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一夜梅花开, 风光早已人不在?。
相?国寺的?梅花趁着山高孤寒,开得越发娇嫩绚烂,冰姿仙风。
漫山遍野的?梅花第次而上, 层层盛开,盛大绚烂,铸成冬日最好的?美景。
宁汝姗披着大氅站在?墓碑前,整个?人就像被一层玉瓷笼罩着,冰冷僵硬, 毫无人气。
“回去吧。”容祈伸手握住她?的?手。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宁汝姗颧骨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漆黑的?眸眼?水润润,蒙着一层蒙蒙的?水雾, 她?失神地盯着墓碑上的?名字。
秋嬷嬷说娘早就交代过, 墓碑不要刻字,只写了五个?字——寄与折梅人。
身后的?容祈侧首去看她?,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抿了抿唇,轻声说道:“初五那日。”
宁汝姗沉默。
她?甚至在?想了好一会儿才能想起初五是哪一日。
那日是她?生辰, 就在?那日她?等了容祈到子时, 容祈却因为宁姝受了重伤。
原来从那日开始,事情就不一样了,而她?依旧沉迷自哀的?情绪中不能自拔。
她?娘从她?出?嫁那日便预知了之后的?命运。
她?爹选择守城时便早已做好牺牲的?准备。
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既定的?命运, 并且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只有她?, 懵懵懂懂, 沉湎过往, 成了其中最为弱小?的?变数,需要别?人用?鲜血铺就生路。
“宁汝姗。”容祈没听到她?的?声音,心?中生出?一丝惶恐, 上前想要牵着她?的?手,却被宁汝姗下意识避开。
“我想自己呆一会儿。”她?看到容祈震惊的?模样,整个?人宛若飘荡在?空中,只能冷漠而平静地说道,“世子回去吧,我这里有扶玉。”
容祈站在?她?边上,固执地‘看’着她?。
“回去吧。”宁汝姗鼻息间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来。
她?身体就像奔腾着巨大的?熔浆,烧得她?浑身剧痛,烧得她?浑浑噩噩,烧得她?几欲昏死,烧得她?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来。
“我陪你好不好。”容祈低声靠近她?。
容祈其实听到最后梅夫人和她?讲
的?最后一句话,他心?中一直惶然不安,尤其是她?敏锐感觉到她?的?变化。
若之前她?是微弱却明亮的?一簇火,那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就是那只奄奄一息的?小?雀。
泣血悲凉,无人能靠近。
多年前他能捧起来那只受伤的?小?雀,可现在?却只能无力地看着她?,无法触摸。
“回去吧。”她?只是重复着几句话,连着语气都没有变化。
容祈抿了抿唇,唇色越发雪白,一双无神的?瞳孔失神地看着她?,最后脱下身上的?白狐披风披在?她?身上:“我在?相?国寺等你。”
宁汝姗沉默着,只是盯着那块崭新洁白的?石碑。
“三娘子。”许久,身后传来一个?清雅病弱的?声音。
身后传来缓步而行的?脚步声,宁汝姗看着身边站着一人,与此同时,一股浓重的?药味便在?鼻尖萦绕。
宴清穿着素色金丝长衫,肩上披着厚重的?雪狐大氅,长发如墨,眉眼?如画,眉眼?低垂间带着一丝病弱却神圣的?风姿。
他只需这样站着,便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地接触这位宴家大郎君,那日马车里的?惊鸿一瞥,足以让她?震惊。
“宴大郎君。”她?轻声说道。
“宁将军对宴家的?恩情,宴家铭感五内。”他抬眸看她?,一双琥珀色眼?睛格外清透深邃,“必当对三娘子倾尽余力,照顾余生。”
宁汝姗依旧直直地站着,她?对着这样的?堪称诱惑的?许诺无于衷。
宴清也不恼,只是接过递来的?三炷香。
“大郎君也只我的?身世吗?”她?低头看着那双苍白修长的?手指,哑声问道。
“年幼时曾见过韩相?和梅夫人一面,夫妻二人风姿,永生难忘。”他委婉说道。
“所以就我一个?人不知道?”她?太阳穴突突地疼着。
“梅夫人爱你心?切,宁将军护你十五年,甚至韩相?也是赠玉相?守,自然不愿你纠缠往事,掉落泥泞。”宴清对谁都是清冷贵气的?模样,可此刻这样的?语气却是唯一安抚住宁汝姗痛不欲生,几近奔溃的?心?情。
“若是我早些知道是不是就不会…
…”她?喃喃自语。
“那未来的?痛苦不会减少半分,上辈子的?苦难将永远缠绕着你,至死方休。”宴清淡淡说着,“梅夫人说得对,你该出?去看看。”
“韩相?当年为安抚民生,施行三政五令,宁将军守护一辈子的?建康府,梅夫人自小?随着梅公踏遍每一寸山川大地。”
他扭头去看一侧的?小?姑娘,面色平静而寂寥地说道:“你不想去看看嘛。”
他的?声音极具有诱惑力,让宁汝姗不由?抬眸去看他。
“临安已经不安全了。”他注视着那双白水黑珠,水盈盈的?眼?眸,那双眼?眸清澈明亮,哪怕如今熄灭火光,但也足够吸引人。
“我送你离开吧。”
“我能去哪?”
“天大地大,哪里不能去。”
宁汝姗宛若黑曜石的?眼?睛无神地盯着他,低喃道:“可都不是家啊。”
宴清心?中一凛,怔怔地看着她?。
“人亦有言,颠沛之揭。”
她?的?目光太过清澈,以至于任何?一人在?她?面前都会无处遁形。
宴清移开视线。
“我这几日住在?驿站,三娘子若是想离开,鄙人必当竭尽全力。”他轻声说道。
他后退一步,对着宁汝姗拱手长拜,神色平静,姿态优雅。这一刻他放下宴家大郎君的?矜贵骄傲,只是一个?宴家后辈人的?虔诚恭敬。
宁汝姗一愣,下意识避开他的?作。
“谢宁将军救命之恩。”
他行了第一个?礼。
“谢梅夫人傲骨。”
他行了第二个?礼。
“谢韩相?大义。”
他行了第三个?礼。
宁汝姗看着他,愣在?原处,不知为何?,只觉得眼?眶酸涩。
“襄阳之仇,必当百倍方奉还?。”
宴清本就身体不好,冬日在?外面站了这么久,说了这么多话,最后行了三个?大礼,就已经让他脸色血色尽失,唇色发白,可那双浅色的?眸子却越发明亮耀眼?。
“韩相?之死,也会水落石出?。”
“梅夫人不会白死的?。”
宁汝姗忍不住闭上眼?移开视线,压下心?中的?剧痛。
“还?请三娘子节哀。”宴大郎君又恢复了矜贵冷漠的?模样,对着她?
点?点?头,转身带着侍卫下了山。
“姑娘,我们走吧。”扶玉小?心?靠近她?,伸手牵着她?冰冷的?手,认真说道,“你还?有扶玉啊。”
“扶玉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
宁汝姗看着面前之人,面露哀戚之色:她?只剩下扶玉了。
她?伸手把人温柔抱在?怀中。
“走吧。”她?低声说道。
扶玉握紧她?的?手,突然小?声说道:“姑娘去哪,我就去哪。”
“我……小?心?。”宁汝姗猛地伸手把人推开,与此同时,一把长刀在?两人身边悍然落下。
扶玉脑袋扑通一声磕在?石头上,后脑勺立刻渗出?血来。
她?眼?前一黑,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黑影,只看到宁汝姗被人打晕抗在?肩膀上。
“杀不杀?”
“不用?了,大冬天没人救也活不了。”
那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扶玉昏迷前模模糊糊想到,突然打了一个?哆嗦。
——“她?看到我的?脸了,杀了吧?”
——“扔到井里没人发现就死了。”
扶玉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点?力气,死死睁大眼?睛,努力看清面前说话之人。
说话那人穿着洁白的?衣袍,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可眉眼?却格外深邃,他撇头与人说着话时,偏偏带着如沐春风的?模样。
——程星卿。
容祈坐在?相?国寺的?大堂内,拨着佛珠的?手突然停在?这里。
“还?未回来吗?”
冬青看了眼?外面:“不如我让沙弥去山上看看。”
“快来人啊,这位姑娘受伤了!”
“快去找大师兄。”
“山路上看到的?。”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容祈脸色一变,倏地起身。
“我去看看,世子不要急。”冬青劝住他,快步上前,只看到一群小?沙弥抬着一人冲冲跑来。
那人散落在?担架两侧的?碧绿色的?裙摆格外眼?熟。
冬青眼?皮子一跳。
“扶玉。”他上前去看担架上的?人。
扶玉流着一脑袋的?血,十指血肉模糊。
“她?怎么了?就她?一个?人吗?还?有一个?夫人呢。”他拉着其中一个?小?沙弥连声问道。
小?沙弥被
他吓了一跳,连连摇头:“就这一个?,小?娘子脑袋磕到手了,也不知怎么自己爬下山的?,我们师兄弟去山上捡柴发现的?,没有其他人,就她?一个?人。”
身后传来佛珠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 ——
宁汝姗醒来的?时候,愣了一会儿才看到清醒过来,连忙起身坐了起来。
“你烧得这么重,休息一下吧。”
屋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宁汝姗扭头,瞪大眼?睛,松了一口气。
“小?程大夫。”
程星卿停下写药方的?笔,抬眸对她?微微一笑。
“好久不见,夫人。”
温文尔雅,如沐春风。
宁汝姗莫名警惕起来:“这里是哪里?”
“官家的?别?院。”
宁汝姗瞪大眼?睛:“你是……官家的?人。”
“梅夫人不让你出?门是正确的?。”程星卿缓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这张脸若是被人发现了,所有事情根本就瞒不住。”
“是你害死了他们。”
宁汝姗不由?一颤,嘴角紧抿。
“自从见了你,官家就对宁家心?存忌惮,这也是为何?会派他去襄阳的?原因,之后迟迟不发兵。”他长叹一口气,幽幽说道,“你也知道官家,疑心?甚重啊。”
宁汝姗声音摇摇欲坠。
走廊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给你擦擦眼?泪。”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洁白的?帕子,为她?系上披风,含笑地看着她?,最后附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随后推开一步,“好自为之。”
话音刚落,就听到大门被人嘎吱一声推开。
官家阴沉的?脸出?现在?身后,他身后还?站着宁姝鼻青脸肿的?脸。
“你,是你,你果然是韩铮的?女儿。”他重重踏进屋子,好似一头嗜血的?孤狼,狠狠瞪着她?。
宁汝姗看着面前狂怒之人,原先官家模糊的?脸瞬间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说,秘宝在?哪?”他拔出?一侧侍卫的?剑,指着宁汝姗疯狂喊道,“你一定知道,我不信,这么大笔宝贝,韩铮会任由?他消失。”
宁汝姗看着抵着自己鼻尖的?长剑,心?中悲凉之意不可遏制地涌了上
来。
这就是她?生父,她?曾经崇拜的?韩铮所一力扶持的?幼主。
这就是他养父,她?的?爹爹力竭而亡保护的?大燕主人。
无能,自私,癫狂,怕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冷静推开剑锋,起身说道。
燕舟睁大眼?睛。
“胡说,你怎么会不知道,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一定知道。”他狂乱地挥着剑,打落一侧长案上的?花瓶,“你是不是故意的?,让所有人都把襄阳城破的?厄运压在?朕的?头上。”
“我就知道,你们韩家人,你们……分明就是有不臣之心?。”他咬牙切齿地说道,目光中带着一丝煞气,手中长剑朝着宁汝姗劈了过来。
就在?此刻,变故突生。
一把模样怪异的?宽刀挡在?宁汝姗面前,握刀之人手腕侧翻用?力,竟然直接当场把长剑劈断。
迅雷不及,煞气汹汹。
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直到那断掉的?剑头划着宁姝的?脸而去,一滴血落在?她?眼?前。
一声尖锐的?叫声划破长空。
一侧的?程星卿无声地摇了摇头,后退一步,直接避到黑暗中。
“你,你,白起!”燕舟愣了好一会,突然看到他的?绿色瞳孔,尖锐喊道,“果然,你们是一伙的?,宁家,宁家也叛国。”
“放屁。”白起持刀而立,清隽的?少年冷冷注视着面前大燕之主,倨傲说道,“我白家所到之处,谁能抵挡。”
“抓住他,杀了他,杀了他。”燕舟疯狂大喊。
守在?门口之人这才涌了进来。
白起冷笑一声:“废物。”
他长刀一扫,几乎不留任何?力道,如云海啸,扑面奔腾,杀气腾空。
第一批侍卫当场被拦腰折断,鲜血溅射一地。
白起以刀带人,直接卷起小?被子,把身后的?宁汝姗抱在?怀中,几个?腾空破窗而走。
“弓箭手,射!”
白起目光一凝,杀气让墨绿色的?眸光越发璀璨,浑身是血的?模样宛若修罗在?世。
他一手把人按在?怀中,一手拎起那把巨刀,挥落铺天盖地的?箭雨。
“把那个?大魏人给我射死,宁汝姗不要弄死活了。”燕舟气急败坏地在?地
上喊着。
“把我放下。”宁汝姗的?声音闷闷传来。
“不放。”白起手中的?巨刀几乎舞成一道刀墙,闻言还?笑嘻嘻地说着,“都是小?废物,人海战术而已,小?爷才不会死。”
白起手中的?那柄宽刃大刀在?他手中宛若一个?举重若轻的?玩具,他身形极快,宛若鬼魅,若是独自一人即使在?来势凶猛的?剑雨中依旧游刃有余,偏偏怀中还?有一个?宁汝姗。
“你会死了,放我下来。”宁汝姗明显感到他的?气息便沉重了,连忙说道。
“杀了他啊,还?不快,射箭啊!射死他!”地下是燕舟大发雷霆的?声音。
两人已经靠近门口,直接迎上最薄弱的?侍卫射程中,白起早已杀红了眼?,长刀所过之处,血肉模糊,可他还?是把宁汝姗死死护在?怀中。
“不放。”他咬牙说着,“我有话要和你说,唔。”
一根长长的?羽箭深深地插入到他的?后背中,羽毛甚至还?因为巨力爆射在?空中颤抖。
“你受伤了。”
凝重的?血腥味在?耳边瞬间闪开,宁汝姗抓紧他的?衣服,着急问道。
“这么多人还?抓不住。”白起临走前看着底下的?燕舟,整个?别?院尸横遍野,鲜血横流,他最后长刀一跳,直接把肉搏扑上来的?侍卫挑中,臂力一摔,甩到燕舟身上,直把底下的?人惊得人仰马翻,这才嘴角一挑,“一群废物。”
他信誓旦旦地挑衅着,完全不曾顾忌背后的?伤口,一双眸子亮得惊人,就像一匹嗜血的?狼,目光所到之处,人人畏惧。
宁汝姗至始至终都被人按在?怀中,根本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一阵又一阵的?血腥味,熏得她?想吐。
“放我下来。”宁汝姗忍着恶心?说道。
白起一愣,几个?起落最后在?一间破屋中把人放下。
宁汝姗这才发现他浑身是血,滚烫鲜红的?血落在?他格外白皙的?脸上,让明朗的?少年显出?几丝妖冶。
“你跟我走,燕舟容不下你的?,容祈保护不了你。”白起单膝跪在?她?面前,认真说道,“我给你报仇,我替你杀了纣开。”
宁汝姗看着面前之人,失血过多,
让他的?唇色雪白,越发显得眉宇深邃。
第一次见他,他懒洋洋地坐在?树上,少年意气,放荡不羁。
第二次见他,他从凉亭廊檐下倒挂下来,随意自然,桀骜不驯。
第三次见他,他举着糖葫芦站在?自己面前,年轻爽朗,大方阳光。
她?一直知道她?是大魏人,却始终生不起恶意来,他耀眼?得就像是天上的?太阳,没人会去厌恶他,每次和他在?一起,她?便觉得开心?,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可今日四?次见他。
两人之间却是隔了一道血海深仇,昔日玩闹接在?此刻成了一道道尖锐长刀,逼得她?重新认识面前之人。
白起,大魏杀将,襄阳之役的?少年将军,甚至是杀了他父亲之人。
“不是我。”白起瞬间明白她?眼?底的?红意,紧紧握住她?的?胳膊,目光中露出?杀气,“我只攻下襄阳,没叫纣开屠城,我也没……”
“悬尸七日。”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我不齿于挥刀向弱者,屠城悬尸我不会做的?。”
宁汝姗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眼?底冒出?一道道鲜红的?血丝。
“可我爹死了。”宁汝姗强忍着哽咽看着面前之人,“他死在?襄阳。”
白起就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打下,疼得手指都在?颤抖,只有紧咬后牙才不至于出?声。
他想说,他没杀宁翌海,是纣开那个?畜生虐杀的?,他当时被新帝的?人困住,不然他一定会保下宁翌海的?。
因为,他答应过要送她?去找他爹的?。
他从来都是言而有信之人。
可所有的?话,他都说不出?口。
因为他爹就是死了,死在?襄阳。
“那我们……”他伸手去抓宁汝姗的?手,却被她?躲开,心?中那丝剧痛便铺天盖地涌了上来,连着背后的?伤口也开始一阵接一阵地抽疼,“我送你走,这里不安全。”
宁汝姗对着他摇了摇头。
“白起,别?来找我了。”她?小?声说道,“我看着你便觉得难受。”
白起一愣,呆呆地抬眸看着她?。
“是你的?侍卫吗?”屋外落下五个?人。
白起却不闻不问,只是抬眸倔强地看着她?,一遍又一遍
地说道:“不是我,我会给你报仇的?。”
“这个?红丝……”宁汝姗抬眸看中一直解不开的?红绳,心?硬说道,“给我拆了。”
“我不要。”白起握紧她?的?手腕,死死握住那个?红绳,“宁汝姗,你不能不理我。”
宁汝姗心?底突然冒出?一点?恨意,她?看着面前无知无觉的?少年便觉得难受,猛地伸手把人推到在?地上。
“我恨你,你是大魏人,我们甚至连朋友都做不成。”她?瞪着呆愣在?地上之人,狠心?说道,“我爹死在?襄阳,他就是死在?你手中。”
“我没有爹了。”
“白起,你还?不明白嘛。”
她?看了一眼?眼?眶泛红的?少年,头也不回地走了。
最后踏出?院子时,她?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少年低哑的?咽呜声,她?脚步一顿,忍下泪意,还?是朝着山下走去。
酝酿了许久的?临安在?此刻终于下雪了。
鹅毛大雪纷纷而下,百树群鸣,万鸟归巢,宁汝姗独自一人在?山路上坐着,直到天色昏暗,这才看到相?国寺的?影子。
她?的?披风早已冰冷,大雪让她?浑身僵硬,只能木讷地朝着那点?亮光走去。
寺庙大门处,已经枯坐许久的?容祈突然抬眸看向原处,他似乎听到一个?轻微的?脚步声。
“宁汝姗。”他再也顾不得这里的?台阶,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对着空荡的?地方大喊。
他停在?原处,仔细听着,可那点?细微的?声音再也听不见,可他还?是在?满寺梅香中到了那股特殊的?梅香味。
“宁汝姗,你在?哪。”他茫然地站在?原处,无神的?目光落在?一处,倔强地喊着。
就在?他眼?睛看着的?地方,站着一人。
宁汝姗披着大氅,脸色雪白,落满大雪,她?只是看着不远处那人。
她?喜欢了好多年,可今日站在?这里,当初所有少女情思都化成一刀尖刀,刺得她?鲜血淋漓,无法呼吸。
——若是当初选择不嫁他,是不是一切就不会这样了。
爹不会去襄阳。
娘不会死。
她?还?是沉默寡言的?宁家三娘子。
“我知道你在?这里。”容祈手
指都在?颤抖,他向前走了一步,却绊倒了石凳,幸好扶住石桌才没有狼狈跌倒。
“你别?不理我。”他站在?原处,低声说着,“我以后会照顾你的?。”
“你再信我一次好嘛。”
他带着一点?哀求之色。
“你喜欢过我吗?”宁汝姗的?声音在?远处轻声响起。
“宁汝姗。”他下意识踏出?一步,却不料,面前是个?台阶,他跌落在?地上,手心?可在?粗糙的?石子路上,划开一道道伤痕。
宁汝姗看着他狼狈的?模样,终究还?是上前一步,伸手把人扶起。
容祈伸手把人牢牢拽在?手心?,心?中的?不安已经扰得他无心?思考,无力回答这个?问题。
“你别?走。”他小?声说道,“我会给你报仇的?,你别?走,我会保护你的?。”
他就像一个?失魂落魄的?孩子,反复说着这些话,可丝毫没有听到对面之人的?回应。
他只能感受到宁汝姗掏出?一方帕子,小?心?裹在?他的?手心?。
“我自己会报仇的?。”
最后,他听到宁汝姗低声说道。
“不准去!”容祈握住她?的?手腕,惊惧不安,“别?走,你给我时间,我会给你报仇的?。”
“容祈,阿姐说得对,你该站起来了。”宁汝姗伸手理着他鬓间凌乱的?头发。
“好,我都听你的?,你别?走。”容祈握着她?的?手都在?肉眼?可见地颤抖。
“我喜欢的?一直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而不是拨弄风云的?朝臣。”她?掏出?一块白帕子盖在?他脸上,“好好治眼?睛,帮我照顾好娇娇和扶玉。”
容祈挣扎着,却还?是猝不及防吸了几口,顿时脑中眩晕。
“睡吧。”
宁汝姗伸手一根根拨开手腕上的?手。
“别?,别?走……”容祈想用?用?尽全力,却不得不屈服于浑身乏力,眼?睁睁地看着宁汝姗离开自己,一步步离开。
宁汝姗吃力把人安置在?轮椅上推进屋内,最后看了一眼?面前之人,最后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若是你不曾救过我就好了。”
容祈听着耳边低语,心?神震,肝胆俱裂。
宁汝姗看着外
面大雪,只觉得心?中悲凉,天地之大,竟无一处是归处,但她?还?是踏了出?去,只是走到院落门口时,只要听到身后一声巨大的?声响。
她?一惊,扭头去看,
只看到屋内的?容祈打碎茶盏,拿着碎片把自己刺得鲜血淋漓,他跌倒在?地上,又挣扎着站起来,朝着她?的?方向走来,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站起来,整个?人狼狈不堪。
地上蜿蜒开一道道血迹,背后的?伤口染红了衣裳,顺着衣摆一滴滴落下。
“阿姗,别?走。”他茫然地看着周围,强撑着一口气,沙哑喊着。
他看不见,他甚至也听不见她?的?呼吸声。
就像那日在?赛马场,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眼?睁睁感受着她?再一次消失在?自己眼?前,巨大的?惶恐笼罩着他,让他孤零零站着时显得茫然又脆弱。
直到最后药效发挥,他终于跌落在?门口,狠狠摔在?地上,但依旧挣扎地朝着她?最后失去声音的?地方爬去。
“别?走……”
“求你了……”
他昏迷时,嘴里喃喃自语着。
而宁汝姗至始至终,只是站在?院门口无喜无悲地看着他。
深夜大雪落满她?消瘦的?肩头,她?双眼?含泪看着容祈,突然笑了笑,却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一步步踏下相?国寺的?台阶时,突然感觉头顶被遮上一把伞。
“这么狠心?。”程星卿不解的?声音。
宁汝姗脚步不停,任由?那人撑着伞跟在?自己身后。
“你要去哪?我送你。”
“我可没得罪你,我甚至还?送你保命的?东西?。”
宁汝姗停在?原处,扭头,平静问道:“老程大夫知道吗?”
程星卿一愣,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下来。
“自以为游走众人间,玩弄众人,难道不怕自己也搅进去吗?”宁汝姗冷笑着,“老城大夫视你若亲子,可曾有一丝不好。”
“最可笑的?是你。”
说完这些话,宁汝姗直接离开。
程星卿一向含笑的?脸上没了笑意,只是撑着伞跟在?她?伸手。
相?国寺在?城外,宁汝姗站在?山脚下,茫然地看着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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