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野中树木参差，在山峦的环抱之下长出参天之势。阳光渗过层叠的叶片跌落，生生将雾气砸出大大小小的孔洞。
荒山废庙人迹罕至，郁星甚至没来得及向失去力量沉睡的守一最后确认路线，便失去了自己独有的导航。
只得牵着刚长到他腰线的小孩儿在这密林层叠间跌跌撞撞，好在这条路云凉为老骗子打酒时已走过无数次。
不然凭借他在星域中数次迷失的方向感来找路的话，结果还真是难料。
“师父！我们出来啦！”出神之际的郁星被小家伙儿扯了扯手臂，才算是脱离了对方向的迷茫。
眼前的一片坦途，正是凉州界碑伫立之处，混糊界有些阴沉的天已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不远处的茶铺正人来人往，有头戴红巾的饮酒汉子，也有衣着淡雅的饮茶客商。在小二热情的招呼声中，马儿们也摇头晃脑地嚼着草料。
面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热闹，直到牵着云凉走来的郁星被人发现。
“仙…仙长！”第一个惊叫出声的方才还在豪饮的汉子，或许是酒意上头，又或者是过于激动，他直接从条凳跌坐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沉的扑通。
而后更像是连锁反应般，五六桌人齐齐停住了动作，活像是被什么咒术定住一般。
半晌才有一人敢开口说话，但话音却带着明显的颤抖和迟疑：“鬼…鬼族…打过来了？”
郁星无奈得很，拉出被一系列动作吓住，躲在他身后抱大腿的小孩，装作若无其事地迈步向唯一的半张空桌。
他就说他在找路的时候总觉得忘记了些什么，原来是这一身晃眼的仙人标志性白衣。
不过这也没什么，将小孩儿抱到条凳上坐稳，他若无其事的招呼小二点了一壶茶和几盘糕点。
不过这一会儿，那被惊到跌坐于地的大汉便自己站了起来。且为了找补方才的面子，开始解释。
“这年头，有些人真是什么衣服都敢穿！不知是怎么想的！他娘的，恶鬼可是专门挑白衣寻人，此处可是毗邻混糊界，小心夜晚便被逮去掏了心！”
旁边方才问出傻话的人也与他唱和，“我早
便知晓，这仙人们可从来瞧不上咱们这混糊界！一块石板砸倒千人，千人都没闻过仙儿气！哪像是咱们这次去的大京？满大街都是仙人！”
“害，别说你们了，连我都险些以为真有仙人踏足我等家乡呢！实在是这小兄弟啊…长得太他娘的有仙气儿了！…”
一群颇为磊落的江湖汉子周转完自己的尴尬，嘿嘿地朗笑起来。
但郁星的眉头却在一句句话落地后皱了起来，且愈发不得舒展。
“兄台莫要介怀，方才那几人说话就是不大中听，但心肠总归是不坏的。”
健朗的青年人着一身翠色的锦袍笑容灿烂，边开解郁星边自来熟地拿着自己盘未动的茶点，试图去逗坐在郁星手臂边神色严峻的云凉。
没得到理睬后又抱拳自报家门“在下宋司，从前未知咱们这混糊界有兄弟这般俊美的小公子，今日一见难忘，不知在下可有缘与兄台相交？”
“郁星。”客套地略一抱拳，郁星便征询起此刻最感兴趣之事。
“在下初来贵地不久，却不知这凉城中是否真如那壮士所言一般恶鬼频出？在下此行正是要前往凉州城办些事。”
“那可就…不大妙了啊…”
轻快的对话似乎因某个开关被按动而戛然而止，宋司展开手上的折扇轻摇两下，在第二句话开口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郁星不知几眼。
“那凉州城没有那人所说…却也强不到哪里去。”
似乎是真的替自己家乡烦恼，方才高谈阔论的青年人也皱起了郁星的同款眉头。
“虽没有极厉的恶鬼，却是打冰雪未融的三月份便闹起了撞客儿*乍热乍寒言语错乱是最轻的，重的更是悲喜无常最后突发昏迷，寻常百姓夜中早已不出家门了…”
“竟是如此么…”为云凉递上刚端过来的糕点，看着他如只小动物般进食，郁星以指节轻扣桌面。
未等他在言语，那自来熟的宋司便又开了口。“而兄台你…先说你这身衣服…乃是大大的不合时宜。”
直到看着露出疑惑的眼神，满脸得意的青年人才道出了下文：“咱们这混糊境不知怎的了，近几年来妖鬼频出，且实力与数目都愈演愈烈。”
“若是寻常的撞客儿也就算了，可但凡
稍有些灵智的恶鬼便都学会了挑人，似你这般着白衣的，入了我们凉州城内，怕是第一个要遭殃。”
像是为了增加说服力，宋司甚至还用叠起的折扇指了指一旁安静吃东西的云凉。
“届时若你偏要穿这一袭白衣，怕是这脏兮兮的小孩都要比你活得长久。岂不闻我凉州城内这几月白布价贱如土，也没几个人敢去买上一买，兄台可要听劝啊。”
“那…既然都闹得如此凶了，就没仙人来管上一管？”
只将老骗子记忆粗略读过一遍的郁星终于还是闹了笑话，只不过，才话音刚落，他就自己反应了过来。
哪里有仙人管？混糊界明明是最该被保护的边境地，却不知为何被上界的人给忽视了去。起码在老骗子祖上数四五辈人的口口相传中，混糊界就没有仙人现过身了。
“仙人！呵！方才兄台不是听到了吗？！我再来同郁星兄解释一次，在我们混糊界千里内，即使一块石碑砸倒十万人，那么这十万人中也不会有一人闻过仙气儿！”
仿佛是被戳到了最痛心之处，方才语气还略有调侃的青年人几乎是瞬间，脸皮儿便挂上了嘲讽的笑。
再度打量起郁星的眼神，也透出了些许谨慎和猜疑。
“还是说…郁星兄弟你…想凭着一张有仙气儿的脸…一件纤尘不染的白褂子…要在我凉州城搏出个响亮的名头来…？
……
郁星看看自己身侧正眨巴着眼睛吃东西的小孩儿，还真是有些无言以对。
虽然他已经成功地将云凉的玉佩哄到了自己的储物袋中，但原来的老乞丐确实是做这行的没错。
而且还真别说，老乞丐关于骗人的这一套操作他记得清清楚楚。所以此时一被宋司试探，心中的感觉还真是有些微妙。
不过原来这青年看似自来熟，原来是为了自己家乡打探底细，属实算得上是粗中有细了。
微微摇头，郁星调整好了心态毫不心虚地开口。
“宋兄还请放心，郁某此去乃是探亲，过后便会听从兄台嘱托将某的白衣换去。待入得城中也会谨守时辰，入夜后绝不出门。”
“请宋兄宽心，郁某虽生就一副中等皮囊，却绝不是靠坑蒙拐骗为生的那般人。”
看着眼
前青年慢慢宽和的眉目，郁星问出了此时他最好奇之事。
“却不知，若凉州城真如宋兄所言那般人鬼混杂，兄台却又是如何穿梭来往无碍的呢？”
与宋司的目光交汇于他身后方正的商箱之上，郁星敛容静候答话，却先等到了青年的释怀朗笑。
“郁兄啊郁兄，怎能带稚童出门还如此懒做功课！？”
“好在你今日碰到了我！若不然你怕是在我们凉州城都过不去一夜！”
“瞧见没！”宋司动作小心地从怀中最里侧摸出了个三角型的黄符纸包，珍而重之地隔着桌子给郁星展示了一下。
“鬼高一尺，人高一丈！虽不能彻底将鬼患解决，但我凉州城的能人已想出了深夜出行的招子！”
“这活判官的墨宝，恰好就能让那些寻常鬼类退避三舍，要我说啊！我们凉州城才不用眼巴巴地去等什么劳什子的仙人！混糊界的人，即使贱命一条却也总能想出补天之法！”
眼前的青年说到激动之处声色愤慨，郁星的全部注意力，却早已不在此处，而是都放在了他的储物袋中。
那块自收纳便再无动静的玉佩，在方才，青年抬起活判官墨宝叠就的符纸之时，发出了猩红的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