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露城,入夜。
客栈,厢房。
夏极凝视着小苏,她开始变得嗜睡,额头也滚烫,时不时还会重重咳嗽几声。
她体内的恢复能力无比强大,但所有的力量却如被囚禁住了,而使得她仅仅拥有着十三境强者的恢复力,却没有其他力量。
但这恢复力却如毒药。
恢复力越强,她伤势就越重。
吃补药等于吃毒药,吃毒药还是吃毒药...
数十年前,她之所以还能维持清醒,大概是因为身体没有恢复,可去到万剑宗,用灵气恢复了身体后,反倒是伤势恶化了。
这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
小苏又是被什么样的人袭击了?
夏极看了一眼东方,隐约觉得此去可能是腥风血雨。
但这又有何妨?
他正想着的时候,颤着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是不是快死啦?”
夏极柔声道:“没有,别乱想。”
“齐愚,我的头好疼,我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我不怕死,但我怕记不起来那个人是谁。”
夏极道:“那在记起来之前,不可以放弃希望。”
说着,他又轻轻为她拉上被子,舒服的被单轻轻遮过了她的下巴,
她重重喘着气,猛然小小的躯体一弹,如煮熟的虾子弓了起来,趴在了床边,发出一串儿剧烈的咳嗽。
她好似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而几滴血红咳落到灰色地面上,如深冬红梅,刺目惊心。
夏极能够医死人肉白骨,
但这段时间,无论是白凰之火,还是以善业提升命格,他都试过了。
没用。
相反,白凰之火就如真正的火焰,会让小苏痛不欲生。
善业则是完全没有反应。
显然,这是一股强于他,或者强于这个层次的力量。
那么,这究竟是老祖,还是其他什么人?
忽然,小苏哭了起来,她扑到夏极怀里,“齐愚齐愚,我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泪水大滴大滴地落在夏极的怀里,湿了他的衣服。
而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给她最简单的安慰,最简单的怀抱。
这哭声让他心神慢慢摇曳起来。
就如一点火焰,开始升腾。
小苏紧紧揪着他的衣衫,身子战栗着,不时地又咳嗽着。
如是这浩瀚宇宙里的一朵娇弱的花,快要枯萎了。
夏极看着窗外的静夜。
今天是第二天了,若是明早破天门还没有反应,那自己就直接过去了,毕竟那两人去往了何处他是知道的。
...
...
此时。
另一个黑暗的区域。
高坐上位的一个男子静静倾听着破天门的汇报。
汇报是关于昨日早晨南露城天地异象的。
他听完之后,又细细问了几个问题,还让那去了现场的破天门弟子也出来说清楚。
这位副门主在破天门敢嚣张,但在此处可不敢放肆,毕竟眼前这位可是半天山以南东域的最强者之一了,而破天门不过是他的诸多附庸之一。
而他办事显然也有些眼头见识,早就让那两名弟子跟着来了,此时便是召了他们进来,让他们如实细说。
上位的男子问清楚了描述,便是手指交叉着,陷入了思索。
良久,他喃喃道:“你们回破天门,此事后续听我安排。”
“是...”
在这几人他离开后,那男子便是拍了拍手,然后侧头对着黑暗里幽幽道:“你不是正要回魏洲么?我既脱不开身,便是让此人随你一同吧。”
黑暗里,一个轻柔的女声传来,“我怕他不行。”
“口含天宪,言出法随,这等神通想来很可能就是这些年北地传的神乎其神的先生了。
那《天宪》我看过,若此人精通此等法门,随你返回,至少护你当是无碍。”
“护我?”那轻柔女声发出叹息,“除却你陪我一同,我才有信心能活着。”
男子道:“我若一走,这南方的平衡就打破了,何况如今新劫已生,而这一次的劫妖却诡异无比...我甚至怀疑...”
他说到“怀疑”两字时,忽地扭头看了看四周,好似黑暗里藏着邪恶的鬼怪似的。
他后面的话没说,而是稍稍顿了顿,改口道:“不说这个,你若不放心,明早你随我一起去试一试那人。
要知道,你若现在不走,今后怕是也离不开云洲了,因为这里很快也会乱了。”
那轻柔女声道:“再乱也不会比魏洲乱。”
“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根本不明白那些人。
那些人比劫妖还可怕,还恶毒。
劫妖杀人是奉劫而行,而那些人杀人却是随心所欲,他们...不是人!都是一群畜生!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冒死逃来西方这小小的云洲吗?
你知道理由吗?
你若是知道,怕是会...”
女子说着,忽地激动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眼前如是出现了尸山血海,还有那站在骸骨是请教问题的回报。
方初雨怕伤了这少年的自尊,何况这些吃食也大多是便宜的东西,便都一一吃了,毕竟宗门之中投桃报李的事很正常。
再后来,忽然有一天,那少年忽然说要娶她。
方初雨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她告诉那少年,自己是宗门圣姑,宗门对自己期待很高,此时需要潜心修炼,没有想过寻找道侣。
那少年便是让她别做圣姑了,让她叛出宗门。
方初雨直接回绝了。
那少年便是露出阴厉之色,当时却也没多说。
几年后,方初雨有一次与另一个宗门的师兄外出历练,恰好在城中遇到那少年。
那少年神色冰冷,忽然大声质问她“为什么要背叛他”。
方初雨莫名其妙。
然后那少年又厉声问她“知不知道他为了这份感情付出了多少”。
方初雨更是瞠目结舌,她绞尽脑汁,却想不清楚这少年到底付出了啥。
也许是他给自己买了点吃的?
何况,这是啥感情?
那少年忽然就愤怒了,开始疯狂地骂她,又说“你给我的耻辱,我会百倍千倍的奉还”。
于是,他爆发出了匪夷所思的力量,直接杀了她身边的师兄,然后一怒之下,屠了她历练的那座宗门的下属城市,杀人如麻,然后还说“这是你逼我的”。
方初雨急忙逃离。
但这还是噩梦的开始。
然后,那少年屠灭了之前那宗门师兄所在的宗门,之后还扬言“这只是刚刚开始,一年后他会亲赴风晴宗报仇雪恨,让当年看不起他的人付出代价”。
方初雨所在的宗门是风晴宗。
宗主知道这事后,便是让她逃跑,同时对外宣布将她驱逐出门。
但是...
那少年还是去了风晴宗。
然后,杀了对她恩重如山的宗主,之后自己扶持了一个,然后开始四处寻她。
她四处逃跑,机缘巧合之下坐船来到了云洲。
但风晴宗里还有不少她的朋友,甚至可以说是她的亲人,她不能一走了之,便是想着在云洲寻找一位强大的帮手,一同返回,未必是要杀死那人,但至少希望可以护佑自身周全,可以救出几个亲友。
这般一寻便是五十年,本是希望元青与她一同去魏洲,但元青牵扯势力极多,无法脱身,所以这才希望能与夏极一同。
夏极听了之后也是大概明白了。
他问:“那些人的力量是什么样的呢?”
方初雨道:“很奇怪,有的人明明境界不高,但却能爆发出极强的力量,但那种力量却又似乎是一次性的,因为那人施展过一次后,之后便不会再用了。
而力量的方式也千奇百怪,就好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一样,有的能直接让人晕眩,有的能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人忽然变得极强,还有的能让疗伤变成损害,还有的会让人一直处于虚弱状态,无论怎么防范也防不住。”
夏极忽道:“等等,疗伤变成损害是什么?”
方初雨想了想道:“如果是普通人受了那伤害,罢,方初雨稍稍退开些,在远处观望。
夏极调动业力,一指凌空点在蚂蚁上。
白色的善业临时地浇灌入了蚂蚁体内。
那蚂蚁忽地顿下了,如是很舒服似的,但却还是因这突来的“袭击”而感到慌张。
紧接着,它似是有了点灵性,好像是感到了什么,便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片刻,那蚂蚁周身的壳开始变黑,越来越黑,黑如金属,金属越来越厚,
对应的,蚂蚁的体型也开始变大,逐渐地大到了人的拳头大小,而那一身的黑色已化作了铠甲。
空气里传来金属压缩的“哧哧”声,那铠甲越发的凝实,呈现出极为厚重坚固之感。
又接着,蚂蚁的三对足开始立起,内里竟是化出了锋利的金属刃,外部勾起。
这还未结束。
哧哧哧...
数声轻响,那蚂蚁竟又生出了三对足,以支撑庞大沉重的躯体。
而这十二只足,已经化作了十二把镰刀。
尾腹虽也覆了厚甲,但却显得幽绿,似蕴藏着奇异的毒素。
夏极好奇地看着。
若不是这元青提议,他倒是真没去思索业力的这种用法。
此时,他已沉迷其中。
仿是生命需要悠长时间的进化,在他的指尖,极快地完成了。
那蚂蚁越来越大。
咔咔!
桌面无法支撑,四脚压着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紧接着,又是一声爆裂声。
原来是那十二道镰刀无意间的轻轻一动,这桌面便是被割裂。
十二镰足铠甲毒蚁落到地面,地面顿时又碎了...
皲裂之纹,密布成了蛛网。
而这诡异蚂蚁的体型还在变大,逐渐变得如同小猪子大小,才停了下来,整个儿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味。
但它到底有点儿灵性,竟对着夏极人性化地拜了拜。
夏极这才稍稍停顿,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想要了解一下对手的进度。
然后...
他看到元青瞪大眼看着他,眼里一副见了鬼的神情,而他手中的蚂蚁却还是一点未变。
夏极问:“元宗主何以不动?”
元青苦笑道:“不比了不比了,我认输。”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此时也瞠目结舌的方初雨道:“初雨姑娘,有大先生与你回魏洲,胜过元某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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