土脸,卖相一般,但味道尚可,他自己嚼了一颗,没拉肚子,居然还有一种麦丽素的味道,看来他的二手丹炉跟宗主的真丝亵裤一样回应了他无意识的心愿,把丹药炼的充满了童年的回忆。

    他记得科学的临床验药是先用在动物身上的,特别是老鼠。这里没有小白鼠,肥头大耳的灰老鼠倒是很多。他叫白老板弄几个活的来,白老板听命,差遣他的弟子在白绀苑里展开抓捕老鼠大行动,终于把院子捯饬一番,干净了许多,而常安也得了几只奄奄一息的老鼠,放在木盆里。他让宫羽徵弄一个结界,老鼠就出不去了。常安开始试药,一开始吓他一大跳,吃过药的老鼠都死了。随后他弄明白了老鼠的死因,不是毒死的,而是噎死的,丹药太大颗,他得把药碾碎了,拌一些潲水给老鼠吃。他观察了两天,老鼠没死,还有点发胖,就是闷在盆里走动不了,有点抑郁,毛色不太光亮。见丹药没毒,常安就想着让别院的弟子也试一下。众人修炼过后,一人得了一颗药,常安说这药有助于巩固灵气,大家就麻利地吞下了,然而长泽大陆没有麦丽素,他们觉得这股超越时空的味道十分奇怪。但大家修炼的心都是很诚的,所以他们忍着反胃,都吞下去了。吃完,常安问他们有什么感觉,有不少人觉得吃完之后身体暖融融的,恐怕是体内的灵气要凝固下来了。常安回客栈之后觉得很郁闷,因为他炼的是凡人吃的活骨丹,如果有效,大爷就不会如常的撑着拐杖回家了。桌上还有很多丹药,他出神地看着医书,将丹药当零嘴吃,心里想着,莫非他真的炼出了麦丽素

    常安不断调整材料,改进炼丹的手法。他相信炼丹和炼制法器一样,只要心中默想着炼成的丹拥有什么效力,出来的总会带着几成工夫。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常安炼出一炉芳香扑鼻的丹药,他满含热泪的吃下一颗,感动涕零的说“孖的,变成了”

    然而这时,常安仍未注意到,远处有两个瘦长的身影通过窗户在暗中监视着他。

    “大哥,跟昨天一样,他走了,去的肯定是白绀宗的别院。”其中一人说。

    “好,我们走。”

    几下身形闪现,两人出现在常安的房间里。这两道人影看着桌上的丹药,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小道友啊,最近世道不好,你们还抢了咱的生意,那可就别怪我们来给你一些甜头了”

    这时,宫羽徵还在仙人集子,听着几位修士在争论一本功法里的某几句狗屁不通的话到底是否暗示了功法作者在飞仙之前所埋藏的法器的位置。

    幸运的是,在日落之前,这些修士终于发现,那本功法,因为抄写的人是左撇子,所以它是倒着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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