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盐矿山。
近百劳工从城内闻讯而来，都是衣衫破旧的穷苦百姓，不论年岁大小，无一例外怯生生地等在庄园之外。
眼巴巴地望着静立的少年，无人敢出声问询。
等到仆从清点人数造册完毕，狄仁杰方才朗声向着众人分配起了任务。
“自今日起，各位就在此处劳作，每日巳时开始，酉时收工，但凡节气之日，皆可休工一日。”
“凡年满五十岁者，在庄园之内劳作，其余人上山挖掘矿盐，多劳者多得。”
新奇的活计，听得众人面面相觑。
“巳时到酉时，倒是时辰不久，想来理应轻松才是......”
“矿盐不是有毒吗？挖来何用啊？”
“多劳者多得，听起来很有道理啊，就是不知每日工钱几何。”
悄声的议论，听得狄仁杰也感同身受。
殿下规定的劳作时间，确是十分短暂，比起寻常劳力轻松数倍，他也曾不解问询，只是听闻什么九九六太无人权，也就不敢多问。
狄仁杰很是清楚，有些事，绝不是自己该问的，也必定难以理解。
太子殿下的高才，绝非常人能及。
可他听着众人的各种悄声疑问，望见大家谨慎小心的态度，心知都是只为生机的穷苦人，还是很有耐心地解释了起来。
“各位，矿盐之事无需多问，只管认真做事便可。”
“在此庄园做工者，每日可得二十文大钱，中午也有一顿饭食，若是做工勤快，则另有工钱！”
顿时，民众们就炸开了锅。
“二十钱？！”
“还有一顿饭食！”
“做得好还加工钱！”
“某一定要每日都加工钱！冲啊！”
片刻之后，一群大老爷们儿就扛着工具上山，分分钟化身人形挖掘机，一个个干得是火热朝天，恨不得自己多生出一双手。
仅仅半个时辰，大家就都熟悉了活计，挖矿的挖矿，运送的运送，一副井井有条的模样。
至于年老体弱者，则都在庄园之中，由狄仁杰亲自指导，分工将矿盐提炼除杂，干得也是分外认真。
这些人年岁稍长，自然知道好坏，面对难得的轻松活，学得很是认真。
望着满心干劲的民众，狄仁杰眼里满是感慨。
平民百姓们所想的，无非就是吃饱穿暖而已，就算每日有粗粮布衣，在他们眼里也是难有的奢望。
如今，他们每日的工钱就超过之前一半，正午还能得到一顿饭食，简直是喜出望外，更别说加钱放假之类的美事了。
殿下真是宅心仁厚啊。
虽然嘴上说着什么激励制度之类的荒唐借口之言，却是实打实地心系百姓，怕是找遍整个长安，也绝无这样良善的雇主。
被委以重任的狄仁杰心中振奋，虽是监管劳工，但同劳同吃的生活，也让他有了更深的体会。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可若是跟随太子殿下，百姓的日子还会苦吗？
至少，这群劳工不是。
将来，也一定不是。
......
转眼间，已然过去了三日之久。
永业山下的劳工，也由百余人增加到了一百五十人，多是亲朋好友闻讯而来。
每日，大家都劳作得心情舒畅，渐渐存余的大钱让所有人都有了生活的盼头，对于老练沉稳的少年也是很尊敬。
至于那神秘的雇主，更是让所有人都感恩戴德，甚至有老者偶尔言及时动情流泪，劝诫后生要好好珍惜。
今日，庄园前临时摆起了摊位。
由狄仁杰领头，带着几个府内仆从售卖成品精盐，这种场面活劳工们都不敢前来，生怕坏了恩公的买卖。
淳朴的民风，让狄仁杰心中感怀，却也是更有干劲，为了明天卖力的拼搏。
不多时，便向着长安城里闻风而来的客人介绍起来。
“诸位，这都是上等的精盐，只卖二十文一斤，先到先得啊！”
带头的中年人衣着光鲜，闻声上前，望着雪盐两眼发直。
可听见二十文的卖价，脸上顿时写满了怀疑！
“小哥，你这盐怎得价钱如此低廉？成就是假盐吧！”
此言一出，身后众人也上前查看。
随即，七嘴舌的诋毁评议漫天而来。
“某也觉得就是假盐！”
“算了算了，切莫贪小便宜，万一吃出个好歹，弄不好要出人命！”
“罢了罢了，又被人诓骗，算我倒霉！”
见状，狄仁杰丝毫不慌。
二话不说，就当着众人的面用两指拈了一撮雪盐放入嘴里，其余仆人也学着动作，同样以身试盐。
是非曲直，当以事实来定！
见到这种果决，买主们也是渐渐平息了质疑，领头的中年人几经犹豫，也装着胆子试了一试。
顿时，纯净的鲜香味蔓延在了舌尖之上，简直是无可挑剔。
绝品。
绝对是绝品食盐！
作为长安颇有名望的商贾，他向来只吃上等盐，却也无法与眼前的雪盐相比。
更关键的是，这种盐竟只卖区区二十文一斤！
激动之下，中年人一脸惊讶地失声高呼！
“嘶......！”
“居然真的是盐！”
下一刻，众人前呼后拥地扑上前来，也都开始亲身尝试。
没过多久，小摊位便开始了火爆的抢购，原本还一脸质疑的买主们，全都疯了一样地前呼后拥，甚至不乏有人大打出手！
中年商贾一时失神，就被人群挤在了外面，气得骂声连连。
轮到他时，雪盐早被抢购一空，错失了如此良机，富商当场气得捶胸顿足，恨不得给自己十个大嘴巴！
好在听闻明日还有售卖，这才欢天喜地地道谢离去，步伐里透露着一种夸张的急躁。
夜色降临。
开化坊的宅院里惊呼四起。
望着整整十多箱的铜钱，差不多有五万贯之多，宫娥和仆从们眼睛都快直了，每人得到了一个大红包，更是激动得连连谢恩。
直到酒足饭饱，旁人尽退。
狄仁杰方才振奋起身，向着太子殿下恭敬做礼。
“殿下，雪盐的初次售卖不出所料，三日之内名声便会传开，如今尚有存货，是否增设摊位和人手？”
狄仁杰的话里，隐隐带着一丝担忧。
按理来说，如今应在长安城里售卖才是。
可是，他却不敢如此谏言。
毕竟，这事确实有些冒险，但既然是太子殿下的指示，他便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只是想到盐业背后的势力，毫无依靠的他们还是有些放不开手脚。
可谁知，李承乾闻言却是轻轻一笑。
“怀英，你应该将目光放在长安城才对。”
狄仁杰心里一惊。
敢为人之不能，果然不愧是殿下啊。
可就在他准备应声之时，太子殿下又再次出言。
“不过，如今还为时尚早。”
“你先控制每日的售出数额，限量卖出，等到三日之后，再来长安城里售卖。”
限量？
听闻这番话，狄仁杰心怀诧异。
略一沉吟，他的眼里才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殿下的意思，是让买主们争相前来，然后又通过每日限量，吊足所有人的胃口，借机将雪盐的名声传得更广？”
闻言，李承乾投去了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正是如此。”
“物以稀为贵，雪盐定价本就不高，若是轻易可得，那便不会有预想的名声，如果求而不得，方才能让雪盐彻彻底底的轰动长安！”
“这一招，就叫做饥饿营销。”
饥饿营销？
细细想来，买主便如嗷嗷待哺的雏鸟，雪盐正如渴求美食，这种新奇的说法，实在是太过生动形象了。
妙极。
妙极啊！
如梦初醒，狄仁杰再次做礼，心中叹服不已。
“殿下高才！”
“自明日起，微臣便依计行事，定会让雪盐名动长安，令百姓闻风来购，尽皆获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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