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净川背着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轻。

    很轻。

    路漫漫个子纤细高挑,按理说不会太轻。

    楚净川低头,看见路漫漫手缠在自己的脖颈间,白皙的手腕隐隐透出青色痕迹,指骨修长,格外好看。

    只是太瘦了。

    之前却一直没发现,原来这样瘦。

    他还在走神,觉查到路漫漫头偏了一下,鼻间可以隐约闻到寒梅的香气。

    她附耳,轻声问道:“师兄,我重吗?”

    口中的热气呼在脖颈间,楚净川身子僵了一下,他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师兄你累吗?”路漫漫更向前侧了下神,她倏然伸手探向楚净川额头,“我给你擦擦汗。”

    开什么玩笑。

    楚净川心想,修仙之人,怎么可能出汗。

    当他看到,路漫漫那素色帕子上沾了明显的水痕时,瞬间不说话了。

    这时,牧芸瑾那不长眼的小傻子走了过来,梗着脖子问道:“师兄你很热吗?”

    楚净川扭头望向他。

    牧芸瑾又继续道:“要不我来背小师妹。”

    不知是不是牧芸瑾的错觉,他觉得这句话说完之后,山间的空气似乎冷了不少。

    牧芸瑾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楚净川凉凉的说:“你要是真闲的没事干,不如就扶着陈老下山。”

    闻言,牧芸瑾扭头,看向后面被孤单落下的老人。

    前面山道崎岖,路不好走,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走这山道,属实困难了些。

    行。

    回到陈家,楚净川找到裴宁,让他带着众弟子去附近居民家打听消息,看除了王婆,还有没有看到无头人的百姓。

    而他自己,在照顾生病路漫漫的同时,引了道符,把平江府的消息传给了云无尘。

    傍晚的时候,出门去的弟子都回来了。

    “师兄。”裴宁依然用灰粗衣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

    楚净川知道他性格如此,也不多说什么,只淡声道:“如何。”

    裴宁说话慢吞吞的,听着旁边的人都要急死了,牧芸瑾快速的道:“果不其然,附近确实有几户人家也看到了无头人。他们报了官府,但并没有相信他们的话。

    ”

    楚净川看向裴宁。

    “嗯。”牧芸瑾说完,裴宁重重的一点头。

    牧芸瑾:“……”

    裴宁从怀里探出一张纸,是一个自己手绘的简易地图。

    他对着旁边亭子抬了抬头,楚净川和师弟们同他走了过去。

    “这儿,”裴宁说,“依照时间线,是第一个遇到无头人的百姓。

    他手指着那处在那处打了个圈。

    他同周围百姓打听过,那儿地名仙台,因为有个巨大的斩首台而得名。

    不过据说,因为是前朝的建筑,已经荒废许久。

    楚净川垂着眼睫,看着那处沉思片刻。

    裴宁伸着手指用灵力顺势游走,又接着道,“还有鱼口这的百姓。”

    接下来,他又圈画出几个地点。

    楚净川抿唇,半晌问道:“王婆是最后一个?”

    “不,”裴宁摇了摇头,手指指了过去,“最后一个是这里,看到他的是一个小姑娘……”

    楚净川见他脸色微变,皱眉问道:“怎么了?”

    “那个小姑娘被刺伤了,”裴宁缓慢的说,“用他手里的那把弯刀,还好不严重,没有生命危险。”

    虽然姑娘没有生命危险,但这一点突然伤人这一点恰恰说明这无头人的煞气已经越来越重了。

    楚净川垂下眼皮,淡声道:“若是如此……”

    若是如此,那就要尽快找到他才行。

    楚净川目光一转,看见裴宁用灵力圈画的地点一点一点连成一条清晰的线。

    显然,这个无头人并不是随意出没,而是有着明确的路线。

    他要出哪里?

    楚净川看着这条灵力聚集而成的线,眉心紧皱。

    “这无头人从仙台出来,”楚净川看着简易的地图,手无节奏的在石桌上敲了几下,“沿着这条路直走。”

    最后一个地点显而易见。

    他和裴宁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了然:“是大泽山。”

    ……

    斜阳在院子里投下阴阳分界线。

    院子里的老人正抬起脚尖准备够一篮筐草药,陈阿桃在他脚边玩石子。

    楚净川看着这个满头华发,却依旧腰杆挺直的老人,默然走了过去,帮他把最上面那一箩筐草药够了下来。

    陈成轩回头见是楚净川,抓紧伸手欲要接过,诚惶诚恐道:“谢谢仙

    师。”

    楚净川径直的越过他,放在那堆放草药的木匣子里,“是不是放这儿?”

    陈成轩更加诚惶诚恐,“是,对,就是这儿。”

    等两人把院子里嗯草药都收拾完好,太阳已经下山去。

    楚净川站在院子里,一身白衣,负手而立。

    他似乎在斟酌用词,陈成轩见他模样,“仙师可是有事要问?”

    路漫漫被他背回来之后,陈老说她是风寒所致。

    可是,楚净川觉得并不是这么简单的风寒。

    他手指几不可闻的蜷了一下,“陈老,路……我师妹的病痛,真的只是普通风寒?”

    陈成轩似乎没有想到他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才慢声道:“小仙师确实只是普通风寒,不过……”

    “不过什么?”

    虽然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但是陈成轩却莫名听出了几分急迫。

    “不过,”陈成轩摸了一把他雪白的胡子道,“小仙师的身子体弱,内里气虚,难聚灵力,易染病症,就拿今日来说,其他人皆是无事,独独她一人染了风寒。”

    楚净川皱眉:“怎会如此。”

    陈成轩道:“应该是幼时所患,随如今看不出来,但会随着年龄成长逐步显现,若不加以治疗,只怕日益加重……”

    楚净川走了一下神。

    路漫漫低低的叫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她此时正半卧在塌椅上,因为生病,声音有些闷。

    没了平日了女子的娇俏,显得有些低沉。

    却意外的好听。

    “嗯?”

    楚净川抬眼,没听清楚她刚才的话。

    路漫漫被他的反应逗笑了,低着声音道:“我说,那无头人的行踪可是找到了?”

    楚净川的目光无意识的聚集在她的手腕上,那手腕纤细,动作间可以看到绷直流畅的筋骨曲线。

    “找到了。”楚净川移开眼。

    路漫漫闻言,坐起身来跃跃欲试,显然有莫大的兴趣。

    楚净川说:“别看我,没你的事,就你那边灵力,送上去给人塞牙都不够……”

    路漫漫的嘴角的弧度一僵,似乎有些落寞。

    楚净川倏然想起来陈成轩的话,欲言又止,半晌,垂下目光,有些别扭的安慰道:“别担心,总会好的。”

    路漫漫抬头:“???

    ”

    他觉得今日的楚净川有些奇怪,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含着一起悲戚和怜悯。

    “师兄,”路漫漫动了动嘴唇,目光有些僵直问道,“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

    楚净川猛然抬眼看向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路漫漫不说话了,一副生无可恋的躺在塌上。

    楚净川看的十分无语。

    他负着手,用那冷漠的不会说人话的嘴破天荒的解释一通,才说清楚她只是受得普通风寒。

    路漫漫似乎勉强相信了他的话。

    楚净川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目光垂落在路漫漫红色的纯摆上,转移话题似的说道:“你听过大泽山的传说吗?”

    路漫漫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在眼睑留下一排剪影。

    楚净川负手,手指动了动,他道:“传言天地初始的时候,大泽孕着一位神仙。他同我们这些修炼者不同,是天生地设的神,传闻,他一身白衣,出门去的时候,万莲齐绽,千鹤奇观的圣景,世人称他为鹤莲君。”

    “嗯?鹤莲君?”路漫漫有些好奇,“那如今呢?他还在那儿吗?”

    楚净川不咸不淡道:“死了,早就死了。”

    路漫漫:“……”

    所以,你讲这个故事的意义何在?

    她瘫了一张脸,一把将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不太想跟这个人说话。

    楚净川又接着道:“不过,世有传闻,大泽山深处,鹤莲君去世的地方,受他仙气的感染,孕育出一种白色雪莲,能生死人,肉白骨,是个难寻宝物。”

    路漫漫露出眼睛和上半张脸,眸眼一亮道:“真的?”

    “假的!”楚净川看了她一眼,一字一句道,“行了,你该休息了。”

    路漫漫并不想睡,脑子里还在想那难寻的宝物,一脸的财迷。

    “别做梦了,”见此,楚净川毫不留情的打理她,“若是真有,这么多年了,早被别人寻去了。若是没被别人寻去,就你的这点灵力,还找不到宝物,自己先折了。”

    路漫漫看着那张不说人话的嘴,一脸幽怨。

    他小声嘟哝:有这么打击一个姑娘的?

    还是个人?

    楚净川斜眼看她:“说大声点,我听不见。”

    路漫漫咧嘴一笑:“师兄真好,谢谢师兄

    的睡前故事。”

    楚净川这才满意的度步出门去。

    他缓步走在院子里,伸手捏决画了道符,想了想,却最终没发,随手捏灭了。

    青峰山的弟子在大泽山的山口围截无头煞。

    时至夜半,一轮孤月挂在山巅上。

    楚净川手拿长剑,听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无边的黑暗延伸进那黑黝黝的洞口里,白袍青冠的弟子们临风而立。

    裴宁手中的金色符文暗了一下,他压低声音,很闷的道:“来了。”

    青峰山的弟子们捏紧手中的剑,楚净川看着前方,见有一身影显现,呵声道:“列阵!”

    弟子们一字排开,戒备的看向前方。

    一道歪歪扭扭身影出现视野里,那人生的高大,穿着铜色盔甲与暗色长袍,手中拿着的一把弯刀。

    那把刀看上去很是沉重,刀背上有一圆口,刀柄上刻画着鬼头。

    刀刃利而锋,在月光下发出生冷的光。

    楚净川这才看清楚他手中的刀,同裴宁对视了一眼,心中皆道了一声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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