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杨文清心思回转，下意识惊诧道，“祖母的意思是，那位有意让孙儿出使他国？”
杨祖母微笑看他，“这又有何不可呢？”说着垂下头来，手中的狼毫一笔一划的继续抄写着经文。
杨文清皱了皱眉，有些颤声道，“如今朝中两相相持，虽然局势看着平稳，但实则明眼人都知道是左相压了右相一头，那位想要这偌大疆土齐归晋地所有，若要无后顾之忧，必然是要先安内才能攘外。”
他语气似乎带着不解，“两相在朝中相争多年无果，是朝中没有得力的官员？这自然不是的。六部中，不提吏、兵、工三部，其中的户部、刑部和礼部就受着两相把持着，两人为相多年，明面上在其中安插的官员就已经不少，更别说私底下的那些，说句不好听的，这三部几乎算得上是两人手中的囊中之物。“
”祖母，孙儿实在想不明白。六部中真正被晋帝把在手上的只有吏、兵、工三部，他要这天下疆土归晋，这朝堂上必然得安稳，换句话来说，二相把持的三部必然要归拢回他的手上，只有真正的将国家抓在手里，才能实施他出兵他国，而无后顾之忧。但从两相斗了多年无果来看，朝中除却有无力之人，显然也有隔山观水置身事外的，这样一来，朝堂上必然得有新鲜血液注入，而这股血，必须还要只忠心听从晋帝一人，成为他手中不畏强权的利剑，并且指向两位相爷......“
”祖母，孙儿实在是不明白......“
杨祖母已经放下手中的狼毫笔，雍容娴雅的面容上是沉稳淡定的神情，她看着满眼是不解的得意孙女，微微摇了摇头，笑道，”你是否是以为，这多年你在南阳功绩所出无双，再者从河西府吴争之案开始，你已近了天听，成为天子手中利剑之一？故此开剑指向二相，他只有你一人得用？而也只有你适合此道？”
杨文清张了张嘴，因为被说中了心思，白玉般的面庞霎时羞得通红，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不过刹然被这样揭穿，虽然那个人还是一家受人尊敬的长辈，他的祖母，他到底是有些羞恼，又带着不服。
杨文清道，“祖母说的，孙儿没有反驳的，事实上，孙儿确实是这般想法。”
杨祖母叹了口气，再次拿起放下的狼毫笔，下笔写下金刚经第十一品无为福胜分几个大一号的字体，才道，“你们这科的士子中，能和你比肩的也就只有状元宁云书和榜眼苏莫。前者，如今尚且在惠安县衙治理倭寇，后者，自封使者后出使凉楚，如今远在遥遥千里。靑儿想必是以为，宁状元公务繁忙抽不开身，苏榜眼远地遥遥，短时间也不可能归晋，可是？”
她微微抬眼看他。
”嗯。“杨文清轻点了点头，白玉般的脸上彷佛染了殷红的胭脂一样，似一朵春日绽放的缤纷花朵，他身着剪裁适中的白色长袍，袍如白色流云，将他细长的身形展露开来，领口处绣着几瓣轻盈黄色，菊瓣栩栩如生，衬上那此刻如染胭脂一样的白面皮，虽是作男相打扮，却有艳丽隐隐在羞愤中脱颖而出。
看到这样的孙儿，杨祖母神情微愣，眼睛略微瞪大，好一会她才低低微语，呢喃道，“你到底是长大了......”
这句近似感概的话语令杨文清疑惑不已，他惊疑之余，也不管杨祖母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连忙作出了应对。
“祖母说得对，孙儿确实是长大了......祖母......“杨文清张了张口，欲提他这具身子的身份之事。
杨祖母回神过来，视线抵触般的移开，低头继续写字，语气略低了几分，将话题直接给揭过了，转而道，“祖母这次找你过来，除了为你官场之事，另外，你私人面上的事情，也要解决了。”
她不给杨文清说话的机会，手下狼豪不停，一个个墨色字体翩然飘逸的出现在黄纸上，继续说道，“南夏女权盛世，辛追女皇手中大握国权，凉楚虽是强国鼎盛，却有摄政王和稚子小皇分权凉楚，人心若一股分为两股，想要分化，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若祖母所料不差，此次若晋帝派你出使，必然是凉楚先行。“
说到这里，杨祖母已经没有再继续下去，她只自顾提笔书写经文，雍容娴雅的面容上是淡定沉稳的神色，她彷佛沉静在书写的经文之中，认真的神情好像刚才一番政治之论不是出自她的口中。
而杨文清听到这里，也不再纠结着身份上的事情。
他略作了考虑了一会，才道，”祖母说得是，若是此次出行凉楚势在必行，那孙儿也无话可说。至于依云的事情......“
对于萧依云，杨文清是打心底里愧疚的。
这个女人冒着天大的风险嫁给了他，若他真是个男儿也就罢了，但偏偏还不是！每次两人相处，虽然杨文清尽量表现得自然行事，但天知道，他心里的尴尬和愧疚简直是无以言表，所以日常的生活中，他能对她好就对她好，毕竟，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维持多久，也不知道待将来，萧依云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后，会不会恨他。
他叹了口气，有些伤感道，”从头到尾，她没什么错，最大的错处，也不过是爱上了伪君子的我。祖母，嫁人是一个女人的第二春，她千里遥遥，抛开萧家独身嫁我，这......到底是委屈了她。我尽量待她好，只希望她将来知道了，恨我也罢，待想起来我对她的好，至少能让她心情好上一些。这次若是孙儿出使凉楚，孙儿打算，带她一览沿途风光，顺便一解她的思乡之情。“
杨祖母拿着狼毫笔的手一顿，毛笔中的墨水瞬间将黄纸中的字体染了一坨，她似是不察一样，深幽沉静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杨文清，半晌才叹气道，”也好。你能这样想也好。“
隔着挡风雪的厚毡外此时传来清亮的嗓音。
”老夫人，周王到访。请公子府外车上一聚。“
这个嗓音杨文清很熟悉，是杨祖母身边的大丫鬟红桑。
他抬头看向书案后的杨祖母，杨祖母微微摆手，笑道，”既然周王不愿意进府，那你就去吧。“
”孙儿告退了。“杨文清点了点头，行礼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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