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角度上来说, 夏油杰是一个相当固执的人。
伏黑惠并不指望几句话就能劝动他回心转意、重新开始。但至少，把那些危险偏激的想法收一收，就能算是大胜利了。
截至目前, 伏黑惠觉得效果还行。
又或者说, 夏油杰身边本身就有着种种羁绊, 才得以将身处在悬崖边缘的人牢牢拉住。凝望深渊, 却永不坠入其中。
“真是狡猾呢，惠。说的那么富丽堂皇，实际上，中间的漏洞相当多嘛。”
等到夏油杰离开去应付到来的后勤组，逆回十六夜走上前, 在伏黑惠面前蹲下身, 笑呵呵地调侃。
别的不说，单是科研这一点，就不是一般人能够驾驭的了。
资金、观点、拥趸……缺一不可。
而且, 科研界的疯狂程度可丁点不比咒术界低。就算好不容易做到了前几项, 从未接触过相关知识的领导者要如何引领把握目标正确，也依旧是一个相当严酷的论题。
对于武斗派而言, 说不定真的比杀光全球人更困难哦。
——毕竟前者在有生之年，大概率能见到成就；而后者, 说不定一直到死, 都还在研发中, “一事无成”呢。
伏黑惠嘴角一抽，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指望几句话能概括出什么周密准确的惊天大计划？‘惊天大计划’这五个字吗？”
逆回十六夜：“……”
“噗嗤。哈哈哈！”看见逆回十六夜吃噎，新晋损友吉尔伽美什忍不住大笑出声。破天荒摁着伏黑惠的小脑袋揉, “你这小子，意外的很不错嘛！”
视线都被全无体贴可言的大力道搓得晃来晃去。伏黑惠沉着脸拍开吉尔伽美什的手，“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哪来的自信嘲笑十六夜被他怼？
“啧。真是不可爱的小鬼。”
他本来就没可爱过好！
伏黑惠朝吉尔伽美什翻了个白眼，差点再度诱发成人暴力事件。
好在，被“靠谱”的开关逆回十六夜制止了。
“惠，说出这些话的你，心里其实早有想法了。”逆回十六夜极快调整好状态，报复性质地继续追问，“我很好奇，你真正的观点，是什么？”
伏黑惠沉默一瞬，“我能抓住眼前自己在意的，就已经是拼尽全力了。”
所以，在这一点上，他和夏油杰有着出奇的相似——如果是为了他所在意之人的幸福，是能够帮助他所认为的“善人”的话，包括他自己在内的牺牲，他都不会后悔的。
什么啊，这不也是个小疯子吗？
逆回十六夜咧开嘴。
眼前的孩子，真是越来越对他们的胃口了！
******
“夏油先生，不要总想着抄答案啊。”
第二天，看着依旧在沉思琢磨中的夏油杰，伏黑惠算是对这群倔小孩彻底服气了。
“我说的只是万千分支中的一种可能性而已。对错、善恶、方向。所有的这些事情，只有遵从自己内心的意愿，才不会有遗憾。”
你不能听一出，就理所当然地想一出啊。
再度被教训的夏油杰呆了几秒钟，脑海中一直绕着圈圈的线头终于找到了穿出的针孔，豁然开朗。
那双黑且锐利眼睛里，首次多出了稳重的坚定。
他想，他大概找到自己的道路了。
“不管夏油先生最后想要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请务必和同伴好好道别。”
即使是那样的死亡，他最遗憾的事情，也依旧是没能和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们，有一场正式的道别啊。
所以，夏油先生，千万别学他那点胆小鬼作风哦。
夏油杰露出温柔的笑容。蹲下身，给了伏黑惠一个拥抱。
“你这家伙，还知道回来啊！”庵歌姬又是高兴又是气恼地拍了下夏油杰的后背，“我还以为你功成名就，再也看不起我们这群猴子了呢。”
夏油杰甘之如饴地受了那几巴掌，笑眯眯地低头看庵歌姬，“可是，歌姬是真的很弱啊。并不存在看不起，而是事实哦。”
庵歌姬额头青筋一蹦，拳头硬了。
在她即将打出愤怒一拳的时候，听见消息匆匆赶来的灰原雄和七海建人成功阻止了这场凶残内讧的发生。
“欢迎回来，夏油前辈！”
灰原雄脸上的笑意明媚。
在望见夏油杰的神态时，微微一愣。又马上将那份震撼收于心底，继续弯腰鞠躬，表达喜悦。
“阿拉，说过多少次了，灰原你不用这么客气啊。”夏油杰摆摆手，看向一旁一直保持静默的家入硝子，“对了，悟呢？他回来了吗？”
“回来了。现在正在教室里发恼骚呢。”
据说是因为家里的小朋友几天没有回家，严重小朋友不足导致的（五条悟自语）。
家入硝子抽出嘴里的烟，向教学楼方向挑了挑下巴，“走，我带你过去。”
“越来越可靠了呢，硝子。”夏油杰伸手，在家入硝子诧异的目光中，将她手指间夹着的烟抽走，“但是，女孩子还是少吸烟比较好哦。对身体不好。”
家入硝子不禁多看了夏油杰几眼，略显讪讪地收回空掉的手。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解释道，“是最近几天才有的习惯。会戒掉的。”
夏油杰微微一笑。
“到了。希望你不会被他吵到耳朵生茧。我那里可不收这样的病患。”
家入硝子最后看了一眼夏油杰，带着庵歌姬离开。只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臂，算是道别。
夏油杰表情一软。目送两位女士走远，才转过头，“灰原和七海也回去。最近都很忙，辛苦了。”
“和前辈们比起来，这并不算是什么！”/“不会。感谢您的关心。”
七海建人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嘴唇抿紧，拉成一条严肃的直线，再度对夏油杰礼貌鞠躬后，将空间留给了夏油杰和五条悟。
“那个，七海君，我忽然想起一些事情。要先离开一下了。”
绕过教学建筑后，和七海建人并肩而行的灰原雄突然停下脚步，面带愧疚地向七海建人道歉。
七海建人不禁一默，“去。路上小心。”
灰原雄眼眶一热。在水汽涌上眼膜之前压回去，挂上笑容，用力点头，“嗯！”
笔挺坚毅、却又难掩慌忙的背影拼尽全力一般跑远。
七海建人控制不住地泄出一丝迟来的笑意。也转过身，向着与教室相反的方向走去。
不要让我等太久了，灰原。
“哗啦。”
夏油杰推开门，走进教室。
果不其然，在踏入房间的第一时间，就对上了五条悟望来的苍蓝眼瞳。
他的搭档，一如既往地敏锐且强大。即使缠绕绷带，也依旧能够凭借六眼的天赋，洞悉周围的情况。
“悟，我……”
“我知道哦~。”五条悟笑眯眯地打断夏油杰的话，“如果是杰真心想做的事情，我永远会站在杰这一边的。”
夏油杰一时失语。
“不过，像之前那样，是想要随便杀人的话可不行哦。我会生气的。”过了一会儿，五条悟又不太放心地强调。
夏油杰哑然失笑。
“你这家伙。我知道了！”夏油杰走上前，“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们里应外合，应该会把那群家伙吓一跳。”
“那是当然啦~。我们啊——”
“可是最强！”
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的两人相视而笑。握着拳头对撞数下，合掌交握。
同伴担忧却信任的目光、五条悟灿烂的笑脸、父母温柔的问候；行走在道路上明媚的阳光、女孩们娇羞却勇敢的搭讪、男孩子们热闹的讨论声、社畜们匆忙的奔走……
一幕幕的场景在夏油杰眼前划过，都是那样的多彩绚丽。
惠说的对。
毁灭掉这些与黑暗共存的光明，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曾在灰色线条上孑然行走了数年的夏油杰到这个时候，才真正惊觉到，让他没有彻底倒戈、沉入黑暗的，不正是这些被他刻意遗忘的光明吗？
“夏油前辈、夏油前辈！”灰原雄紧追着夏油杰感到高专校门口。见夏油杰停下脚步，不禁流露出一丝‘赶上了’的庆幸。
然后深吸一口气，郑重地一鞠躬，将腰折成90°，“夏油前辈，如果要走的话，也请带上我！我绝对、绝对不会给您拖后腿的！”
夏油杰眼瞳一缩，没料到一直放心的后辈，有一天会说出这样大胆的宣示。
他久久注视着真诚请求的灰原雄，直到小后辈倍感压力的汗水从脸颊滑落，忽得失笑一声，转身迈开脚步。
“走。出了这道门，可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灰原雄眼前大亮。当即抬起头，毫不犹豫地大步跟随着夏油杰离开，“是！夏油前辈！”
至此，特级咒术师夏油杰、咒术高专将毕业三年生灰原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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