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二正喊得起劲，脖颈青筋乍现，恨不得用尽浑身的力气为太子殿下叫好，突然的一声惊得他连忙捂住了嘴巴。
四周民众，也随即连忙收敛了下来。
静悄悄的人群里，劳工们惊得连忙低头，根本不敢与陛下四目相对，心里着实吓得不轻。
可孙二向来都是愣头青，虽然也吓得浑身一颤，却一脸疑惑地向着陛下问询出声。
“陛陛陛......陛下可是在说草民？”
李世民略一打量。
这青年衣着破旧，粗布麻衣上满是补丁，双手也是布满了老茧，想来应是普通的劳工无疑。
点了点头，就朗声出言道：“正是你，且上前回话。”
孙二即刻就惊得腿都软了。
可一想到能与当今皇帝说话，他突然又有了几分激动，鼓起了勇气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
四不像地做了个礼，声音也有些颤抖。
“陛下，草民孙孙孙......二，参见陛下！”
望着衣衫褴褛的孙二，大唐子民的现状可见一斑，李世民心里很是没有光彩，但也顾不了多想，即刻沉声相问。
“孙二，你且如实说来，在此地做工的日子如何，这雪盐在百姓眼里又是怎样？”
听到不是问罪，孙二才放心不少。
咽了咽口水，就勉强发挥出了往日吹牛皮的一半水准。
“陛下，草民来此做工有好几日了，每日能得二十文大钱，正午还有一顿饭食，很是满意，这活计满长安都难找！”
“大家都说，只要好好干下去，将来就能有吃饱饭的好日子！”
“至于雪盐......反正人人都说好就是！”
淳朴的言语，听得李二神情一愣。
眼前站立的汉子，却根本不以为意，脏兮兮的面容里流露出衷心的笑容，眼里也有着难见的光彩，浑身都是干劲。
亲耳听闻百姓心声，再与孙二近身交谈，李世民的心里莫名地感到了刺痛。
二十文的工钱，就已经是长安难找了吗？
百姓眼里的好日子，竟然只是这般的简单，他们并不懂军政大事，所说的理想也很不起眼，但却是那般的震撼人心。
沉默。
无言。
静立当场的百官们，多数都羞愧地低下了头，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但此时此刻，李世民很清楚，在眼下的这些劳工心里，自己这个大唐的皇帝，恐怕远远不如太子让人尊敬。
若是再将雪盐断绝，恐怕自己更会落得骂名。
此事虽小，但人言可畏，若是一旦传开，如同孙二这般的底层劳工会作何感想，天下间无数的穷苦百姓又会如何看待。
自己，岂不是因此成了昏君？
可若是不再计较，世家之人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出几日，这牛首山定会再起事端，一旦触怒民怨，同样后果不堪设想。
一时间，李世民只觉得骑虎难下，心中谨慎地权衡起了利弊得失，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当中。
眼见陛下没了声音，孙二还以为自己犯了大错，吓得不敢再吹牛。
可世家官员却没有停止进言，甚至愈发地咄咄相逼！
“陛下！盐业不可乱，刁民不可信！”
“陛下，盐业乃是我大唐根本，绝不可有任何的闪失。”
“陛下，还望三思！”
“陛下！！！”
言辞激烈的话语，顿时让皇帝陛下心烦意乱。
转身冷冽地扫视了一眼，一众满脸惊讶的文官才收敛了几分，声音也渐渐压了下去。
可当他回首。
望着神色坚定的太子，在瞥见一脸严肃的诸多民众，心里却是压力倍增。
世家之人聒噪进言，诚然要谨慎以待。
但这些民众无声的注目，更是让他无法忽视啊。
暗自轻叹了一口气，李世民只得朗声出言。
“此事，朕心中已有定论。”
“太子私卖食盐，虽无毒害，但确是有扰乱盐业之罪，罚处太子李承乾十万贯，此事无需再言，任何人不得再提。”
这是在给太子定罪，显然陛下并不支持雪盐，今后所有人就只得去买那些昂贵无比的粗盐了，真是让人气愤无比。
更气人的是，陛下甚至不许任何人给殿下求情。
这世上还有公理可言吗？
悄声对视间，民众皆是脸色惨淡，甚至连苏月清等人都神色复杂。
反观诸多世家之人心中暗喜，眼见结果不出所料，甚至已经难以自制地将喜色浮现在了脸上，连连出言称赞陛下英明。
望着大官们得意的嘴脸，孙二等人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憋屈到了极点，却也只能咬牙切齿的低头。
毕竟，太子殿下已经做了很大的努力，却也难改天命，他们又能有什么作为呢。
如今能做的，唯有铭记殿下恩德而已。
可就在所有人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皇帝陛下却是再次出言。
“诸位，太子有罪，但雪盐无罪。”
“朕决意，从今以后，牛首山雪盐照常开采，但未免盐业被扰，雪盐由朝廷一律收购，再统一售卖。此事也无需再议。”
“暂定......十五文一斤！”
唰！
所有人齐齐抬头，惊得双目瞪圆！
这不会是做梦吧？！
眼见民众惊喜不已，皇帝陛下也面带笑容，向着身后群臣望去。
“莒国公，此事就由你全权负责，一切定要按章程行事，切不可再有任何事端发生。”
唐俭心中震动，不敢有任何托大，当即应声做礼。
“是，陛下，微臣定不负圣谕！”
见到大官做礼应命，民众们这才相信了眼前的一切。
顿时，欢呼声和哭泣声响起一片，无数人激动得语无伦次！
“陛下英明！”
“有盐了......有盐了！”
“我的天老爷......真不愧是陛下啊！”
“陛下圣明！！！”
一片欢腾之下，李世民也深受感动，即便是砸钱赚吆喝，他的脸上却是笑容难消，也不知有多久像今日这般感慨。
一进一出，户部恐怕要贴进去不少银钱，但与民心相比，这点代价不算什么。
否则的话......
自今日起，天下民众恐怕只知太子，不敬帝王，不得已而为之，却也是最好的选择。
身后，之前还沾沾自喜的世家官员脸色涨红无比，宛如猪肝！
原以为的必胜之局，竟被陛下生生耍了一道！
但是，他们也知道此事只得作罢，皇帝陛下两次出言封口，他们又不是傻子，岂会再撞虎口。
既然雪盐将来不会私卖，他们也就只能暂忍怨气。
只是，那古怪的笑容很是刺眼，隐隐有怒火还在眼中浮现，显然并不会就此罢休。
一片欢腾之下，李世民摆驾回宫。
身后，数千民众接连高声恭送，眼里满是崇敬和叹服，直到山谷之外还能听见回响，声传方。
直到陛下离去，民众们才对着太子殿下千恩万谢，比起方才更为诚挚。
李承乾倒是一脸平静，并不为今日的短暂胜利而动情，只是向着众人点头微笑，一如既往的淡然。
眼见一切都步入了正轨，民众都开始热烈的派对买盐，他才带着一干人踏上了回府的路途。
这雪盐之计的开篇，算是有惊无险。
未来，更是让人有了一份期待。
夕阳西下，少年策马前行，眼中波澜不惊，略显稚嫩的英气面容里，似乎有着掌控一切的自信。
苏月清策马相随，不自觉地有些失神。
回想方才，太子殿下始终镇定如初，若非念起百姓，绝不会面露激动，该不会早已料想到如今的局面？
心中震惊，苏月清策马赶上，恭敬做礼。
“殿下，莫非这一切您早有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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