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汝姗脸上伤口不深, 只是当时流了?不少血,凝固在脸上看上去?比较严重。
张春每日?来换药时都在碎碎念,嘴里骂骂咧咧, 恨不得闯入皇宫, 在燕舟脸上也划上一道。
一向往外跑的宁岁岁开始捧着数数本子, 整天蹲在宁汝姗的屋子里, 一到?换药的时候,就仰着头,紧张地看着她娘。
“我给娘呼呼。”宁岁岁趴在她腿上, 鼓了?一大口气, 呼啦啦吹了?出来。
张春看着宁汝姗开始蜕痂的伤口,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嫌弃说着:“咦,口水。”
宁岁岁大惊失色,小脸憋得通红:“胡说,才不是口水。”
她紧张地趴在宁汝姗身?上, 伸出小手擦了?擦她的脸。
“给她的先生选好了?没?”张春看着她娇憨的样子, 故意说着,“我看她昨天算算数, 都要用上脚趾了?。”
宁岁岁小手握拳,生气地瞪着他。
“胡说,没有用脚趾, 是借了?邹姐姐的手。”她一本正经?地解释着。
张春只是看着她,坏心眼地笑着。
“不理你。”宁岁岁把脑袋塞进宁汝姗的咯吱窝里, 不高?兴地嘟囔着。
“理我!”张春抓小鸡一样把人提溜起来,讨好笑着,“走, 张爷爷带你去?外面玩。”
说完,他不顾宁岁岁的反对,直接把人抱走了?。
“夫人。”
两人离开没多久,门口传来冬青开心的声音。
“冬青。”宁汝姗惊讶喊着,“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距离她初三入皇宫已经?过去?十八天,她一直在府中不曾外出,但听张春说,官家初八启笔时,亲自起复曹忠的官职。
在闲置他两月之?后,又交给他清查去?年军队粮草收支的大事,一时间风头无二。
金州粮草随着知州和刺史的死,只留下一本账本后便?无疾而终没,可账本落在官家案头,却一直按下不发,宛若石头如海,毫无静。
“大娘子送了?春日?柬,邀请您和岁岁十日?后去?宴家赴宴赏花,还请了?不少人。”
宁汝姗笑着点头:“帖子呢?”
冬青站在门口扭扭妮妮,无辜说道:“门房那边直接送去?
世子手上了?。”
宁汝姗眨了?眨眼。
“您和世子吵架了?吗?”他小心问道。
“怎么会呢。”宁汝姗收回视线,淡淡说道。
那日?马车上发生的一切,尤其是那个轻轻的吻,在两个当事人的沉默下逐渐被掩于流逝的时间。
“哦。”门口冬青无知无觉地干巴巴应下,“可世子最近好凶啊。”
他忍不住握剑,委屈抱怨着。
宁汝姗失笑:“麻烦你帮我送下帖子。”
冬青见人毫无反应,只好垂头丧气地低头应下,这才转身?离开了?。
只是宁汝姗没等到?冬青来送帖子,倒是等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小程大夫。”宁汝姗看着面前不请自来之?人,惊讶问道,“你怎么来了??”
“为你送一封信。”程星卿笑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份信,“本不想?这么早让你知道,没办法,连送三份催促信,我也熬不住他。”
宁汝姗接过他手中的信封,刚一打开就瞬间合上。
“你……”她抬头,大惊,“你是……”
“应该就是夫人想?的那样。”程星卿耸耸肩膀,“本想?让夫人自己发现,但临安情况有变,曹忠起复,官家反击,白起怕你左右为难,便?叫我保护你。”
宁汝姗楞楞地看着他。
一时间竟然没明白他和白起有什么关系。
“你……”电光火石间,她突然开口问道,“四年前,白起能救我这么及时,是因?为你通风报信。”
程星卿含笑点头:“自然,不然那山庄这么隐秘,连着宴清和容祈都找不到?,白起一个敌国人哪里找得到?,即使是我,甚至再多一个莫名其妙,立场不定的安定,你也难以逃出。”
“你是大魏人?”
程星卿点头,随后又摇摇头:“夫人也该知道边境总有很?多不一样的小孩,既不是大燕人,也不是大魏人,自一出生便?备受欺压。”
大魏军队里有许多鲜卑,高?山等外族的将士或者?士兵,轮廓五官都于大燕人颇为不同,大魏一直在北方活,后占据大燕淮河以北地区后,十五年时间的同化,足以让大燕人和大魏人有了?一点区分。
他们的出生往往代表着苦难,大燕的慈幼
局不收这样的小孩,所有许多小孩都活不过七/八岁,这群孩子甚至连着孩子都没有,世人都称呼为——杂种。
程星卿的父母双方有一人是大魏人,他们有些自小身?形便?很?高?,有些五官颇为深邃,有些甚至瞳孔会有异色,当然也有些像大燕人,乍一看没什么区别?。
程星卿的五官不算深邃,但仔细看去?还是能看出一点区别?,眉骨深高?,可他常年爱笑,便?弱化了?那种锐利感?。
“你是……”宁汝姗盯着他看,随后又觉得冒犯,便?收回视线,抿了?抿唇,“不,你不是,程老大夫捡了?你,你就是大燕人。”
程星卿闻言只是笑了?笑,脸上笑容随意却多了?丝尘世人情滋味。
他把大燕人在嘴边滚了?一圈,像是回味又像是讥笑,但很?快又掩于唇齿,不再容。
“你怎么和白起认识的。”她缓缓打开信封,里面果然是白起亲疏张狂的字体。
“白家当年收养了?不少我这样的人。”程星卿漫不经?心地说着,“纣家有熬出来的血鹰,白家自然也能有囚起来的童子,就连宴家也不干净,你看,容家不也养了?一大批死士吗。”
宁汝姗怔怔听着那这些闻所未闻的事情,只觉得一阵寒颤。
“所以,你是……”她揉了?揉额头,皱眉,“故意接近程老大夫的。”
程星卿双手抱臂靠在树上,沉默着。
宁汝姗捏着纸张的手指缓缓收紧。
“你潜伏在容家是为何?”她抬眸认真问道,“你不是官家的人吗?”
“这些问题自己想?明白就好了?。”程星卿打了?个哈欠,脸上笑意温和,和初见时一模一样。
宁汝姗扫了?一眼书信,白起不过是问了?她和岁岁的好,其余都不曾说,只说自己现在被缠住了?,也不方便?来临安了?,但临安情况复杂,便?让程星卿帮着保护她。
笔墨言辞间确实?是白起才能写?出的张狂肆意,只是在这种嚣张言辞背后,她又莫名感?知出一点焦虑和不安。
白起是深夜突然被召回京都,连着告别?都是急匆匆地,之?后便?彻底消失在众人眼前。
“你说白家收养了?许多你这样的人,并
且后来都重新送回大燕潜伏,那你就是白家的间谍。”
宁汝姗仔细地叠好纸,作缓慢,每一下都带着思量:“可你也替官家做事,只是不知这个是受了?白家的指使,还是你自己的自作主张。”
“为什么不能是受了?白家的指使。”程星卿好奇地反问着。
“若是想?要靠近官家,你直接入宫也比放在当时已经?毫无希望的容家要来得快。”
“而且,若是按照你说的,你是白家指使估计接近程老大夫的,那你的目的就是容祈而已。”
程星卿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着:“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只是你未必两面都是忠心。”宁汝姗看着他脸上露出的一些邪气,淡淡说着。
“谁知道呢,就是烦了?而已。”
“两边快点都毁灭我才是最开心的。”他不着边际地说着。
程星卿看着她微微笑着,漫不经?心地随口说着,突然抬眸扫了?扫拱门处。
“来人了?。”
门口,扶玉呆呆地看着他,脸色从平静到?痛苦,手中的托盘摔落在地上。
“我走了?,以后若是有事便?来找我。”程星卿挥了?挥手,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很?乐意这一次,亲自送你去?大魏。”
他和僵立不的扶玉擦身?而过,扶玉突然捧着脑袋蹲了?下来。
“扶玉。”宁汝姗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把人扶起来,“你怎么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他就头疼,还很?害怕。”扶玉坐在椅子上,痛苦说着。
宁汝姗心中一惊,仔细打量着她,见她满头冷汗,眉心紧皱。
“你别?想?他。”她半抱着扶玉,“等会让张叔给你看看。”
过了?好一会儿,扶玉这才冷静下来,喘着气,闭眼虚弱说道:“好奇怪,我怎么每次看到?……”
她沉默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都觉得心慌慌的。”
宁汝姗皱了?皱眉,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脑袋:“那别?想?了?。”
“咦,这是怎么了??”冬青惊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犹豫说着,“出什么事情了?吗?”
宁汝姗抬头看去?,却见容祈站在拱门处。
“世子。”她惊讶喊
着。
“发生了?什么事情?”容祈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盯着她,皱眉问道。
“没什么事情,扶玉摔了?一跤。”她垂眸。
扶玉回神,嗯了?一声:“我让人去?收拾了?。”
“不舒服就回去?好好休息吧,我这边也不需要人。”宁汝姗柔声安慰着,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扶玉双手紧紧握了?握,这才强装镇定地走了?。
“世子怎么来了??”宁汝姗这才抬眸问着。
“阿姐送了?衣服和头面,还有春日?柬,我给你送来。”
冬青连忙把手中的东西放在石桌上,笑吟吟地解释着:“临安春宴一向流行撒着金粉的小裳长裙,梳高?髻,带大花,这些都是大娘子怕夫人不了?解临安的风气,特意给夫人准备的。”
“这话也是夫人传话来的。”他强调了?一句。
那长裙虽然被叠成豆腐块,整整齐齐地放在木盘上,只看这一点也能看出其制作精美奢华,绣纹繁琐复杂,金丝萦绕,银丝绣边,花纹图案各有精巧,撒着金粉的衣襟金光熠熠,华丽富贵。
“这些东西让冬青送来即可,世子怎么亲自送来。”宁汝姗笑说着。
容祈垂眸看着面前之?人,沉默片刻后低声说道:“想?来看看你。”
宁汝姗一愣,下意识抬眸去?看他。
容祈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在日?光下耀眼明亮,他眉目柔和,不错眼看人的时候,总是给人情深似海,水光潋滟的感?觉,能让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除夕已过,春日?便?会不约而至,院中的树枝在不知不觉中早已抽出嫩芽,带来新鲜的春色。
娇娇趴在树上小憩,灵活蓬松的尾巴缠着一根嫩芽,懒洋洋地睁眼扫了?一眼树下站着的人,最后不耐地转了?个身?子,继续闭眼睡下。
树上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老叶在娇娇一尾巴扫去?之?后就幽幽落了?下来。
宁汝姗被视线中的落叶惊醒,收回视线,伸手抚去?衣服上的枯叶,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容祈似乎有些不一样。
主而富有侵略性,虽然被掩盖在他沉默冰冷的面容下,但依旧能让人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
“我能与
你下盘棋吗?”
宁汝姗愣愣地看着他。
“我近日?新得了?一个残局,乃是前朝希夷老朽的阴阳双局。”容祈慢条斯理,缓缓说着,“我已经?在书房里摆好棋盘了?,你若是感?兴趣,可以一同解局。”
宁汝姗眼睛微微一亮。
“我还找了?不少残局的铺子,一直无人可解。”他一字一字,慢慢加大筹码。
—— ——
年前大长公主挂了?病,过年时也只接见了?三户人家,这让许多人拜访无门,颇为焦急,结果传出宴家大夫人容宓要在二月初二当天摆春日?宴,邀请临安三品以上全部夫人,甚至可携年纪尚小的子女入府。
不少人猜测是要给宴家那位四岁的小郎君选读侍了?。
一时间诸家都开始临时抱佛脚,鞭策自家差不多大的小孩开始读书,恨不得一口喂成胖子,能得宴家青睐。
不过这和算数都不会的宁岁岁没什么关系,她一大早就被宁汝姗拉起来穿衣服扎头发,乐呵呵地带着新得的玩具,准备去?宴家找宴怀袖一起玩。
“等会岁岁真的不能喝娘在一起吗?”
宁岁岁在马车上得知今日?不能和娘在一起的晴天霹雳的消息,让她在下马车时,忍不住蹙眉,再一次认真问道。
“嗯。”宁汝姗牵着她的小手,笑说着,“大人和大人在一起,小孩子要和小孩子在一起,而且你不是也认识宴小郎君吗?”
大管家宴正早已得了?春桃嬷嬷的话,远远看到?容家的马车,就歉意地对着面前之?人笑了?笑,亲自站在门口迎接。
“容夫人。”宴正正值壮年,衣服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说话做事格外干净利索,哪怕知道面前之?人是自家大夫人的弟妹,态度也是恭敬却不谄媚。
“宴大管家。”宁汝姗笑着点头。
门口陆陆续续已经?停下不少马车,下马的娘子夫人不管有意无意都朝着这边看了?一眼。
能得这位宴家大管家亲自接待得可不多。
更何况是这位脸生的小夫人。
“这是?”有人状似随意地问着小管家。
小管家只是简单介绍了?一句:“乃是容同知的夫人。”
人群哗然,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宁汝姗身?上
,以及在她腿边乖乖站着的宁岁岁身?上。
宁岁岁一点也不怯场,睁大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着那些莫名其妙的人。
“这位是岁岁小娘子吧。”宴正察觉到?门口的变化,笑说着,“小郎君早就备好糕点蜜饯等着小娘子了?。”
“是甜甜的糕点吗?”宁岁岁仰头脆生生问着。
“自然,小郎君还特意备了?雪山千层干脯奶酪呢。”他和颜悦色地说着,随后点了?门后一排排小丫鬟,低声说道:“小娘子可要亲自选个丫鬟来陪您。”
“为什么要选她们?”宁岁岁歪头,看着一排排形容较好,香香软软的小姐姐,不解地问着。
身?后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呲笑声。
宁岁岁不解,扭头瞪了?他一眼,敏感?察觉出他的友好,眉头低压,紧紧牵着宁汝姗的手。
宴正见状,淡淡地扫了?一眼那小孩,那男孩的夫人心中一个咯噔,连忙说道:“小孩不懂事,还不给妹妹道歉。”
“我才不道歉,乡下人。”小男孩不解娘亲之?意,只是倨傲地说着。
宁岁岁大怒:“岁岁是乡下人,那你就是鼻孔人。”
“鼻孔朝天走路。”她气呼呼地说着。
宁汝姗眉心皱起,一脸不悦地看着宴正。
“黄夫人。”宴正神色严厉呵斥着。
“吵什么,今日?我照顾岁岁,不必选使女。”内门拐角处,传来一个严肃的声音。
正是久等宁岁岁不来的宴怀袖,他今日?穿着崭新的紫红色衣服,背着手缓缓走出,一如既往的小古板模样。
他站在路口,看着宁岁岁,又看向那个说话的男孩子,认真说道:“居心要宽,持身?要严,自视甚高?,难免匠气。”
此话一出,不少人都变了?脸色,嘲笑宁岁岁的小孩亲娘更是脸色煞白。
“岁岁妹妹,来我这边。”他不再看那些人,只是对着宁岁岁招招手。
宁岁岁抬头看了?一眼宁汝姗,见她点点头,这才脸上露出笑来。
“长生。”她娇娇地喊了?一声,蹦蹦跳跳地来到?她面前,“我给你带了?小花。”
她掏出花开两支的红色小花,摇头晃脑,得意说着:“是我自己种的,好看吗。”
宴怀袖认真打量之?后
,这才点头。
“好看,绿烛间红花,绝艳交相照。”他文绉绉地夸着。
宁岁岁只听了?‘好看’二字,便?摘了?一朵插在他鬓角,剩下的一朵插在自己脑袋上,高?兴说着:“你说的话岁岁又听不懂了?,但好看的话,就一人一朵叭。”
宴怀袖还是第一次头顶红色小花,只觉得那朵轻飘飘的小红花,宛若千金之?重,一时间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宁岁岁。
“我那个儿子,就是太古板了?。”容宓听了?春桃说起外面的静,拉着宁汝姗的手,笑得直不起腰来。
“就你女儿治得了?他。”
“因?为不管他说什么,岁岁也听不懂。”宁汝姗想?起刚才的场景也觉得好笑。
容宓笑得越发畅快。
“长生就是读书太早了?,三岁就启蒙了?,宴清和祖母对他要求颇为严格。”她擦了?擦眼泪,羡慕说着,“还是岁岁好,无忧无虑。”
“对了?,我也不和你多说了?,今日?其实?是祖母要见你,但怕生是非,这才办了?这个宴。”
前面还在设宴,容宓不过是拉着宁汝姗暂时躲了?出来。
“我等会说你不胜酒力睡了?,我让春桃带你去?见祖母。”
宁汝姗没想?到?今日?竟然是大长公主要见人,甚至还扯了?这么大块旗子。
她心中咯噔一声。
“别?担心,祖母人很?好。”容祈拍了?拍她的手背,“大概只是见见你,不必多心。”
“自需一句交代的,不论?问什么如实?说便?是了?。”
她失神片刻后又笑了?笑:“外面的情形你也略微了?解一二,祖母一向运筹帷幄,稳居高?台……算了?,你是个聪明人,等会便?明白了?。”
“嗯。”她笑了?笑,这才随着春桃小心从侧门出去?,朝着大长公主的正院走去?。
整个东跨院树木充盈,格外安静,丫鬟们低眉顺眼,举手投足间连着裙摆都不曾发出声音。
大长公主年岁已高?,但精神矍铄,花白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着,衣服穿着极为古板肃穆,眉宇间还残留着当年南下时的杀伐果断,一双利眼看人格外生疼。
宁汝姗被人带进来的时候,只看到?她正捧着
一本话本看着。
——穆桂英挂帅。
她一眼就看到?封面上的图画,颇为惊讶。
大长公主这些年对外一直都是含饴弄孙的富贵姿态,不理世事,今年入临安也不过是想?念孙子和曾孙。
穆桂英挂帅,可不是一个富贵闲人回去?看的书。
“请大长公主安。”宁汝姗很?快收回视线,面不改色,下跪行礼。
燕无双打量着面前之?人,淡淡说道:“起来吧,赐座。”
“我与你爹是旧识,今日?不过是想?见见你。”大长公主拨弄着手中的佛珠,眼皮微微耷拉下来,遮住那双锐利的眼睛。
“我听闻你这些年一直在榷场。”她慢条斯理地说着,“王锵可有把面具留给你?”
宁汝姗没想?到?她竟然知道榷场主人是王锵,一时间愣在远处,更让她惊惧地是,她竟然知道王锵给她留了?面具。
屋内不知不觉只剩下她们两人,阔口镂空金丝香兽炉安静地冒出屡屡白烟,带来镇定安神的香味。
她响起临走前容宓意味深长的声音,突然一个激灵。
“我不是燕舟。”大长公主淡淡说着,“容祈做的那些手脚骗得了?他,可瞒不住我。”
宁汝姗抬眸去?看她,却不料和大长公主的视线撞在一起。
那双眼睛锐利明亮,只需一眼能看到?人心里,让人瞬间无处遁形,害怕战栗。
“您想?问什么?”宁汝姗抿唇,轻声反问着。
燕无双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拨弄着佛珠的手一顿,仔细打量着面前之?人,似乎想?要在她身?上探测到?什么。
“不错。”许久之?后,她满意地点点头,脱下手中的佛珠,一扫吃斋念佛的矜贵慈祥之?像,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凌厉起来。
“我原先见你怕死遁逃,还以为你是胆怯懦弱之?人,现在看来也是有几?分胆气的。”
“不枉费你娘下了?这么一大步棋给我们争取时间。”
宁汝姗瞪大眼睛。
“你以为她只是为了?保护你出临安嘛。”燕无双失笑,“你当时想?出临安,便?会有成千上百的人掩护你出去?,只是这样会牺牲太多人,你的母亲这才选择了?自己。”
“她选择用自己的性命,保你平安
,也保存韩铮的力量。”她盯着那张越发肖似梅夫人的脸,“也是为了?解脱自己。”
她看着宁汝姗震惊的目光笑了?笑,毫不遮掩地说着:“想?问我为何如此清楚,因?为我们在守护着一个共同的秘密。”
宁汝姗坐在下首,一时心中惊涛骇浪。
“秘密?”她把这两个字在唇角反复翻转着,脑海中似乎有一个隐约的,一闪而过的猜测,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你若是想?知道,我便?跟你说。”燕无双意味深长地说着。
宁汝姗看着她,在这一瞬间,她摇了?。
她想?要迫切知道全部的秘密,想?要让自己头脑清晰,让所有的一切告诉她,前面的路到?底怎么走。
“但你若是知道了?,你便?会陷入你娘这样的痛苦之?中,她的痛苦比你现在的痛苦还要多上一万倍。”燕无双的脸色敛下笑意,整个人不近人情到?近乎冷酷,“她就是受不住了?,这才以死逃脱,可她忘了?,棋盘上的将一旦了?,就万万没有停下来的道理。”
“她虽然精通棋艺,下一步而知后十,可她忘记自己早就是棋中人了?。”
宁汝姗心中震。
“就这样,你还想?知道吗?”
燕无双的目光带着一□□惑,就像是在饥渴之?人面前端着一盏茶,几?乎让人没有反抗的力量。
“我,我想?知……”
“世子!”
“世子不能进去?!”
“宁汝姗!”
门口突然传来容祈低沉的呵斥声。
宁汝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殿下,容祈求见。”门口传来容祈冰冷的声音。
燕无双长叹一口气,颇为遗憾地说着:“看来我也是猜错了?,容家那小子,对你用情颇深。”
宁汝姗扭头去?看,屏风上倒映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进来吧,示斤。”燕无双慢慢戴上佛珠,眨眼又重新成了?一个高?傲的大长公主,笑说着。
“还请大长公主恕罪。”容祈自屏风后转了?出来,请罪着。
燕无双好脾气地点头:“不碍事。”
“世子。”宁汝姗看着他,小声说着,“您怎么来了?。”
“来的倒是快,哪知道的消息啊。”燕无双打趣着,
惋惜着,“你这位夫君怕你重蹈梅夫人覆辙,生怕我想?带你入局。”
宁汝姗不解,疑窦丛生,只能沉默地看着两人不声色的交锋。
“梅夫人当年以死断了?此事,就是想?把她摘出来。”容祈低眉顺眼,恭敬却又强硬说着,“此事本就是朝堂之?事,何必牵连妇孺。”
“她什么都不知道。”
容祈抿唇,强调着。
“那你也该问问韩铮,为何要把他的妻女牵扯进来啊。”燕无双挑眉冷笑,反问着。
容祈沉默片刻,坚定说道:“韩相一定是有其他较量,但梅夫人身?死已经?是宴家之?过了?。”
燕无双摸着指腹下的佛珠上的经?文,闭上眼缓缓说道:“宴家之?过……”
“分明是梅夫人自己……”她突然不再说话,摇了?摇头,“知愈多而忧愈深,忧愈深而生愈苦,你说得对,梅夫人之?死,确实?是宴家之?过。”
容祈松了?一口气,扭头对着宁汝姗说道:“我们回家。”
宁汝姗看着那只落在自己眼前的手,犹豫片刻说道:“为什么我不能知道,为什么又牵扯到?我娘。”
她思审片刻后,神色逐渐坚定。
燕无双抬眸看着她,突然笑了?笑,对着容祈嘲笑着:“你看,她比你想?象中的要勇敢。”
“我不是勇敢,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我不想?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容祈对着她摇了?摇头。
“你既然知道榷场,知道王锵,知道面具,想?必也该知道他代表着什么?”
她反问。
燕无双想?死明白她想?的,直接给了?答案:“春晓。”
“是,春晓。”宁汝姗深吸一口气,试探说道,“春晓中有一只凰。”
“正是本宫。”
燕无双赞叹着:“你如何猜出。”
“春晓中,白虎为兵,青龙为粮,朱雀玄武尚不不知,但自古一向只有四象,却又多了?一凰。”
“凰为雌,为万物之?主,今日?得见殿下风采,再也没有比您还合适的,更何况殿下今日?布了?这么大盘棋,难道真的只是想?要见见我吗?”
“你开口就是问榷场,你知道王锵,可见所知甚多,但容祈和张叔都说过,他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