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他们出去的时候, 是打算玩到天快黑了，踩着时间线回来的。
可现在兄弟几个都急着想让路昭帮他们写一封家书寄回去，自然也没了玩乐的心思。
而且如果除开饮酒作乐, 这北明城中也没有别的娱乐场所可去。
他们也没什么购物欲。
一来没那么多想要买的东西, 吃喝营地里都有，犯不着自己去买；
二来也要省下银子寄回家中，自然不能胡乱挥霍。
之前是训练了大半年，想着能出去松快松快, 便没顾虑到家中。
但听路昭提起后，他们这大半年来的思乡之情, 便也忍不住跟着膨胀起来了。
睁眼闭眼, 想到的都是家乡的人和月, 想要写家书的情绪自然是忍不住了。
于是一行人比预想中早上许多, 就回到了营地。
留守营地的士兵都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早回来。
但一听说路昭识字, 可以替他们写家书后, 纷纷激动起来，过来排队等着的又多了几个。
知道纸墨也是要费钱的活儿, 他们便自掏腰包。
要么给路昭几枚铜板作为报酬，要么赶紧出去买些多的笔墨回来补充，免得到后面没有东西可用了。
路昭也不觉得麻烦。
她盘腿坐在那儿，笑着叫大家伙儿排着队, 别急，一个一个慢慢来。
排到号的，她就侧头听着这人结结巴巴想着要写哪些话, 又特意替他修饰了一二, 这才落笔写了上去。
少年人面色白皙, 哪怕是穿着和其他新兵一样的衣裳, 坐在这儿拿着笔，微微笑着倾听旁人说话的模样也格外温和动人，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这种魅力，无关乎男女，也无关小情小爱，而是一种深入人心的触动。
就好像冬日里漫步在雪地中，突然见到一拢金灿灿的阳光，叫人心里暖洋洋的，忍不住就跟着微笑起来。
本来只是路过这边的几位将领，听到这边营帐动静不小，还以为闹出了什么乱子，过来一看，却见到了这幅场景，不由得就对那被围在中间的少年郎多看了几眼，这才悄悄离开。
“那个，看着好像有些面熟？”
有人不由得说道。
“是半年多以前进来的新兵，训练头一日，就一个人到训练场上跑圈，咱们几个老家伙可不就是偷偷看了几眼？”旁边一个老将笑着说道，“没想到，今儿个又做了一次暗中偷窥的事儿，哈哈哈……”
“那小子倒是有些意思……是叫路昭，对？”另一人说道，“我听营中有人提起过几次，是个很用功的小家伙，瞧着身板儿弱，实际上还挺厉害呢。”
“哦？是吗？”其他几人一听，也来了兴致，“倒是可以再多看看了。”
到底是军中，别的不说，实力才是第一。
不管长得再俊俏，性子再亲和，要是没点儿保命的本事，才一上战场就丢了小命，再多的也没意义。
就有人笑着对其中一个将领道：
“若真是个有能力的，说不定将来又是一位风和将军呢！”
被他提到的，是北明军中的一位副将。
比起其他人，他看上去要白净许多，若是没有这身盔甲，更像是一个风度翩翩的读书人。
可瞧着被盔甲包裹的身材，却知道，他并不只是一个外表儒雅的花架子而已。
这位风和将军，以前确实是个读书人，甚至还考中了探花郎。
据说是有状元之才的，但由于相貌出众，被钦点为当届探花。
眼看着就要正式步入仕途，却被卷入了朝堂风云之中，差点儿出事。
幸得一位老将军搭把手，把人给拉了出来。
风和将军便留在了老将军身边，从头开始，慢慢地竟爬到了北明城副将的位置，还立过一次大功，被陛下册封为风和将军。
如今北明城的主将，就是当初帮了他的老将军。
风和将军的才貌，去其他地方统领一军也没有问题，但因为感念老将军的恩情，自愿留在了北明城，以副将的身份继续辅佐老将军。
听同伴打趣，风和将军反而笑了起来，回想起方才见到的那个小少年，温和道：
“若真是后继有人，那倒是我等的幸事了。
不过，现下我们可还不到放松的时候，将军他昨夜又是一夜未眠，京城中一直没有回音，可边境之外，胡人好像已经按捺不住了，
若真的等不到京中的支援，我们还得早做准备才是。”
想到这里，他因为方才回忆起的画面而出现的笑容，转而变成了一脸肃穆。
其他几人的心情也都沉重起来。
大半年前的一次冲突之后，边外的胡人就突然沉寂起来。
今年冬天冷得早，且比往年更加煎熬。
按理说，胡人只会比以往闹得更凶才是，怎么会这样安分？
他们总觉得事有蹊跷，老将军还特意写了奏折送去京城，就是想要让陛下下旨，拨些人粮，叫北明城里尽早防备起来，以免让胡人冲进关中。
谁知，陛下那边一直没有消息。
过了一阵子以后，还反驳他们想太多，说胡人分明就没有动静，何必浪费人力物力，之后又是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
总结下来，就是拒绝了。
这段时间，胡人那儿好像已经开始有了些小动作。
北明军中的几个将领，心神都紧绷着。
也就下边的士兵还能有轻松的时间。
老将军再一次上折子，这一次，连个拒绝的回响都没有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到京中的消息。
大家其实也知道，陛下那其实就是不想出力，怕他一挪手，就让摄政王瞅着空子占了便宜罢了。
而且，陛下也知道，老将军这人忠肝义胆，最是负责不过。
便是没有京城的支持，也一定不会擅离职守，必定尽全力保住北明城。
而老将军也的确有本事，一门尽是忠烈，他本人更是惯有战神之称。
这么多年镇守北明城，都没叫胡人真正的越过边关，打入境内。
胡人也仿佛是被老将军震慑住了，这些年大小摩擦不断，但更惨烈的战事，却是没有发生的。
若不是今年太过奇怪，大家也不会这么警惕。
京城中，不管是陛下还是摄政王，大概都是这么想的，所以觉得无所谓，甚至还有心思去争权夺利，完全没有想过北明城会有失守的可能。
但他们忘了——老将军他已经老了啊！
如今的将军，已经不是年轻时的战神了，他的体力和脑子，已经撑不住长时间的战争。
就算名声尚在，可实际上，战斗力已经远远不及。
今年甚至病过几次，熬过来以后，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北明军中不敢将主将的消息外传，一方面是对老将军的尊敬，另一方面，也是担心叫胡人知道了以后，会趁此作乱。
风和将军此时想到老将军的情况，眉头皱起的纹路就没有消失过，像是用刀子刻在了额间。
他们几人加快了脚步，走到主账之中，才见到了端坐在帐中的主将。
老将军今年已经六十多岁，算是从军中难得的高寿之人了，看着精神尚好，身材也比寻常老人厚实健壮几分，瞧着比实际年纪更年轻些。
只是发须皆白，满脸的皱纹，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年龄。
而且，比起他往年的状态，如今的模样，已经透着几分肉眼可见的虚弱了，唇色都带着淡淡的白，坐着的时候，也不像以前那样板正，有种力气被人从身体中抽掉了大半的感觉。
营帐的帘子掀开时，有一丝冷风灌进来，老将军便低头，握拳在嘴边，连咳了好几声，这才缓下来。
风和将军连忙掩好了帘子，又倒了热水递给了老将军，这才将面上的忧色藏了起来。
老将军倒是没有对自己的身体多提，只是看向了几个副将，说道：
“京城中有消息传来了吗？”
几人看了看这位眼中含着期待的老人，一时之间，竟无法开口。
私底下他们还能抱怨几句陛下和摄政王，可到了主将面前，那些话却像是塞在了喉咙里。
主将的忠诚，他们都知道。
哪怕明白陛下的不妥，可说出来，除了叫将军他伤心，还能有什么用呢？
一见他们的沉默，老将军心里就明白了，他叹了口气，不再于这个问题上多问，当即拿起了一个卷轴，对着几人说道：
“胡人有问题，我们的探子终于查探到了一些。
可惜的是，被胡人发现截杀了，传回来的消息不完整，只知道跟南山坡那边有关。
我们需要派出一队人马，抓紧时间过去看看究竟。
若真的有战乱要爆发了，北明城必须要提前做好应对。”
“将军，我去！”风和将军直接主动请命，“我带人过去一趟，必定会将消息带回来的！”
老将军这人喜欢亲力亲为，他担心自己不去，为了稳妥，老将军会自己带人前往。
可老人的身子骨，今年是真的一天比一天虚弱下来了，哪经得起折腾？
好在，将军他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想了想，点头同意下来：
“如此也好，风和，就有你点一群新兵过去，正好叫他们也练练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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