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前头莫神医和小学徒的背影，龚淼淼不由摸上鼻子，她决定再去关心关心老部下。
王麻子睡着了，西厢房一片安宁。
钱妙仍守在原处，正愣愣地看着王麻子，双目无焦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钱妙老了，便是此间昏暗，龚淼淼依旧能清晰地看见他鬓角银霜丝丝，想来这些年奔波甚苦。
当年刚进赤狐军的钱妙，乖滑调皮，捣蛋不休，技痒时常顺走弟兄们的里衣小裤，还好心地为他们晾晒到她帐前。龚淼淼倒不在意，但弟兄们心眼儿小。可钱妙腿脚快，于是军营里隔三差五便有千佛手领着一大群人遛弯的妙景，当然，这日入夜必能听到钱妙作死的哀嚎声。
赤狐军的弟兄们打打闹闹是家常，都是热血喷张的年纪，小磕小碰在所难免。这种时候常有一人变戏法般拿出药箱分发药丸药油，也只有他会在那个时候还愿意给钱妙上药。
记忆中熟悉的身影与眼前两位老者重叠，龚淼淼胸中一滞，再也不忍看去。
“老钱，今日辛苦。这里有莫神医，你且放心。快回去。”龚淼淼换上稳重面具催促道。
“啊，杜小姐。”钱妙回神，拒绝道：“我再坐会儿。”
龚淼淼正欲再劝，黄三来了：“师傅，水！”
原来这小子是去隔壁茶室打水去了，龚淼淼把握机会，抢先接过水壶：“黄三，你们忙了一日，时辰也不早了，快带你师父回去休息。”
黄三看一眼钱妙，师傅说他要守着的...
见黄三面露犹豫，龚淼淼赶紧又道：“王麻子这一觉要睡到明早呢。你们若是不放心，明天再来也是一样的。”
其实黄三也是这般想的，再说家里还有那么多小的等着呢，遂试探问钱妙：“师傅？”钱妙走神不答，黄三又道：“平哥他们在家等着呢。”
“啊，”钱妙回神，顿了顿终是答应：“走。”
师徒二人顺着走廊一前一后，默默无言，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呀！”刚到半道儿，黄三忽地一拍掌，他忘记了件重要的事情！
前面的钱妙被这突兀一声扰乱思绪，不由站定回头，就看到徒弟撒丫子往回跑，他下意识地跟上。回到西厢房门口，徒弟却不动了。咦？怎么有人在唱歌？
“何以南？何以北？朝行出攻，暮不归。
长枪击，虎骑跃，鸣鼓嚣嚣震清天！”
‘震呐！’钱妙自动在心中应和。
这是他们赤狐军的歌！是将军和半仙他们一起胡乱拼凑而成的队歌。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听到有人唱这首刻在血液的歌谣了，钱妙一时恍惚，眼迷今夕，不知身在何处。
“守家国，卫故里，一寸黄土一寸肉......”厢房内跑调的歌声还在继续。
笃笃笃，黄三轻轻的敲门声叩醒内外的人。
龚淼淼立马收敛神色开门，见是钱妙师徒折返一瞬心慌，但想及歌谣而已，完全可以是杜淮生教的杜小姐，遂保持淡然：“咦？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落东西了？”
“不是。没有。”黄三赶忙回话，但真正要说的却卡住。
龚淼淼也不催他，就站在门口等着。她更想知道钱妙为何一直盯着她看？她没露什么马脚？会唱个旧歌谣而已，用得着这么稀奇么？龚淼淼脑内飞转，很快就想偏了：莫不是因为她上一世的“罪行”，这歌也成禁歌了？
“主人，我想问咱们——”黄三有些不好意思地嗫嚅开口。
“啊？”龚淼淼没听清。她一半脑子还在纠结“禁歌”，面上没注意泄露了几分不高兴。
黄三注意到还以为是自己的缘故，遂利落提声道：“主人，咱们是不是明天去顺天府办户籍手续？”
“不用。”龚淼淼立马否决。能不能用一个人并不在于一张纸，她愿意信黄三，黄三愿意做她的手、眼，这就够了！
但想及黄三方才的坚定，龚淼淼怕他多心，遂打趣道：“你主子我是个穷光蛋！你是我的人就行，去甚顺天府？省它二两银子买饼吃不香吗？”
“哈哈哈，好！”黄三瞬间开怀，他没跟错人！
既然要做自己人，当然还是这般不生嫌隙的好。龚淼淼陪着笑过，又正经道：“有事儿我会联系你。我现在暂居龚府，不便随身带你。”
“是！”黄三亦正经一礼应声，这个他下晌就知道了，自然理解。其实这样也好，他依旧能照顾师傅和平哥他们，两头不误。
主人？主子？黄三身后的钱妙听得一头雾水，但他始终没有插话，这些问题都可以回去再问。他现在有个更不解的疑惑，但憋了半刻他还是没问出口。有些人早不在了，再提，又有何用？
师徒二人再次告别，这一次二人倒是话匣子一路打开。
“师傅，你觉不觉得杜小姐像一个人？”黄三边走边问道。
钱妙半偏头看他，这小子也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子了！一把年纪，还不好好走路，跳屁！
钱妙简直没眼看，遂不悦道：“会不会走路？”
黄三乖乖住脚，两只手却又不安分起来，手掌张开直面朝下，一摆一摆的，似两片调皮的小叶子舞蹈。
“师傅，师傅，你觉不觉得杜小姐像——”黄三又忍不住追问：“那个人？”
黄三两只细长眼瞪圆，一瞬不瞬地瞧着钱妙，似是在期待什么。可惜钱妙不想理他，只“哼”一声便扭头。
“你怎么突然对杜小姐这么感兴趣？”明明上回被人逮还骂人神经病来着，钱妙不解：“你们方才说什么‘主人’？什么情况？”
“哦，我以后就是杜小姐的仆人了！”黄三高兴道。
哈？这小子脑子坏了？钱妙驻足看他。
脑子坏了的傻小子正碎碎念：“师傅，你真的不觉得杜小姐像那个人吗？她明明和我一样，根本都没见过王叔，可她就敢闯门要人！还真的帮王叔讨回了公道！就半日！却解了王叔近半生的困！她明明缺钱得很还视财如命，却能将银袋直接给我！她还...”
“武功高强，泼辣护短，少年豪气！她真的很像我娘说的那个人！”黄三再次强调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