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管事退下，离去开门的瞬间有冷风裹挟着雨珠闯进来，雨珠砸到堂主脸上，粉身碎骨。
堂主冷不丁打了个哆嗦，也是怪了，明明以前在南方年年梅雨都不觉得什么，怎么才来京都一年多就连这点毛毛雨都受不了了？门被带上，很快又被推开，是小文送晚饭来了。堂主现在的身份是熊家笔墨行主人的表侄，为日后大业计，他平日鲜少露面于人前，如此也便宜他在此处处理公务。
外面雨下的大了些，饭菜一路过来已有些温凉。小文袖摆应是不小心被打湿了，自己未曾注意到，帮忙收拾桌子时雨水蹭到文书，堂主不由皱眉，是谁说京都少雨的？心情莫名烦躁，于是他赶人道：“小文，你先下去。”
“是。”
“等等，青松可有消息？”那日小伏山事变，未免再横生枝节，他将青松派去跑腿，顺便给他时间料理后事。这也有五六日了，这小子怎么都不捎个信回来？
“回堂主，暂时还没收到消息。”
“嗯，知道了。”堂主抬手示意。小伏山事变后，他一直有些心神不宁，老觉得心里发慌没底。现在任务进展缓慢，可他手边得用之人太少，布置起来处处掣肘，这就导致任务更加难以完成，简直——堂主忍不住一掌拍在桌上，结果那张被沾湿的文书黏上了手掌。
堂主细瞧，心情更加糟糕。这是张贺报，是和他同一批晋升堂主的虹，这次他又立了大功，大概明年都有机会竞选护法了。堂主不由扶额叹气：明年开年后马上就又是考核期，他这边已经出现了一次重大失误，再有一次极有可能保不住堂主之位。掌中这张薄薄的纸忽地有些烫手，堂主嫌弃地捏成团丢远，纸团刚落地他又跑去捡起，塞入桌腿边的小炉。
看着炉中焰火餮足，堂主决定给大护法写封信，请求再派遣几个得力的新人过来。至于其他的，大护法日理万机，还是不要用些不确定的琐事烦扰的好，等日后任务有了新进展再汇报也是一样的。
大概属下给上司汇报事情都有个通病——总爱省略些什么。秋湘给堂主的密信中忘记提自己被龚四爷选中“关照”杜小姐，她如今算是“双重”奸细。
此刻“双重奸细”正在前院小书房给龚定纶汇报杜小姐今日出行的所有细节，当然这回也是要忘记一些事情的，比如她和熊家笔墨行管事是老相识。
龚定纶端坐桌前，似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表示满意：“嗯，你做的很好，先回去。”，“梧桐。”
梧桐现身，不用主子吩咐就主动去送秋湘，一路推心置腹地碎碎念：“秋湘，这杜小姐初来龚府，你身为她的贴身大丫鬟，要事事想在主子前头，这是咱们的本分。要是有什么需求你都可以来找我。杜小姐万一要是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你能劝先劝，劝不了——反正记得都要及时上报。”
说来说去就是时刻监视随时汇报呗，秋湘默默吐槽，面上乖觉：“是，秋湘都记下了。”
“杜小姐身世坎坷，性子难免敏感，咱们大家还是要多多关注、关心。是？”
“嗯。”秋湘一副乖巧聆听教诲的样子。
“让你多多注意杜小姐其实也没别的，就是少出点那日湖边的事情。如今杜小姐也是咱们自家人，在府里还好，若日后闹笑话到了别家，丢脸的可不止一个两个！”梧桐语重心长，摆出府中老人的姿态。
是了，从头到尾，龚四爷都是打着“担心”、“关心”杜小姐的名头，让她监视汇报的。
“一会儿你回去告诉杜小姐，就说桌子的事情不用她费心了，四爷已经让人从库中调了新桌子送去。你以后也机灵点，别再有下回。”
“是，秋湘谨记。”这是给她找了个由头？倒像是真把她当自己人似的。
该说的话都说了，梧桐止步：“我就送到这里，你快些回去。”
这回龚淼淼没有再找秋湘麻烦，真的确认秋湘是“多重奸细”，她反而有些佩服了。这一层又一层地套壳也不嫌重？龚淼淼撇撇嘴扔下手中把玩的华彩瓷杯，夏荷赶紧上前护住，小心翼翼地将累成小塔的茶杯依次拿下，收入锦盒。盒子盖上那一刻，夏荷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落回肚里。这套可是碧云轩最贵重的茶具，万一碎了一只，可是要赔公中一套！
龚淼淼开窗眺望前院方向，老四啊老四，你到底是假聪明呢还是真蠢？找人都不知道查查的么？什么阿猫阿狗你就敢用？唉，怪她死太早，没教好啊。
事实证明龚淼淼对三十年后的这个四弟还是缺乏了解，龚四爷那是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如何？”龚四爷敲着桌子发问道。
“回主子，杜小姐这回并未为难秋湘。”
“哦？”龚四爷不自觉地加快叩击桌面的速度。有意思啊，方才手下来报杜小姐就在近处，她是亲眼看着秋湘走进来的，确认自己大丫鬟的“奸细”嫌疑，反而不针对她了？这招“反其道而行”不错呀！但既然怀疑的种子种下，就必定会有收获。她们两个，互相折磨，折一个还是折一双，反正他都赚！
当初筛府内，他故意留了一个，如今用得不错。龚四爷满意地眯眼：“陌影几时能到？”
“算算时间，快马加鞭的话，最早明日下晌就能回府。但是这几日下雨，路上怕是会耽搁些。”梧桐仔细道。
那日杜小姐闹湖后，龚定纶回到书房思量再三，终是决定还是召回陌影。这杜小姐武功不低，心思又深沉难测，万一她还有所保留——真的出事往往都是一瞬间的事情，所以保险起见还是让陌影回来盯着他才放心。
世人都赞龚家四爷智计无双，圣上亦视他为左膀右臂，可是现在，一个小丫头，就让他几乎焦头烂额。看着桌上堆积的文书，龚定纶长叹一气：“梧桐，去把老大、老二叫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