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度条悄悄向上涨了百分之一。

    亚巴顿:…………

    他忍不住端起冰水, 默默喝了一口,掩饰住古怪的表情。

    超级英雄都这么好骗的吗?

    对面的彼得还在怀疑人生, “……该隐?”

    像看到雕像从底座上打了个哈欠,画像彼此交谈,“该隐”这个名字不会随随便便就出现在现实生活里,几乎和神话传说里的怪兽或者仙女一样。

    亚·批皮该隐·仙女·巴·怪兽·满嘴跑火车·顿:“嗯……”

    他放下了冰水。

    在交出那个名字后,黑发青年短暂的狂热和激情似乎也跟着燃烧殆尽。

    他重新变得温柔虚弱起来,即使脸上还残留着刚刚异样的惨白,那双迷蒙的黑眼睛却一下子静下去。

    几乎是刚把问话脱口而出, 彼得就后悔了。

    但难得的是, 虽然看上去已经摇摇欲坠,黑发青年——该隐——并没有被他不自觉质疑的语气击倒。

    他的语气甚至很平静, 在讲述的过程中, 连停都没有停一次。

    “我过去的名字是该隐。”

    在彼得的注视下, 青年抬起一只手,撩起遮住额角的碎发。

    红瘢与萎缩的疤痕像干枯的玫瑰花, 在那一寸冷白的肌肤上静静横陈。

    这些伤疤也无损青年的美貌, 也许是他气质的缘故,即使是伤疤也没能让彼得对青年升起堤防心。

    “这是……”他喃喃道。

    “是和我血管里流淌的相同, 又不存在于我体内的血。我兄弟的血。”

    该隐低声说。

    他再次解开雅致灯笼袖的袖扣, 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腕就露了出来,红瘢与萎缩的疤痕同样只存在于他的手腕处。

    “但是你的手上并没有血。”

    彼得已经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好了。

    他一边紧张碎碎念着,让该隐赶紧把袖口扣好, 一边忍不住去看该隐的手。

    青年的手清瘦修长,和他的人一样,都像是被神明雕刻而成,赋予极大偏爱的艺术品, 上面光洁、苍白,空无一物。

    “在那一天,我听见了我兄弟的惨叫。”

    黑发青年惨笑一下,慢吞吞地叙述起千年前的故事,眼睛望向虚空的方向,那里面的沉郁几乎使彼得也跟着共情起来。

    “我以为我的兄弟遭到了贼人与土匪的谋杀,于是我带着赶羊时所用到的尖杵,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他身边。”

    青年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仿佛无法承受了。

    “……然而即使是最快的速度,在那时来说也太晚了。在我赶到他身边时,我的兄弟已经倒在土地中心。”

    “噢不……”

    彼得不忍地把脸埋回手心,黑发青年看着他,眼睛里闪过一丝骇人的光。

    只有真正受过苦难的人,才会在谈及冤屈时露出那样的表情。

    “他的血渗进大地,在我想要搀扶他起来时,也喷溅到了我的脸上。”

    三明治已经完全冷掉了,还剩下一口,彼得却怎么都提不起心情来把那口吃光。

    “你……”

    “是的,没有错。”

    该隐靠在卡座里,表情微微失神。

    “人们听见了他的惨叫,发现了我手里的尖杵,瞧见了我脸上的鲜血。……而等他们冲过来时,我就成了没有心肺的恶人,卑鄙的嫉妒者,谋害我兄弟的凶手。”

    “但你为什么会被判有罪?”

    彼得被这个骇人听闻又极富奇幻魅力的惨剧吸引住了,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

    黑发青年慢慢垂下眼帘,好像被他这一击打穿了心房似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彼得立刻光速道歉,“你不想说的话就别说了,我已经听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没关系。”

    该隐抬起头,冲着他笑了笑,彼得脱口而出的抱歉似乎软化了他的内心,增加了青年的勇气。

    “总是隐藏着这些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他忧郁地、温柔地摇了摇头,“秘密就像毒汁一样啃食着我的心,好比一只羔羊收到主人无缘无故的毒打,总有一天,它也要用角来顶翻那主人哩!”

    彼得:…………

    “该隐来自千年以前”这种想法忽然在他的脑子里变得更清晰了一些。

    “在那日,我的神审判了我。”

    黑发青年的眼睛里流露出忧郁的雾气,彼得又觉得他就快要流泪了,事实也证明的确如此。

    “…因为我无法证明我的无辜,神宣判我有罪。我在那一刻,被世界上最强力的法律逐出了我自己的家园。”

    “怎么会这样………”

    彼得忽然无比庆幸,现代法律已经可以做到疑罪从无。

    该隐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青年讲话讲得嗓子都发哑了,他这才端起水杯,啜了一口冰水。

    “…我问周围的人,他们说家园还是一如往常,阳光灿烂,可看在我眼中的只有秃鹫在高空盘旋,随时准备啄上一口腐尸,半空中电闪雷鸣,暴雨倾盆,毒虫四溢。幻影追着我跑,诉说我是凶手,是杀害了我一母同胞兄弟的罪大恶极的蛇。…”

    彼得听见了一声哽咽。

    他连忙体贴地低下头去,不去直视该隐的脸庞,直到他听见桌子上有东西被挪动的声音。

    黑发青年去拿了纸巾。

    过了几秒,他深呼吸了一下,继续向下说道。

    “我被那些幻影刺激得发了狂,我的朋友。即使是正常人,也是无法接受一道幻影这样喋喋不休指责他犯下了罪行,更何况我亲眼目睹了我兄弟的死亡,在他尸骨未寒时又被宣判。”

    “……没有人能承受住这些。”彼得张口,笨拙地安慰着对面的黑发青年。

    “然后我……我赤手空拳,什么都没有带在身边,穿着还沾有我兄弟鲜血的衣服,便这样离开了家园。…我当时想,如果神也无法证明我的无辜,那我就这样饿死、渴死在沙漠中,未必不能算是一件好事。””

    彼得听得出了神,激灵一下打了个寒颤。

    这时候,该隐的脸上流露出笑容来。

    一丝浅淡、无奈的神情和这笑容一起掠过,给他的面孔增加了不可直视的神光。

    如果说彼得之前对黑发青年的身份还有疑虑,现在是完全没有了。

    ———假如有任何人能够知道的这么详细,除了该隐,就只剩下他死去的兄弟亚伯,神明与旁听的魔鬼。

    “相比你和我一样期待着故事的收梢,我的朋友。”

    不知何时,该隐停止了叙述,体贴地等待着彼得回神。

    “抱歉,我就是被惊住了…”彼得倒吸一口气,再次光速道歉,“请继续,我对您的故事非常非常感兴趣,能够在我这个年代听见这样的故事是非常幸运的——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必用“您”来称呼我。”

    黑发青年笑起来,微微把手向下一压,作出“不要”的手势。

    不知怎的,这一下就让彼得完全闭上了嘴,再次精神集中起来;该隐身上自带一种让人全神贯注聆听的魅力。

    “我们讲到哪里了?”黑发青年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哦…是的,我曾经想过一离开家园就去沙漠里死亡。”

    “那太残忍了。”

    彼得再次打了个寒颤。

    “也许现在,在我的心灵还留有余裕的时候,我会这样思考。但在悲痛塞满胸腔的曾经,我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死亡。我的神明不再垂怜于我,而是亲自判了我的放逐之刑。”

    “…………”

    彼得已经完全失语,好在该隐的故事也步入了尾声。

    “我依旧相信我的神明。”他笑着说,“神明总是公平的。”

    小蜘蛛:满头问号.jpg

    “在我冲出家园的那一刻,触碰过我兄弟鲜血的部位全部化成瘢痕与伤疤。人们本来在期待看见一个腐烂生疮的怪物,但我还是我,鲜血只停留在我的前额、我的手腕,甚至只在我的胸膛上沾了一滴。”

    “这立刻………”彼得喃喃道。

    “是的。”该隐说,“这立刻证明了我的无辜。”

    黑发青年再次陷入回忆的海洋,而为了询问心中的疑问,彼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一搜该隐的故事,问他为什么从千年前会传成这个和事实完全不符的情况。

    解锁手机后,他下意识地点开小蓝鸟图标的app。

    在彼得意识到之前,他的手已经点开了最新趋势。

    有一个名字十分抓人眼球,地点在纽约市,名字是“他太英俊了。”

    谁太英俊了?

    彼得的心里忽然掠过一丝不详的预感。他点开趋势,向下滑,除了一片鸡叫“哥哥up我”的推特网友,还有一张高清大图。

    这是一张偷拍的图,但看着并不手抖,两位主角都清晰可见。

    其中一个正是该隐那张漂亮到男女通吃的脸,另一个,则是………

    他,彼得·帕克。

    而在这张照片里,他们两个的手叠在一起,仿佛情比金坚,浓情蜜意。

    好多人都在评论区里争论,究竟是哪个幸运男孩,可以这么为所欲为牵美人的手。

    小蜘蛛:缓缓裂开。

    斯塔克先生上午刚刚匆匆忙忙离开纽约,然而彼得已经脑补出了等他回来后,斯塔克先生的表情。

    纽约首富一定会把全息投影开到最大,把图片怼到彼得脸上,然后用一种平静的语气问他。

    “kid,怎么回事?”

    彼得放下手机,安详闭眼,蜷缩,整个人渐渐褪色、石化,社会性死亡。

    小蜘蛛:嘤。

    小蜘蛛:心碎,完全心碎.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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