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过得怎样？”曹丕冷着声，表面上是关心属下的生活，实际上过问的是公事，只是他不说，想让对方畅所欲言罢了。
“最近，最近，说实话，不顺心呐！”想想入职后办的这些个差事，几乎都没什么成果，吕公这才觉得，许昌城里的水很深，不长远布局，广面积撒网，要想钩着大鱼，宛如痴人说梦。
司马懿告知蒋干有投曹植的迹象，他此刻只想先确认一件事，吕公是不是也改旗易帜了。
“蒋子翼去河北查案的事，是你安排的？”曹丕端起茶杯，摆出一副威严主子的模样，他想用自己的冷竣镇住吕公，让他不敢在下面胡做非为。
“不是，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关于袁尚贩买私盐一事，丞相并不是很关心，所以才让蒋干前往河北随意查访一番，捞到些旁证便可上报朝廷了事！”
“张世平的事不也是和袁尚有关么，既然丞相对他贩买私盐一事不关心，你又何必掏空心思去查一桩贩药的买卖，这不是闲着没事么？”见对方如此说，曹丕逮着破绽深纠下去，他想知道，吕公彻查此案的真正动机是什么。
吕公抖动着嘴皮子，他算是看出来，眼前这位主子是不大相信自己，所以才穷追不舍寻根问底。
“两件案子看似一样，其实大不相同，贩买私盐只是一桩经济案，可是张世平此番深入关中，可不仅仅是卖药那么简单，下臣猜测，他是借机进京与同伙接头的！”吕公以其先天敏锐的嗅觉闻到这一点，所以从没有放松过对张世平的深挖。
“怎么说？”
“此番张世平被人秘密从我府内司地牢中救走，更能说明问题，他们的人不只存在于宫中府中，甚至于我司内部！”吕公见边上没别人，于是侧身靠近曹丕的耳朵，告诉他这个惊天机密。
“难道你的本事就是凭空猜疑么？”曹丕似乎不大相信，京城之内到处都是丞相府的密探，还有宫内人的，各府衙门的，对方岂能这么轻易便能安插眼线。
“非也，本来我捉住张世平便是证明一切的良好契机，不想又落空了...”吕公轻叹一声，只怪自己太大意，让人钻了空子，现在与谁说道都没人相信。
曹丕放下茶杯，按照吕公的思路继续想下去，如果说真有这么些人，那他们的同伙会是谁，京城之中急于与袁尚联络的人当中，会有谁？
他当然首先会想到自己的竞争对手曹植，自杨修死后，他便一心想勾连外部势力扳回局面，当年马腾便是被这个构思害死的，伙同袁尚不是不可能。
“你觉得蒋干这个人怎么样？”
“蒋子翼？”曹丕突然在自己面前提到这个人，吕公有些惊奇，他莫不是将怀疑落到这个人身上吧。
“嘿嘿，这个人，是有点小九九，第一天来便瞒着我干了件大事！”吕公对蒋干这个人并不喜欢，他老喜欢耍小聪明，上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偷走一份丞相府的档案，便看得出来。
“你说他拿走一份相府的采购单？”曹丕觉得自己猜得没错，蒋干对所有秘密都表示感兴趣，那么他一定是在为曹植收集情报，特别是关于丞相府内的情报，想通过这些情报掌握父亲的思想动向。
“嗯，那是一份堕胎药的采购单，可惜只是复件，原件被锁在档案室的铁柜里！”吕公脸上尽显得意，有些人自以为聪明，不知螳螂捕蝉，麻雀在后的道理。
“堕胎药，拿来给我看看！”他自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想探一探事实的真相，于是迫不及待地让吕公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吕公点点头，然后起身朝档案室走去，他从怀里掏出两杖钥匙，轻轻松松便将铁门打开，那个必须要两个人在场才能开门的传说瞬间破碎，因为秦庆童留了一手，而吕公知道他留了这么一手，于是两人团结得更加紧密，发誓此后将相互照应。
药方很快便被呈到曹丕眼前，他是个聪明人，一眼便看出这份堕胎药被用到了何处，为什么而用，甚至将其与回京后母亲卞夫人时常怪异的举动联系到一起，人只有做了亏心事，才会偶而作恶梦。
“看来，离决战的时刻不远了！”曹丕缓缓放下手中的方子，他明白一个道理，父亲压根就没打算做什么周公，也不想曹氏子孙继续曲膝于刘氏之下，他想以曹代刘，只是时机未到，若是此番能克复西北，说不定，大事将成，那么，自己与曹植的争锋将到了最后时刻。
没想到今天的兴师问罪竟然有意外的收获，这让他开始转变对待吕公的态度，能将如此隐密的事情汇报出来，说明吕公这个人够意思，至少距今为止，没有被曹植收卖。
“公子，你说什么？”吕公愣在一旁，他竟然没能听懂。
“没什么，你记住，此事不可再让第二人知道，这份方子，我看...”曹丕说着重新拿起那份原件，伸到壁上油灯火光之中，瞬间化成青烟。
“公子...”吕公也不敢上前阻拦，擅自烧毁档案，这要是让丞相知道，定然会重罚，可对方与丞相相差无异，只能私自纵容。
“我看，张世平的事就别再追查了，凡事以大局为重，许昌城的安定繁荣比什么都重要，袁尚本身就是大反贼，罪无可赦，也不怕你再找出一两条来，毫无意义！”曹丕将残渣丢入炉灰之中，回头望着吕公，有些事他还是不知道得好。
“那内应也不查了？”
“你初来乍到，看到的都是皮毛而已，想将许昌城的水掏干净，这事你干不来，想都不用想，现在是战时，就别再往浑处搅和了，让我安安稳稳过日子行么？”曹丕将脸贴近吕公，表情非常复杂，总之，言下之意是说，让你怎么办就怎么办，别想太多。
有时候功劳不是靠闷头苦干做出来的，上头说你有功便是无过，说你有过，立再多功劳也没用。
“是，属下明白了！”吕公浑身泛出冷汗，看不出来，这位三公子彼有心机。
“好了，我还有事，茶就不喝了，没事的时候，多去我那走走，现在丞相不在，许昌城暂时归我管！”曹丕转身露笑，满意地跨步走出大殿，一片阳光落在台阶上，将他的世界照得透亮。
“是！”吕公连忙起身，将主子送至小迎门，望着曹丕远去的身影，庆幸自己没跟错人。
“庆童，听懂了吧，马上把各处办事的都招回来，拟一份结案折子，就说张世平巳经捉捕归案，只是不幸昨晚在狱中自杀身亡，报到丞相府了事，等丞相问起来，也这么说，大家统一口径！”他朝身后立着的内司丞吩咐道。
“得令！”秦庆童将追随曹丕的目光收了回来，向吕公稍稍拱手，便按他的吩咐回去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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