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许哲宁踟蹰的是这些年和珍善堂有不少生意往来的聂家，五年前韩珍的第一份酱料方子也是聂家买下的，聂家在临江一带是颇有名望的商贾之家，目前的掌家人聂柏也是远近闻名的儒商。</p>
聂柏此人家世清白，洁身自好，可惜早年丧偶，膝下只有原配留下的一个与许哲宁差不多大的儿子，这孩子心性良善、为人仗义与许哲宁关系也不错。</p>
对于韩珍一个同样丧偶带孩子的寡妇来说，聂柏此人无疑是非常适合的二婚人选，哪怕对后爸诸多挑剔的许哲宁也不禁有些犹豫，他不是真的要霸着母亲一辈子，而是不喜欢那些歪瓜裂枣的臭男人觊觎母亲辛苦打下的家业，他们不配！</p>
可聂柏……</p>
“小少爷，聂家真的很有诚意，聂老爷不仅愿以正妻之位聘娶韩大夫，承诺将小少爷您当做亲子一般养大，还答应成婚后韩大夫仍可以继续给人看病，聂老爷不会干涉珍善堂的生意。”那媒婆眉飞色舞地说着一项项优厚的条件，并以过来人的身份劝说许哲宁道：</p>
“小少爷您孝顺韩大夫是两城都知道的事情，可孝顺不是光想着为娘亲出头，还要为她的后半生考虑，韩大夫虽说年纪不小了可到底人生还没走到一半，您忍心让她未来几十年都独守空房，一个人孤零零的度过余生吗？</p>
“我们大荀朝寡妇再嫁是常事，不会有人因此嫌弃韩大夫和小少爷的，反而你们母子以后多了个靠山，不好吗？</p>
“您想想，这些年韩大夫辛辛苦苦操持内外，若是有个男人依靠何必要她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呢？你以为给人看病、四处跑商不累不苦吗？还要受人非议，她是有苦说不出啊！”</p>
大约是聂家给出的条件让媒婆觉得这事儿十拿九稳，她底气十足地讲起了大道理，一碗碗‘鸡汤’喂得许哲宁满心愧疚，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憋屈，“你等着，我去问问娘亲。”</p>
到底还是希望母亲幸福的心情战胜了对新家庭的抗拒，许哲宁丢下不明所以的女徒弟一个人飞奔向后院，激荡矛盾的情绪在见到院里大树下半躺在摇椅上的母亲时缓和了下来，“娘~”尾音不自觉地上翘，带着点撒娇的意味。</p>
刚入秋的天气尚有些未散尽的暑气，韩珍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扇子，见儿子神色复杂地跑回来不禁挑了挑眉头，“怎么？”</p>
听完许哲宁的复述后，韩珍表情有些古怪，孩子不安地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p>
“我儿觉得这门亲事如何？”韩珍不答反问。</p>
“娘亲自然是足以匹配世间任何男子，端看您喜不喜欢！孩儿只是觉得聂叔叔的条件尚可，又是熟人不好一口拒绝才来问问您的意思。”许哲宁大言不惭地说着溢美之词，韩珍被逗得开怀大笑，也没有再为难他，“阿宁，我问你，如果我和你聂叔叔二人此时同时看上一桩生意，我以更优势的条件拿下这桩生意，你聂叔叔可会怪罪于我？”</p>
“当然不会。”许哲宁立刻回道，这也是他欣赏聂柏的原因之一。</p>
“那我再问你，如果我和你聂叔叔成亲，婚后我们又同时看上一桩生意，你觉得结果会如何？”</p>
这次，许哲宁一时间无法给出确定的答案，他虽然两世都没有成婚却并非不通俗务之人，他迟疑道：“可能会…让给聂叔叔？”</p>
“是不得不让给他。”韩珍垂下眼帘掩住眸底真实的色彩，轻声细语地说出冷酷的答案，“因为妻子必须服从丈夫，一旦我抢了夫君的生意，公婆会指责我不识大体，以往的生意伙伴也会觉得我唯利是图，‘你这人怎么连丈夫的生意都抢？’而我们可能只是公平竞争，我给出的条件更优惠。”</p>
“你看，明明在婚前我们在生意场上还是相对平等的关系，婚后却变成了依附关系，而且还是所有人都逼着你要去依附的关系，多可笑？”</p>
韩珍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她抬起眼眸神色怅然道：“更可笑的是，聂家提出的，呵，什么正妻之位、什么将你当做亲子教养、什么不干涉我做生意，这些在我看来本应该是最基本的条件，却被他们当做最大的筹码来‘谈判’……”</p>
讥讽而不屑、厌憎又怜悯，母亲这样的一面是许哲宁从未见过的，韩珍向来都是温和可亲、游刃有余的，鲜少会露出这种仿佛吃了苍蝇般恶心的神色。</p>
他有些吓到了，许哲宁不自禁上前一步握住母亲的手，“娘，您别生气，我这就去拒绝他们！”</p>
“我不是在生聂家的气。”她只是在哀叹古代社会对女性的不公，然大环境如此，聂家又何错之有？</p>
韩珍收敛了外泄的情绪，拍了拍儿子的手背，“我们不能因为对方没有超出自己的心理价位而生气，那是自恋过了头。”</p>
“聂家于外人看来已经足够有诚意，只是你娘亲还不够优秀，不到让人打破惯有思维习惯的地步，这不是他们的错，我儿不必为此烦忧。”</p>
韩珍恢复了平和温柔的神色，悠悠地躺回竹椅感叹道：“何况，在娘看来无论嫁给谁都不会比现在更舒坦了~”</p>
本以为娘亲会说出振奋人心、激励自己发愤图强为她涨脸面的话语，结果许哲宁眼睁睁地看着人又躺了回去，一时竟有些恨铁不成钢起来，他愤愤不平道：“娘，孩儿今年就要下场考试了，说不得就会拿个案首回来给您争光，您怎么也不鼓励孩儿一句？”</p>
“嗯，加……加把劲儿争取连中三元，娘亲看好你哦~”</p>
语气敷衍到许哲宁翻了个大白眼，无知无觉中被母亲转移了注意力的他提起了未来的规划，“三元可能有点困难，但中举应该没问题，娘，以后我们可能会往都城那边发展，您是不是要把生意重心放到北地啊？”</p>
“前两年做药材生意走通南北的时候我已经在那边搭建人脉了，不过还没有在北地开医馆，你最快也要三年后再考举人吧，时间足够了。”</p>
母子俩一个把中举说得跟买菜一样容易，一个把做生意说得像卖菜一般简单，这奇葩的对话要是传出去怕不是会笑掉全大荀百姓的大牙！</p>
然而，正是这场看似不经意的对话内容，于三年后一一应验……</p><hr css=authorwords author=允荒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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