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张君佐这么一说，金永贵和周国全，还有三个雁翎逃兵，都瞬间侧目，眼光全落到十方身上。
十方刚有了点劫后余生的感觉，猛然间听张君佐这么一说，刚松弛下来的神经顷刻间又紧绷起来，脸上肌肉抽动不停，忙摇头道：“你们都看我干什么，我可没杀人，我真的没杀过一个人。”
但他心里也明白：“完了，全露馅了，这病痨鬼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就跟亲眼看见了一样，这要是被他们抓到衙门里，我……这才好不容易逃过一劫，难道注定我是必死无疑了吗？”
“哼，废物，闭嘴。”
随着一声苍老的呵斥，一个灰衣老僧，缓步进了院中。
十方一看师父来了，神色更是惊惧不已，慌忙闭了嘴，再不敢吭声。
老僧也没看十方，进门后直接到了金永贵和张君佐近前，双手合十：
“几位施主，深夜不睡，何事聒噪，佛门清净之地，三位投宿庙中，就应遵循庙中规矩，这般惊扰我佛，罪孽可不浅啊。”
老僧面带阴骘，双目如钩，而对地上的两只鸟尸，三个被捆的雁翎逃兵，还有半空中漂浮的人头似乎就跟没看到一般，一不惊讶，二不慌张，眼光只紧盯张君佐。
“大师果然非比凡人，就算如今东窗事发，二怪尽诛，却还能如此沉稳，倒不失枭雄本色。”
说完，张君佐又冲旁边金永贵说道：“金大人，定远十三大案的真凶，就是这黄觉寺的方丈静空。”
金永贵当差多年，岂能听不出张君佐言外之意，那就是让自己上去将真凶拿下。
但是他一瞥之间，看到地上阴煞摩罗的尸体，心念一动：
“这老秃驴见到阴煞被诛，却无丝毫慌乱，甚至主动前来，定然还有另外的杀招，我这两下子上去不是白白送死吗？”
想到这里，金永贵面露惧色，反而后退两步，冲地上的周国全喊道：
“老周，真凶在此，当哥哥的就把这天大的功劳记在兄弟你身上了。”
周国全一听，先是一愣，转瞬之间，假意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双手撑地，看样子是想起身，好立下这不世之功。
怎奈刚一动，周国全却哎呦一声，双手抱胸，痛苦喊道：
“头，我胸骨断裂，实在起不来，这头功兄弟就不和你抢了，到时候结案时只要添上兄弟名字就行了。”
周国全方才吃了轻举妄动的大亏，自然这会儿也长了记性，就算大功当前，但也明白金永贵的心思，不敢再随便上前。
二人各自心照不宣，相互推诿，半天谁都没动。
静空看都没看二人，脸上露出阴狠之色，冲张君佐说道：
“这位施主，庙中好心让诸位投宿，可并未有不周之处，但你们不仅深夜杀生，血溅佛门清净地，还污蔑老衲是什么杀人真凶，难道就不怕亵渎佛祖，身坠轮回吗？”
张君佐轻咳两声，淡然回道：“好个佛门清净地，只是不知葬身阴煞腹中的几十条人命是否也如此认为呢？”
“施主，俗家有句话叫抓贼见脏，捉奸见双，你口口声声说老衲是定远十三大案的真凶，不知有何凭据，如无证据，就是到了定远衙门，恐怕非但治不了老衲，反而还要问个施主诬陷之罪。“
静空又一指半空中的诹取：“更何况你还带着这飞头邪物，真要见官，谁正谁邪还要两说？”
张君佐尚未说话，半空中飞着的人头一听静空叫自己飞头邪物，登时怒道：
“老秃驴，还嘴硬，这二位就是定远衙门的官人，阴煞摩罗如何行凶，他们看的清清楚楚，你驱使阴煞做下大案，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真有脸说出诬陷二字。”
静空既不惊怕，也无慌乱之色，一阵冷笑。
“当真好笑至极，两只死鸟，与老衲何干？黄觉寺地处偏僻，群山环绕，就算有什么恶兽怪鸟出没，也不足为奇，你们杀了怪鸟，就说是老衲驱使，岂不荒谬？”
张君佐闻言举起手中黑香，却说道：“此香可是你庙中之物？”
静空微微一愣，进而阴笑不止：“佛门之地，焚香礼佛是分内之事，天下间哪个寺庙不焚香点烛，这能作何凭据？”
“不错，天下佛门是皆焚香，但是用人肝做的香来礼佛，恐怕屈指可数。”
静空闻听脸色大变：“施主莫要血口喷人，哪儿有用人肝做香的道理？”
张君佐察言观色，见静空并非作伪。
“噢？你不知道此香来历？如此看来，你也是受人指使，阴煞非你所养，黑魂香也并非由你所炼，而是有人教给你的。”
“什么黑魂香？明明就是佛香。你这是栽赃陷害。”静空自己也是一脸难以置信。
“佛香？此香实名黑魂香，是阴煞最喜之物，一旦点燃，就算远在几十里外，也能被阴煞嗅到，闻香而来。”
张君佐说着，从黑香上抠下一些粉末，用手一捻，异香四溢。
“只不过此物名虽为香，但实则并非香料所制，乃是以人肝为料，还必须是活人未死之时，生取其肝，脱水之后，碾成粉末，再混以尸油，调制而成。“
“活人取肝？”金永贵也惊声叫道。
“不错，此乃西狄阴宗炼煞之法，极为隐秘，而静空出身北地，在黄觉寺出家多年，衙门里也从未有他出过青铜国境的记录，可见他根本不可能知道这炼煞之法，必是有人给了他黑魂香，并教他这么做的。”
张君佐虽然是对金永贵解释，但是双目却一直观察着静空。
静空此刻面色阴沉，双目也紧盯张君佐，厉声说道：“这不过是你的一派胡言而已，这是佛香，焉能是用人肝所制？”
“是不是我胡言，只需将此香带回定远，交给仵作一验便知，而且……”
张君佐话未说完，旁边的十方好像忍不住一般，哇的一声，趴到地上干呕不止，一边吐一边说：
“这香原来是人肝炼制的，哎呦，可坑死我了，只因这香气味奇特，每次点香招那怪鸟之前，我都忍不住用舌头舔几下，呕……”
十方此言一出，金永贵顿时用铁尺一指静空，喝道：“老贼，这你还有什么话说？”
静空恶狠狠瞪着十方，说道：“真是个废物，要知今日，当初就应该把你也喂了阴煞摩罗。”
十方倒并没有说谎，的确因为抵受不住黑香的奇特香味，每次点香之时，都会忍不住添几下，但此刻说的话却他是有意为之。
他一听张君佐解释了黑魂香的来历，倒也心中恶心了半天，但却猛然想到：
“看样子这黑魂香连师父都不知道来历，但病痨鬼却了如指掌，而且方才又力毙阴煞摩罗，一点事儿都没有，就连师父自己，也十分惧怕阴煞摩罗，这么说来，病痨鬼肯定比师父还厉害的多了。”
当他起了这个念头之后，更是想到：
那我该怎么救自己这条命呢，究竟是站在师父这边，还是要背弃师父呢？
看来师父不是病痨鬼的对手，但要是背弃师父，万一师父得胜，肯定会把我碎尸万段，只不过就算最终师父被抓，我面临的也很可能是跟师父一起被抓回衙门，按律治罪。
但如果不背叛师父，如今已经东窗事发，阴煞摩罗也双双毙命，师父就算胜了，之后也是桃之夭夭，自然不可能还留下自己这知晓真情的活口。
所以无论自己背不背叛师父，只要师父获胜，自己都是死路一条，甚至比被官人抓回去按律治罪还要惨的多，更何况师父看样子并没什么胜算呢？
经过瞬间的思索，十方拿定主意：
“不管了，只能搏一搏了，方才就是因为病痨鬼，自己才从阴煞摩罗的口中逃过一劫，索性把宝就全压到病痨鬼身上。
如果他真的敌得过师父，我还能当个佐证之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毕竟我本就是被逼无奈，到时候我再苦苦哀求，逃过一死也不是没可能，只不过我要留条后路，可怎么办呢？
对了，我唯一会的就是装傻，要不是有这手绝活，根本活不过这七年啊！”
因此十方这才故意假装恶心呕吐，将静空驱煞杀人之事表露无疑。
静空虽然被十方泄了底儿，但一是知道此刻大敌当前，二来也的确如十方所想，静空也知道事情败漏，早有将所有人杀死后逃走之念，而主要的敌手是面前的白袍人，至于十方，不过是之后捎带手杀死就行了。
因此静空并未搭理十方，而是转头又盯着张君佐，神色渐渐恢复如常。
“嘿嘿，人披幡，马挂头，脚踩阴阳是畦走，本以为这天下间，夜提刑都死绝了，剩下的不过是些欺世盗名之徒，原来还真有活着的？那敢问一声，阁下是姓张还是姓谢呢？”
张君佐一听静空问自己是姓张还是姓谢，脸色也顿时大变，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静空和尚面带阴笑：“你们不是有六魂护体，善于洞察人心，料事如神，善判诡案，这才被称作夜提刑吗？那还需问我是谁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