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冲上去,将他们擒住吗

    我该将他们擒住,然后再责打斥骂吗

    努力地抬了抬腿,却不能迈出一步直至这一刻,我才明白自己有多么懦弱,多么愚蠢

    不能前进,只有后退,我侧过身子,准备回到并不温暖的床上。

    “皇上。”似乎察觉到有人在偷窥,纳吉雅兰悄然言语,“主子大病初愈,睡得浅,小心被她发现了。”

    我与萧昭文他还是误会了

    思绪纷乱如麻,记不清如何回到床上。

    再次睁眼时,天已大亮,身畔依旧空空如也。

    “雅兰,雅兰。”我怯生生唤她,就怕萧元尚还躺在她的榻上。

    应声进来的,是秋霜,她问我,“主子,有事么”

    “雅兰呢”

    “她身子不适,下去歇息了。”秋霜如实回答。

    “身子不适有没有传御医”我追问一句。

    “她原本就是医女,何须劳烦御医。”不好意思偷笑,秋霜私语道,“可能是来月信了,奴婢瞧见被褥上有血迹。”

    被褥上有血迹难道纳吉雅兰与萧元尚还是第一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迫切的想要弄清楚

    “伺候更衣,我要去见雅兰。”说着,掀开锦被,欲起身。

    “主子,这可不行。”秋霜拦阻道,“御医再三嘱咐,您要卧床休养,不然伤势是不会转好的”

    “伤什么伤”我蹙了蹙眉。

    自觉失言,秋霜倏地跪下,“主子,您要多多保重啊,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性命,不能再”

    “我没有病,也没有伤”猛地推开她,径直来到妆台前。

    很久不曾对镜梳妆了,不曾料想自己竟会如此憔悴,面色惨白若鬼,咽喉间还缠有怪异的绷带。

    “这是什么”指着那些层层叠叠的绷带,我惊声嚷道,“快点给我解开”

    “不,不能啊”秋霜跪伏在地,一再叩首。

    哗啦一声,抽出妆台下面的小屉,胡乱翻找金刀银剪。

    “主子”秋霜跪行至前,拽住我持剪的右手,“不能剪呀,伤口会恶化的”

    银剪一挥,寒光一闪,随着纱布一圈圈滑落,一道蜈蚣似的伤口呈现眼前,血肉模糊。

    惧怕,惊恐,无助那道狰狞的伤口就横在我的脖颈间,真是太可怕,太可怕了

    “这究竟是怎么了”攥住秋霜的衣领,不住摇晃,“你能不能告诉我”

    小丫头被我失常的举动完全吓住,颤声呜咽,“是,是成亲王”“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萧昭文”

    “您,您吞服了金锞子,御医说没救了。”秋霜浑身战栗,“成亲王不相信,说不能让您死,就亲自用利刃切开您的喉咙,将金子取出”

    一直以为是萧元尚救了我,没想到――害我之人,也是救我之人。

    “现在呢,成亲王现在何处”扶着妆台颤颤巍巍站起,只觉浑身剧痛。

    “原本皇上是要将他凌迟处死的,是皇太后出面力保,愿意代他去死后来,皇上下旨,流徙三千里,将他发配至雷州,永不得回京,好像是今天上路”

    “不,这不公平”我挪动莲步向外。

    “主子,不能去,不能去啊”秋霜抱住我的双腿,欲将我困住。

    泪,汹涌,几近说不出话,“是他救了我,我若不去送行,会内疚一辈子”

    袖袂扶风,奔走在通向瑞虎门的甬道上,脚下的这条路,我走过无数次,却从未像今天这么难行――漫漫长路,一眼望不到头,我害怕极了,怕永远走不完,怕再也见不到他

    “昭文,昭文”心里不住默念,“你一定要等我,一定”

    瑞虎门近在咫尺,一列侍卫忽然冲出,将我团团围住,口中厉喝,“奉皇上口谕,押解死囚重犯,还请主子回避”

    “不,我要见萧昭文,一定要见”

    “主子,不能见啊”尾随而至的小陆子跪地恳求,“您宅心仁厚,请别让奴才们难做”

    话音未落,只听脚镣拖过地面的哐当声传来,我侧脸望去,望见一身囚服且佝偻驼背的萧昭文。

    这才几天不见,他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昭文,昭文”我声嘶力竭的喊嚷,推搡面前的侍卫,想冲出包围圈。

    唰唰唰几道寒光闪现,侍卫抽刀相向,齐声道,“还请主子恕罪”

    “是你们要对我动刀的”扯了扯衣领,露出脖颈间的伤口,旋即向明晃晃的刀尖撞去,“那我就成全你们,反正已经死过一次,就不怕有第二次”

    以命相拼,这一疯狂的举动将侍卫们唬住,他们齐齐抽手,将钢刀还入鞘中,随即退后数步,俯首道,“请主子多保重”

    不再理会他们,我快步奔去,从身后将萧昭文抱住。

    他不曾回首凝望,仍旧佝偻着身子,“可馨,谢谢你来送我”

    “不,你不能走,萧元尚他”一语未完,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

    “我已认命”他幽幽而叹,“只是放心不下你”

    “你若放心不下我,就好好看看我,就为我留下来”

    “留下来是不可能的,成者王侯,败者寇我败了,永永远远的败了”说着,他徐缓做过身子,略略抬头,“让我好好看看你”

    天呐,眼前之人还是那位才华横溢,风

    流倜傥的成亲王吗

    几日不见,如隔几世,萧昭文似乎瞬间苍老,两鬓霜华。

    “天气还凉,小心你的伤”他颤颤巍巍伸手,想在袖中拿取什么。

    手铐脚镣,铁链木枷,萧元尚做足了准备工作,生怕萧昭文会脱走逃离。

    “这是什么”见他的囚服里穿出一根锁链,我震惊了,“怎么还血迹斑斑的”

    “是百炼钢打造的刑具”他笑得恍惚,眸中浮现凄凉之色,“萧昭业怕我逃脱了,命人打穿我的琵琶骨,铐上钢制锁链”

    链锁琵琶骨萧元尚竟是这般残忍,我踉跄一步,差点跌倒在地。

    “不行,他不能这样待你”抓住被鲜血染红的锁链,我疾声对押解的侍卫道,“快点,快点将它除去”不等侍卫答话,萧昭文苦笑连连,“小傻瓜,他们仅是奉命行事而已,再说以萧昭业的脾性,能给我锁上,就不会轻易除去”

    是啊,他说的没错萧元尚能那样待我,亦能这样待他

    “主子,时辰不早了。”侍卫在旁催促,“死囚该上路,恳请您”

    “不”我挺身拦阻,“你们不能这样带走他,他有伤,需要治疗”

    “主子,奴才们也是奉旨办事。”说着,侍卫们推了推萧昭文,喝斥道,“走,快点走”

    挪了挪被脚镣缚住的双脚,他终于从袖中摸出一条粉色的丝绢,快速递给我,“天气凉,你颈上有伤,系上这个,既保暖,又可以遮掩伤痕。”

    他真的要走了,此去雷州,万里迢迢。

    匆忙之间,我拽下腕上的金玉手钏塞给他,“留个念想也好,作为盘缠也罢,千万要多保重”

    他笑了,眼底的阴霾散去,化作潋滟的春水,“据说雷州就是天涯海角,记得我曾经说过,如果有那么一天,你我分开了,就算是天涯海角,就算是上碧落,下黄泉,我也会寻你回来也会回来寻你”

    昭文走了,等待他的,不知是福,还是祸可有一点值得庆幸,至少他远离了萧元尚,远离了宫廷,可我呢我还要被关在这令人窒息的深宫内苑之中,这儿是我的家,亦是我的坟墓。

    颈上的伤,血肉模糊,狰狞不堪,每次对镜梳妆时,自己都会觉得恶心作呕。

    那一夜之后,萧元尚再也没来过玉衡宫,他有新欢了,自然想不起我

    这日傍晚,医侍按惯例送来汤药,我随口问及雅兰的事,“近来,怎么不见纳吉医女”

    医侍略微抬了抬头,瞥向一旁的秋霜,不敢多言多语。砰地一声,将药盏摔在几案上,我冷声道,“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主子,请息怒”挥手让医侍退下,秋霜小声道,“她搬去延庆宫了,现在是吉妃娘娘。”

    “吉妃这就是我的好姐妹”强忍心痛,大笑不止,“或许,我该去恭喜她”

    “主子,您”见我失态,秋霜忙劝慰,“其实她也不容易,是她将皇上从火海中背出,还差点被倒下的梁柱砸死皇上早就想册封她,她几次推辞,才肯接受的。”

    “她是不容易,难道我就容易吗她推辞了几次,那是欲擒故纵,是惺惺作态,也只有你们会相信她”

    听我这般言语,秋霜无言以对,默默低头将摔碎的药盏清理干净。

    夜夜难以入眠,脑海中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背叛”二字。

    我是那么信任萧元尚与纳吉雅兰,结果呢,遇人不淑,饱尝恶果最可怜的,还要算我腹中的孩儿,尚未得见天日,已被狠心的父亲弃之脑后。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幽幽暗暗之间,一袭黑影摸到床畔,我大惊失色,“谁,是谁”

    来者并不答话,陡然伸出枯瘦的双手,死死掐住我的咽喉。

    颈上原本有伤,被他一掐,鲜血又汩汩而出,“你,你是谁来人,救命”

    “死贱人,竟敢背夫偷汉,不得好死”

    “萧元尚,是你萧元尚”水眸怒睁,对上一双赤红的血瞳,他迫视我,就像看着可怜的蝼蚁。

    缚在脖颈间的双手越箍越紧,那人大笑失声,“别管我是谁,今夜是你的死期”

    “啊――”我惊叫一声,意识渐渐模糊

    常听人说,人生坎坷,世事无常。

    可也不该是这样坎坷,这样无常――就算被困瓷窑,烈火焚身;就算姐姐自尽,撒手人寰我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助过泪珠簌簌,浸湿孤枕,我呜咽悲泣,心痛得厉害。

    眼前,有光亮闪过,有人伸手将我揽入温暖宽厚的怀抱中,“可馨,你在哭什么是不是做噩梦了”

    “你,你是谁”

    那人抬手,轻抚我布满泪水的面颊,宠溺地笑,“傻丫头,是朕啊”

    “你是萧”定了定神,眯了眯婆娑的泪眼,想辨清他的容貌与神色。

    “是啊,就是朕”冰凉的双唇落下一吻,印上我的额头,“没事了,朕又回到你身边了。”

    回到我身边

    原来,这是梦;幸好,这是梦

    勾了勾唇,疲惫一笑,想说的话语哽在喉间,还是没有轻易吐露――你,萧元尚当伊可馨是什么人,任你狠狠掌掴我的左脸,又柔柔亲吻我的右脸

    “皇上”拭了拭他吻过的额头,我努力平复呼吸,“经历此番劫难,可馨极为牵挂峥儿,想出宫探视他,恳请准许”

    “你想出宫”

    “是。”我垂眸应答。

    “朕陪你一起。”

    “不必了。”

    见我决绝,他沉声言语,“那好吧,正好景熙也在京中,你们可以一家团聚了”

    姐夫也在京中心中惊愕,脸色却轻松,“他不是留守西州吗”

    “这次多亏了他,若没有他的鼎力相助,朕也不能逃出生天,夺回皇位”说着,萧元尚幽幽而笑,“朕知他两度丧妻,特地赐婚,将薛平良的妹妹薛宝宜赏予他为妻,你说好,还是不好”

    薛宝宜的事迹,我早有耳闻,她不但容貌丑陋,还是誉满京城的河东狮、泼辣货

    萧元尚让景熙迎娶她为妻,打得是什么主意,我一清二楚

    终于可以出宫,终于可以离开萧元尚,车行了一路,我想了一路――若是永远不回去,那该多好啊

    朱门府邸前,景熙已然恭候多时,见我轻车简从,忙跪地相迎。

    他跪我,我心不安,略微欠身示意,“侯爷,请起”

    半年不见,太多改变,原本该有的亲热劲儿随着时光的流逝变得淡薄无味,他对我恭恭敬敬,而我待他呢,平平淡淡。

    前厅中,奉茶寒暄,景熙轻声问我,“舍下鄙陋,不知主子想歇在何处”

    “就算再鄙陋,也是曾经的家园。”端着茶盏,我自嘲地笑了笑,“姐姐的屋子就很好,是我魂牵梦萦的地方。”

    听闻提及姐姐,他的眸色顿时黯淡,挥袖屏退仆从之后,他喃喃低语,“南边有人来信,可兰的棺椁已经下葬,紧挨着江氏旧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