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其他小说 > 没钱上大学的我只能去屠龙了 > 乌鹊南飞 第三百五十三章:葬礼
    那天早上雪散了不止是雪也不止是早上。

    1990年北极隆冬以南方那个国度的日历来算这是冬至逢壬日算起的第3个寒天其是一年中最寒冷的一段时间。

    在这三九天的严寒里无名港口又一个孩子死掉了。

    小型的雪丘在平整的冰原上天边挂着白冷的太阳提供不了热度唯一的用处的那带点冷意的光线只能将雪丘前站立的孩子们的斜斜的背影打在冰面上。雪丘前每个孩子都裹着保暖的棉衣和熊皮外套安静地站在雪丘前偶尔响起的两三声啜泣为这个早晨定下了哀伤的主基调。

    在雪原的空地上黑色的墓碑与白色的雪形成黑白两色的对比突兀得就像飞鸟跃过海面时窥见透气的游鱼在北极这个地方除了白色以外黑色只寓意着暴风雪和墓碑两者虽然在表现力上大相庭径一种是自然现象一种是人造物但起码在今天它们都代表着相同的事物——死亡。

    临时胜任牧师的护士长站在港口以东三百米的空地上手握着75卷合编圣经念诵着父、子、圣神三位一体的天主神名祈愿他拨开北极天空淡淡的云雾带走雪堆中的迷途小羔羊。

    蕾娜塔身高不高但她此刻却站在人群的最后面戴着绣着红色五角星的熊皮帽子两耳藏在帽檐的垂挂里抱着暖没有垫脚也没有拥挤只是安静乖巧地站着抱着那只布偶熊视线从人与人胳膊之间的缝隙里穿过看着冰雪中堆起的墓碑。

    阿廖沙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据说护士是在早上发现他尸体的他没有像往日一样在早晨的铃声中起床洗漱被怒气冲冲的护士长打开房门时床上的阿廖沙尸体已经僵掉了躺在冰冷的被窝中浑身僵硬阖着的眼睛上结着淡淡的霜睫毛被冰珠的重量挂得弯弯的垂着一道弧线就像他走时候蜷缩的身子。

    为什么眼睛和睫毛会被冻住?可能是因为阿廖沙死之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所以偷偷地哭了一会儿?蕾娜塔默默地猜着昨晚上可能发生过的事情一个本来就病重的孩子躺在床上感受着身体一寸寸地变冷知道自己要死了于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怕吵到别人就偷偷地哭哭到一半眼泪居然把眼睛冻住了!然后是永恒的黑暗睁不开眼睛只能浑身在黑暗中冻得麻木直到失去知觉然后就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因为嘴唇也被冻住了舌头在口腔里滴溜溜打转眼珠子也转最后转不动了就彻底走了消失在了黑暗里也消失在了他们的生活里。

    听说人被冻死到最后会产生温暖的错觉?阿廖沙也会那样吗?可能吧毕竟蕾娜塔听到的版本里护士长说他走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的蕾娜塔没有看见过阿廖沙的尸体尽管霍尔金娜为首的那几个孩子信誓旦旦地说他们看到过可让他们描述得更细致一些就都只能支支吾吾地说他浑身硬邦邦的、结着霜、很可怕若是让他们说得在细致一些就涨红着脸责问你是不是认为他们在说谎!

    蕾娜塔不敢跟霍尔金娜呛声港口的孩子们里也没谁敢跟霍尔金娜呛声因为跟霍尔金娜呛声的人第二天总是鼻青脸肿的至于谁打的他们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连护士都没有查到‘凶手’只能恶狠狠地再三警告不能私下斗殴草草了事。

    太阳爬上了天空时间已经不早了这场哀悼也进行得足够长了护士长很明显有些不耐了她开始加速讲述阿廖沙的生平这一段很简略几乎是三言两语带过——阿廖沙本身就只有八岁八岁的孩子能有什么生平?

    每天日复一日地在港口里长大没有经历过冒险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走出过这片北极去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所以护士长在总结时也只能称赞他是一个纯洁的孩子。因为纯洁意味着干净意味着寡淡像白纸一样也像一成不变的北极冰原一样挑不出毛病细细看久了又觉得厌烦就像是这场照例形式的哀悼一样。

    蕾娜塔悄悄地低下头打了个哈欠在葬礼上这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但他真的跟阿廖沙不熟哭泣的那几个孩子里五个是容易被情绪波动的女孩三个才是阿廖沙平日里真正的玩伴他们也还小虽然不理解死亡的含义但却知道永别的残酷——这意味着他们再也不能玩鬼抓人了自己的同伴会一辈子躺在这个雪丘下像是其他那些离开他们的孩子一样。

    在辽远的地方同样的几个雪丘伫立在那儿也插着黑色的墓碑但有些东倒西歪的其中最新的两个是去年走掉的两个孩子名字是格里高利和米哈伊尔都是机灵的孩子一个走于急性胃炎吃了厨房留下来的脏东西一个走于重感冒最冷的几天里居然尝试洗冷水澡昨晚走的阿廖沙好像是因为洗澡不擦头患上的脑炎得了这种病在医疗水准本就有失祖国内陆的北极港口里无疑是要命的事儿。

    近几年好像安全事故越发多了蕾娜塔意识到了这一点不断有孩子离开他们阿廖沙并不是特例也绝技不是最后一个如果不想成为雪丘里的一员她就得好好保护自己光有怀里的‘佐罗’是不够‘佐罗’只能从怪物手里拯救她但真正带走孩子们的都是悄然入侵的病魔。

    蕾娜塔发誓从今天开始以后一定要严格按照博士今早新发布的生活安全指南做绝不给自己本就娇弱的身体半点机会生病起码最先得戒掉尿床!听说尿床最容易得感冒米哈伊尔就是重感冒走的她可不想像对方一样高烧四十五度不退几乎变成了一个人形暖炉(这是蕾娜塔从霍尔金娜嘴里听说的最初的版本是五十度可能是后来查阅了书籍改口称了四十五度但还是和事实存在着很大的出入)。

    “光是戒掉尿床可不够就近几年的情况来看在这个港口里有些时候想不得病可是一件难事并且米哈伊尔发烧最严重的时候只烧到了四十度四十五度大概他连半个小时都挺不过去我洗澡水烧四十五度都嫌烫了。”在蕾娜塔的身后人群的远处忽然有一个轻灵的声音传了过来声音里带着绝不该在这个场合出现的戏谑。

    可这都不是最让蕾娜塔在意的就连她都在阿廖沙的葬礼上打了个哈欠还有什么资格指责对方对一个已经死去半年死者的调笑呢?她真正关心的是这个声音居然说出了刚才她刹那间所想的想法就像偷窥了她的大脑一样把她内心最深处跟自己说话的小人儿原话给搬了出来!

    蕾娜塔机警地回头后退了半步撞到了身后人群中身材纤长的雅可夫雅可夫回头愠怒地看了蕾娜塔一眼似乎责怪她破坏了祷告时庄严的气氛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住口了脸上的浅浅怒意像是融雪般消退转而面无表情地回头继续看向了祷告的护士长。

    而这个时候护士长也将手中的圣经翻页了在里面夹着早上博士写好的悼唁已经念到了最精彩的部分她清理嗓子想尽可能庄严神圣地讲述接下来的台词孩子们也把脸绷紧以表对同伴的追念而在人群最后方蕾娜塔的注意力却完全被不远处雪地上的那个女孩吸引过去了。

    女孩的头发是金色的颜色有别于蕾娜塔枯草般的淡淡白金也并非霍尔金娜的那种金子的质感硬要去形容她头发的金色蕾娜塔只能想到在教科书上看见过对于秋天麦田里随风摇曳的麦浪的那般金色那是阳光的金活力的金让人用目光就能感受到温暖的金。

    蕾娜塔不认识这个女孩黑天鹅港里38个孩子里她从来没有见过她因为如果她见过那她就不可能会忘记这么一个漂亮的孩子存在甚至拿霍尔金娜站在她面前都会有些自惭形秽。可她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了这里融入了这场葬礼蹲在所有人背后空无一人的雪地上哼着没人听欣赏得来的调子穿着跟他们别无二致的装扮戴着个熊皮帽子和布手套愉快地堆着雪人。

    “蕾娜塔你知道吗阿廖沙最大的愿望是看一次沙滩。”金发女孩抬起了头跟机警的蕾娜塔自然地搭上了话那双清澈的淡金色眼眸里倒影着北极海上的浮冰和远处冰山的影子为她的金意里又添了一点点冻人的白“阿廖沙向往着辽远的夏天和大海还有那温暖绵绵的金色沙子如果她生在内陆海边的城市那大概他会是一个绝佳的弄潮儿所以我想他死的时候也希望被葬在大海里就现在来看他死得其愿了。”

    “可这里不是大海。”蕾娜塔迟疑了很久发现完全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跟金发女孩在葬礼上开了小差才逐渐大着胆子跟对方对上话了。

    “这里就是大海起码在数百年前数千年前我们脚下的冰原还不是冰原而是一片海洋直到天气变冷海水冰封才成为了现在厚厚的冰层。所以阿廖沙是葬在海里的就像他生前的愿望一样。”金发女孩说。

    “你是阿廖沙的熟人?我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蕾娜塔忍不住低声问更加抱紧了佐罗。

    “我认识阿廖沙但阿廖沙不认识我但这不妨碍我很了解他。”金发女孩微笑说“一个很优秀的孩子活泼机灵有些好动所以他最擅长的游戏是鬼捉人在这个游戏中他扮演得最好的角色又是‘鬼’因为他跑得最快特别快每次都能把同伴捉到手如果他再长大一些一定是这个港口里跑得最快的孩子没有之一!”

    蕾娜塔好像听过阿廖沙以前的一些事的确也有这个孩子生前好动坐不住的印象但这也没消除她的疑惑心盯着金发女孩追问:“那你呢?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只是你没有见过我罢了博士、护士长、霍尔金娜很多该认识我的都认识我现在你也可以认识我了你可以叫我叶列娜。”金发女孩站了起来拍了拍手她堆的雪人完成了蕾娜塔低头看了过去就连寒风都没做到的事情却让地上的那个雪人做到了。

    在地上一个雪人堆的蜷缩的小男孩静静地侧躺在地上双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然而在他的面前一颗雪堆的心脏却躺在了半米外的地方像是被人活生生抠出来了上面插着一只鲜艳的北极罂粟本该是白色的花却红得令人触目惊心。

    金发女孩没有注意蕾娜塔的反应只静静地看着地上蜷缩的男孩又看了眼远处黑色的巨大港口说了一句话。这时墓碑前的护士长也念出了悼唁中的最后一句话蕾娜塔听得真切无论是金发女孩还是护士长她们似乎都说了同一句话。

    她们说“没有如期归来正是离别的意义每一次的不告而别都是蓄谋已久的灵魂远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