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多曲折才身登后位,可惜上天并不垂怜于她,长兴六年诞下皇长子,却天生跛足。大抵是受此刺激,自从生下皇长子后,皇后即一心向佛,深居简出。

    时近正午,昭阳殿却依旧大门紧闭。素雪叩门,应门的宫女半依门扉,斜素雪一眼,稍显不耐,待素雪对她禀明来意,宫女才站正身子,上下打量我一番,客气笑道“皇后娘娘正在参经,不会见客的,劳烦顺仪白跑一趟了。”她向我欠身聊表歉意,对皇后召见,我并不怀希望,也谈不得失望,正待我转身离去之时,忽而有人唤住我道“顺仪留步。”

    一身唯有尚宫可用的艳红色宫装,发髻末端簪了一小朵银制蔷薇,鬓间华发在艳色映衬下却也不显得突兀,该比沈司药更年长,不需多问也知她是皇后的贴身侍婢伽罗,亦是尚宫局之首的林尚宫。

    “皇后娘娘有请苏顺仪。”我正惊诧于皇后召见,林尚宫无视我的惊异,含笑重复了这句,话音轻柔,然眉眼间有种不怒自威的姿态暗藏,恐怕并非所见那般宁静祥和,或是个厉害人物。

    我温顺地敛了眉眼,道“劳烦尚宫带路。”尚宫从五品,顺仪为正五品,我依旧恭敬对她行了半礼,林尚宫微微一笑,更深地对我福身回礼。

    素雪欲随我而入,却被林尚宫挡住,道“皇后只宣召苏顺仪一人。”素雪只转眸待我发话。我思忖着,皇后虽脾性未知,也不见得厉害到会将我吞下去的地步,独自入内并无不妥,遂交待素雪等候。

    昭阳殿庭院内天光黯淡,隔着雨帘景致越加模糊,光线全被那些枝桠纵横的古木遮挡。数棵合抱的合欢树各占一边,枝叶纵横,亭亭如盖,生锈的铁索秋千藏在阴翳中,无精打采地垂下。其下灌木丛中金丝楠木、红叶女贞交错而生,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铺满落叶,多日不曾洒扫。

    杜鹃花半开不开地隐在叶下,悄悄燃放妖娆,花架下藤萝疯长,放肆地绕上廊柱。正殿前悄寂无声,连个宫人都不曾见到,只有顺着长乐未央瓦当潺潺滴落的雨声,诡异地如同被下了诅咒,我不觉放缓了脚步。

    觉察到我的异样,林尚宫俯身拾了廊上的枯叶,温然道“皇后娘娘喜欢清静,所以昭阳殿侍奉的人很少,顺仪不用怕。”我的心思被她一眼看穿,正待解释,她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不再更多交谈。

    林尚宫将我引至一处侧殿,我忐忑地跨过一尺来高的门槛,一殿檀香漫漫,不见人影,我正要问林尚宫,殿门忽的重重关上了,声音回响在空旷梁柱之间,那些飞凤穿云图案更显得张牙舞爪,我不觉抚了抚胸口,壮胆向内走去。

    销金钩子挽起层层轻纱帷幕,只放下最后几重,错金博山炉吐出袅袅香烟,丝履踏在光滑的乌砖上,更是无声无息,恍惚听得踽踽私语,再走近几步,似是稚子牙牙学语之声。

    微风轻荡起帷幕,透过镂空雕双喜图案窗棂落入昏暗光亮,帘上金线凌霄花纹路折射出淡淡光晕,帘后女子将孩子抱在膝上,逐字点着教他认,一切若隐若现,恬淡如斯。

    我不忍破坏此刻静逸,却还是被人觉察,帘后的私语声停止,遂肃身叩首行跪伏大礼,道“妾顺仪苏氏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皇后与膝上的孩子柔声叮嘱一番,才将他抱下,孩子高高兴兴地蹦到帘子后头,右足的残缺一望便知,该是至今都未获赐封的皇长子。他并不预料我跪在帘后,猛地撞到了我,皇后即刻紧张地立起身。皇长子亟不可待地爬起来,比我动作还快,安慰皇后道“不疼的,母后不担心,是我没看清,也不怪这个姐姐。姐姐,你没事吧”

    我笑着晃晃手,他又向皇后问了安,才放心离开。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却懂得照料人心,一句话就顾及到了我与皇后,可怜上天却没给他健康的身体,望着他颠簸行进背影,我不禁惋惜。

    “你起来吧。”皇后以诵经般波澜不惊的声音道,我进了内室,皇后纤手一指近旁的绣攀枝莲花双宫绸锦垫,示意我坐下,皇后一手拨弄着念珠,纵然室内昏暗,沉香佛珠却衬得皇后的白皙皮肤宛如素瓷,泛着冷光,素白得好似藏在窖中的寒冰。

    “这孩子莽撞,没撞痛你吧。”我悄悄按住被皇长子压到的左手,摇摇头。一边偷眼打量端然坐于前的皇后娘娘,柳氏容貌清雅,相较陆昭容的华丽贵气又是另一番韵味,却透着几分诡异,如幽暗处的忧郁丁香。额头生得高而宽广,眉间一点朱红美人痣,柳叶眉画得精致细长,三对错金嵌绿松石蝶形发钗挽成低髻,压上玳瑁华胜,绛红色琵琶襟上裳配着紫棠色暗纹双蝶云形千水裙,腰间五福捧寿环佩,流苏一丝不乱。

    曾听相士言,额头生得高而宽广当是极富贵的相貌,想当初陌生的相士便指着我那额头说了一车的好话,哄得父亲多赏了他几个铜板。

    “本宫正在抄经,苏顺仪可知我写的是哪一篇”我走神时,皇后的话如香烟拂过。

    我勉强收回心神,不敢怠慢,尽力回忆方才她教授皇长子的只言片语,一拜回道“是药师如来本愿功德经,为唐代玄奘大师所译,叙述药师佛在广严城乐音树下,对曼殊室利叙说药师如来之十二大愿。”

    “那顺仪可知何为药师如来十二大愿”

    皇后召我来是为与我探讨佛经我虽琢磨不透皇后意愿,还是恭敬答道“第一大愿。愿我来世于佛菩提得正觉时。自身光明炽然。照耀无量无数无边世界,以三十二大丈夫相”

    我对佛经并不甚了解,只为一次去寺庙中偶尔听得主持讲经,便是这篇。药师本用以比喻能治众生贪、、痴的医师,故而药师如来所发的十二个大愿,每愿都为了满众生愿,拔众生苦,医众生病。我本来记性极好,听了一遍也就记诵下了。皇后身畔稍感紧张,幸而背诵完整。

    “顺仪的记性很好,该是继承乃父苏先生的了,上林书院的训育想必不输与帝都豪门世家,”皇后浅笑,双眼流转如夜光,拨动念珠的手忽而一顿,道,“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你觉得这个愿望如何”

    “琉璃内外明彻,却易碎。”我略略猜到了皇后意图,却不点破。

    “不过苏顺仪可曾听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皇后步步相逼,双眼已然在逼视我。皇后隐去沉寂平静,言语间的庄重风度,乃是一国之母的气势,不着力而威严尽现。

    我不免苦笑道“妾是凡人,纵有琉璃清明之志,但难保此身周全。”身在九重宫阙,欲保琉璃之身,更是难上加难,只有尽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此身周全”皇后喃喃地重复我的话,露出虚无的笑容,道,“此身周全才最要紧,琉璃易碎,都随你了,你爱如何便如何,我又如何管得了。”她仿佛在对我言说,却更像在自言自语。

    脸上逐渐回复寂寥神色,疲态重现,我简直要以为适才所见的威严女子只是我一瞬的幻觉,皇后挥了挥袖子,道“我有些累了,你先退下。”

    我领命告辞,掀开帷幕时,似乎听得身后如此一声悠长叹息。诧异转身,仍是皇后颓然的身影,大抵是我被香熏得太久,才生出幻觉。

    待我走出昭阳殿时,手里已然多了皇后所赐予的一对浅黄色琉璃菱格纹花瓶。琉璃制法全由西域传入,奈何中原工匠们制出的琉璃总不如西域传入的剔透晶莹,故而琉璃颜色越浅越是贵重。我扫了一眼,便将赏瓶交与素雪,心中仍是疑团重重。

    皇后其人,与其说清心寡欲,还是深藏不露,尚且难以定论。而皇后对我究竟是怜惜抑或厌嫌,我更无从揣测。她那琉璃纯净之身的愿望更让我颇为意外,究竟是欺我年少天真,还是纯粹希望我安分守己。

    见过皇后,素雪拐弯抹角地催促我至衍桂堂问安,我并不急于一时,倒是先去了明贞夫人所居的元贞堂。

    元贞堂风格颇近似兰若堂,俱是不动声色的奢华。与陆昭容的衍桂堂生那生怕人不知的富丽堂皇截然不同。犹记得曾去衍桂堂为司药办事,端来的茶具竟是庸俗不堪的镶金瓷器,明晃晃的扎眼,连带品茗的心情都减了几分。

    不过元贞堂的景致相较兰若堂更为热闹。一路走来,入眼皆是各色牡丹,此外更无花卉与之争妍。而明贞夫人真是难得的爱花懂花之人,牡丹在她调养之下,不显俗艳,而是妩媚一如院落主人。

    进门处先是花瓣层叠如重重楼阁的胭脂红、菱花湛露,而后沿着碎石拼成七巧图的小径一路分花拂柳而来,银红巧对、海云紫、罗汉红、山花烂漫、青山贯雪、墨魁、葛巾紫、银粉金鳞,各式我见过或是素未谋面牡丹,按照花形叶序花期不同,错落有致地植于庭院。

    正行至偏殿却被宫女蛮横地拦下,道“夫人喝过药才睡下,有事过会儿再来。”素雪看不过眼,上前将我身份交代一番,正想好好理论,我止了她的话头,道“那真是不巧了,等夫人醒来,我再来探访。”

    “哎,等等,”宫女口气却丝毫不变软,道,“夫人交代过,她身体欠安,不方便见苏顺仪,苏顺仪不用白白来几趟元贞堂。这是夫人吩咐赐顺仪一块福寿谷梁纹玉璧,也都在这儿了,顺仪不用谢恩。”

    不待素雪接手,宫女将乌檀木方盒掷到素雪怀中,毫不犹豫下了逐客令,素雪脸色憋得通红,我则递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噤声,又跟那不耐烦的小宫女客套几句,才带她离了元贞堂。

    行在宫道之上,素雪仍怏怏不乐,道“元贞堂一个小小的宫女都敢这么嚣张,太不将顺仪放在眼里了,顺仪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那又该如何摔了这块玉”我苦笑道。明贞夫人姚氏脾气乖戾,喜怒无常,偏偏生得倾城之貌,宫中人称“姚黄夫人”,一为她爱极牡丹,二为她姿容气度华贵胜过牡丹。不曾诞育子嗣,却又身居高位,短短一年就晋封至从一品夫人之位。陛下尚且忍得下,旁人又怎能说三道四。

    素雪正替我愤愤不平,反而是我在笑着劝慰她,眼前蓦地晃过一个熟悉影子,我赶紧躲到一株墨绿夹竹桃后,素雪不明所以地跟在我身边,不安地问我是否恼怒了。

    我摆手示意她勿要出声,我很怕那人发觉了我,因为那是沐安。我尚未想好如何面对她,她是否会怨我。

    沁雪替她打伞,一袭酒红色茱萸绣缕金纱裙,十来支珍珠钗紧紧挽住高髻,最顶端压着一朵盛开紫红色芍药,胭脂花钿明亮,衬得她愈加艳丽,却挡不住眼中丝丝倦意。她在后宫争宠,处处遭人排挤,已是十分不易,如今又添上了个我,我曾对她明言无心入后宫,却口是心非,她该怪我的。

    夹竹桃枝叶婆娑,不知何时松了手,手中的伞悄然落地,微凉的雨水顺着枝叶滴在发间,如针刺的寒冷细细植入心间。

    晚间我取下挂在枝上的金铃,正踮着脚悬在步廊上,不防陛下忽然从背后揽住了我,往我脖子间轻轻地吹气,我扭了扭身子,道“别闹,臣妾在做正经事。”

    “女儿节铃铛不是该挂在窗前吗”他却不依,还抱着我问道。

    “反正也没什么区别,”我将丝带打了个活结,而后安分地靠在他怀里,道,“而且我人听说,这条步廊称作玲珑廊,曾经有妃子在步廊上就装饰了十来串玉铃铛,遇上有风的日子,叮当作响很好听。”

    我没提安妃,这是宫中禁忌,并不吉利,我猜安妃是怀着难以实现的愿望,才会积下十来串的铃铛。年复一年,愿望不得实现,固执地不取下铃铛。不知我的愿望会不会实现呢岁月静好人安好,足矣。

    仿佛是感念到了我心中所想,他揽在我腰上的手稍稍用力,道“在昭阳殿皇后跟你说了什么,有没有难为你了”

    “皇后娘娘待人平和,与臣妾点拨了不少道理,还赐了臣妾一对琉璃赏瓶,”我抚了抚他的手,以示安稳,犹豫片刻,还是小心道,“臣妾还见了皇长子,很是乖巧。”

    陛下反握住我的手,似乎并不欢喜,道“后宫的人,不用一个个见过来。”

    “梨花欲落恐难禁,这雨又下了一天,院子里的梨花要落了呢,”我静静靠着他,道,“谁都也保不住这花四季常开,我做不到,陛下也一样。”

    后宫是女人天下,一旦风雨欲来,谁都保不住我,他与我额外的恩宠,不过是将我置于炭火之上炙烤。他不是不懂,却宁愿保持缄默,唯有我将话挑明,道“陛下也不用天天来看我,我很好。”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第二日清早我都出现在了衍桂堂门前,衍桂堂门庭热闹,宫人进出熙熙攘攘,还能见到许多熟悉女官。我甚至远远地见到了乔希,她跟在陈典药身后,我方要唤她,见她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又深深地低头,跟随陈典药向我行礼。所谓得失,原来乔希与我已是路人了。

    先有人入内通报,而后宫女将我引至偏殿耳房,静待陆昭容召见。等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见回应,我并不急,倒是素雪劝我耐心等待,她又去催着禀报了几回。

    苦等无聊,我只好折弄伸入门厅内的木樨花枝打发时间,从窗口望见稀稀落落的人群从正殿走出,衣香鬓影,好不热闹。遂问了素雪,素雪一一指给我看道“那浅红衣的是昭容的妹妹陆美人,落在她后头的,是颐嫔,这两位如今都住在承曦堂。”

    许久不见,陆凝珠漂亮许多,不再一味学她姐姐专挑浓紫色,当初就觉得她穿不出她姐姐的气度,反而显得俗艳,眼下聪明地挑了适合她的浅红,一对花钿点在酒窝处,更添了韵味,她许是经高人指点开了窍,毕竟与陆昭容一母同胞,天生美人胚子,无怪乎能与沐安争宠,晋封美人。

    不过跟在她身后的颐嫔却大大出乎我意料了,曾听闻她生得娇俏可爱,也是个难得的美人,但神色郁郁的她即刻被陆凝珠比了下去。或是因为陛下许久不曾召见她,而她又与盛宠的陆凝珠居于一处,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陆美人,抑制不住地流露出几丝怨毒。

    “那是谁”我遥遥指了那逗弄怀中孩子的妃嫔,一袭嫩黄色掐银线绣蔷薇留仙裙,两对鎏金嵌祖母绿宝石钗挽成坠马髻,耳尖绿玉坠闪闪灵动,如那双眼睛,似藏千言万语,恬淡自得。美却不张扬,如隐在绿叶中的一掬茉莉芬芳。唯一可惜的是额间的那点暗红色梅花烙印,记得那该是掖庭犯妇的标志。

    “那是熹嫔娘娘,怀里抱着的是新城公主。”

    熹嫔,那也就难怪了。印象中听人说起,熹嫔本是废后张氏的侍婢,当年张氏依仗成襄太后皇后嫡亲外甥女的身份,骄横无礼,对身边仆从少不得打骂,熹嫔当年正因此被关到掖庭,烙上犯妇的梅花印。而后钱氏崩塌,熹嫔才得已重见天日,承蒙皇恩,诞下皇四女新城公主。

    印象中陛下宠幸宫嫔多是姿容艳丽若陆昭容、颐嫔,秀女中最爱幸的沐安,容色亦灼灼如碧桃,耀眼得让人张不开眼的佳人。世家女子的贤淑素雅,陛下似乎并不偏爱。难得熹嫔如此朴素内敛。

    莺莺燕燕的妃嫔们穿红戴绿,从眼前晃过去,我哂笑道“人倒很是齐备了,都是来向昭容请安”除却几个身居高位的妃嫔,如和妃、上官婕妤之流,宫内其余数十位妃嫔都正从正殿退出,不过其中并未瞧见沐安。

    “宫内许多娘娘都会来衍桂堂,向陆昭容问安,所以奴婢之前就想着顺仪也该每日来衍桂堂请安,方才不显得生疏离群。”

    听了这话却想起另一桩故事,顿觉好笑。陆昭容曾与明贞夫人共掌凤印,她曾想代皇后执行妃嫔晨昏定省之事,皇后是个不管事的,明贞夫人病情反复,也就由着陆昭容了。不过陆昭容这个主意,却被上官婕妤冷冷一句“你想做皇后”给打断了,最后还是和妃打了圆场,陆昭容遂因此与上官婕妤结下梁子。想不到陆昭容还是有这份威势,令宫内如此多妃嫔向她摧眉折腰,我之前不知好歹,或让她觉得折了面子,才刻意将我晾了这么久。

    我又在偏厅闲坐了半个时辰,仍等不到半点回应,桌上的茶也凉了,素雪遂出去替我续茶,我挽着手上的玉镯子,听见蹬蹬的脚步声,我才要唤素雪,让她勿再忙碌了。但听到一人道“宁顺仪且在偏厅稍等片刻,昭容还有些事要与尚宫局交代。”

    “我不急,昭容手头忙,我等得住。”一别三月的婉转声音,官话中仍带着几分矫不过来的细软吴语腔调,就如我的口音一样,除却宁姐姐,又会是谁呢

    水仙色百褶如意月裙微荡,沐安垂首迈入了偏厅,我下意识退却一小步,甩手重重撞到了摆放盆景兰花的花梨木束腰高几,亦是不在乎疼痛,轻轻唤道“宁姐姐”

    沐安眸光一闪,略略诧异,道“可馨。”我等待她的疏远与不忿,意料之外,她的笑容却依旧明丽如芍药之盛。她正色遣走了厅内服侍的宫人,才快步走来,牵起我撞到的右手,蹙眉嗔怪道“莫不是我把你吓到了,”她又揉了揉,道,“花梨木很硬,不晓得会不会出淤青,还疼不疼”

    过去沐安就如姐姐一般无微不至地照料我,入宫之后,也多番照拂,她自己的苦楚却从不对我提及,多是埋在心底,我勉力掩饰愧意,抽回了手,道“我一早想着要去宁姐姐那儿的,但是我怠慢姐姐的。”

    “不对,不对,你迁入新居,诸多不惯,该我去看你的,但我一时之间没想好该送你什么,才拖着没去兰若堂。今日这样巧遇,我也没个准备,”沐安顺手拆了一支珊瑚攒珠蝴蝶金钗,道,“这暂且当做贺礼,是不是太简陋了我回去再重新补给你一份。”

    沐安一口气说了一车的话,但太过活泼的她虚幻得失了本心,我压下她替我簪发钗的动作,一心望着她道“若觉得我骗了姐姐,姐姐不高兴,可以怪我,我无怨无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