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儿哥！我回来啦！快拿个大碗来趁热吃！”
键盘的敲击声和烟气渐渐升腾的空间内, 于川正在对着那块不大不小的屏幕出神，就忽然被返回的孙西惊醒了。
接过对方打包回来的打包袋, 放在之前外卖留下的塑料壳子里，纤长的手指在发愣间便将结解开，麻辣烫的鲜香瞬间弥散出来。
原本没什么心思吃饭的于川这才觉出饥饿，跟孙西也不必说什么客气，于川抽出筷子便狼吞虎咽起来。
等吃了四五口，将最初的那股子饿劲儿压下去，于川才想起来问钱的事儿。“不是才五十多吗？怎么还能剩钱给我？”
看着自己川儿哥饿极了几乎将脸埋在塑料袋里的样儿，孙西贱贱地嘿嘿笑出声来。顺手便从屁股兜里掏出那几张折痕极多的钱, 不多不少, 刚好五十三。
“你看这是什么！”将钱丢在他川儿哥眼前，孙西满身都是显摆劲儿。
不只自己嘚瑟，还拉过一旁安静站着的小全, 揽在怀里晃悠晃悠。
“特特说我是他来华夏之后交的第一个朋友~所以请我跟小全吃饭~最后连你的那份都是他结的账哦。”
看着孙西贱嗖嗖的小表情, 于川实在不知该怎么教育他报恩不是去反吃恩人一顿饭, 因为他们目前真的很穷, 索性转移话题，问起他真正关心的事儿：
“特特？外国友人就叫特特吗？”
“不是，他说他叫什么烤丝特，感觉跟烤韭菜似的不好听, 我就管他叫特特了。”孙西一脸的不以为然，毫不觉得给外国友人改名有什么不好。
但看到于川给被麻辣烫熏饿了的两个顾客拿了桶面套餐后还是一样波澜不惊地秃噜自己的粉，孙西按捺不住了。
快步拐进柜台内侧，站到于川旁边，贴心的等他川儿哥咽下一口的间隙才开始用力晃他。
“川儿哥！你真的没认出来吗！他就是那个！那个你常看的那个视频最后出镜的人啊！”
“就是那个！什么黑暗什么蜷缩的那个视频，特特不就是最后出镜的那个亲学生吗！你真没认出来吗川儿哥？”
出乎孙西意料的是, 他川儿哥竟然一点都没反应，只是哦了一声便继续拿起筷子去吃粉。
他还要伸手再晃，却被他川儿哥抬头的一个眼神吓得不敢动，却还是不甘心于这中反应。好似他回家一路都在期待的东西泡了汤。
于是不服气似的又开了口：“哥你平时明明很喜欢那个什么郁教授的！要是早知道你已经不喜欢了，我就不跟特特要联系方式了…”
“你说…什么？”于川从方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中一下脱出，几乎是从牙缝挤出了这几个字，黑云遍布的眼神一下子将孙西看得不敢再多皮了。
“哈哈…哈…”挠着后脑勺儿尬笑几声，孙西接下来的话便将于川一颗本就悬在半空颤颤的心吊的更高。
“我可没说你喜欢看他教授直播哦！是特特先自己提的！他提起教授来就简直像个话痨似的！差点没烦死我！”
像是为了增加可信度，孙西还将目光投到了在于川眼中信誉值百分百的小全，在得到一个肯定点头后才有胆子继续对上他川儿哥要杀人般的视线。
“特特说，他教授当年曾经丢过一个儿子，就在咱们冀州这，这次算是功成身退回来找儿子的。”
“特特还跟我说，最近好像有点头绪了，就你那个什么郁教授，不工作的时候就四处买他儿子可能会喜欢的玩具或者衣服，都堆满两个大柜子了，他都有点害怕他教授的儿子被宠坏…”
“行了。”不待孙西说上更多话，于川便快抑制不住鼻酸，只能让其停下。
筷子下的一碗麻辣烫在顺门缝不断漏进的风下慢慢变凉，漂浮着的红油和各中香料末浑浊又难缠地开始附着褶皱不平的塑料袋。恰似自己，这泥沼般的生活。
于川忽然就感觉难以下咽起来。
明明胃袋中那一半的热辣是活着的证明，明明他还没吃饱，但，他吃不下了。
将塑料壳子一推，于川低着头扒拉走挡路的孙西，只留下酷酷的背影。
以及关门时略带沙哑的一句话“你看，我先去睡会儿。”
孙西不明就里地又挠了挠后脑勺儿，很自然地便坐在了那把破椅子上。转头拿起筷子捡剩儿时还知道问问没怎么反应过来的小全。
得到小全一个很大的摇头之后便翘着脚开始秃噜自己夹的宽粉，完全不知道自己川儿哥为啥今天会困得这么早，并且总觉得好像忘说了点儿什么。
*
所以晨起后还困得揉眼时，于川便被推门而入的外国友人给惊到了。
他们三个孩子住的阁楼不到五个平方，是小老板原来放杂物的仓库，他们来这之后才多添了一张破床，成了小窝。
虽然有了人气儿，但阁楼的格局奇怪，坐南朝北不说，还四壁无窗。只有房顶有那么一小扇窗户，下什么漏什么。
阴暗算不上，潮湿却是真的潮湿。潮到一下雨孙西就要蹲在床边数蘑菇，小全就要揪蘑菇。
所以心绪很不平做了一夜怪梦，从小全腿下脱身的于川，此时形容绝对算得上狼狈。
T恤褶皱遍布，头发也乱糟糟，浑身都好像带着潮气，脚上还趿拉着被孙西跑裂了的拖鞋。
就是这样的一副形象，迎接着高大帅气且衣冠整洁的人，于川的手攥紧又放开，他好像忽然就明白了自惭形秽这个成语的意思。
但即使再如何心情复杂，该应对的总要应对。
“怎么了救命恩人？来找你的华夏朋友吃麻辣烫？”
面对罩上自己的一大片阴影，于川本来还能抬头故作镇定地打趣，却在得到小蓝的答话后整个人裂开了。
“什么？！”
“我？我去参观？你确定吗？”
“当然确定啦！我的华夏朋友~昨天cici说他不感兴趣，但你一直很崇拜教授，我回去也问了教授，他并不反对，所以我就来接你啦~”
考斯特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十分信誓旦旦。在昨天的闹剧中他看到了这个少年的勇敢和机智，十分欣赏。
而且这少年的样子就像他国家硝烟中生长的那些孩子一样，对知识的渴望藏也藏不住。教授也点了头的事情，有句华夏谚语是怎么说来着？他何乐而不为呢？
况且这三个孩子看上去像是有一定的困难，他有足够的理由帮助他们。
只不过…
“嗨，鱼串，你要不要去换个衣服呢？今天我开了车来，就在门外，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发~”
将一双白皙的手在愣神少年的眼前挥一挥，仅仅两秒考斯特便察觉到了自己方才话中的不妥，马上改口。
“或者我们也可以直接就这样走~只是早一点能去教授的实验室，晚一会儿人就变得很多了哦。”
有过被教授带出战火的经历，他绝对无意讥讽少年的窘迫，所以尽可能控制住自己的眼睛，在被烟味泡了一宿的空间内环视，做等候状。
于川觉得自己犹是在梦中，好在经历了太多事情的手有自主意识般狠掐了一下胳膊，他才被疼痛惊醒。
“稍等一下哈。”
竭尽全力挤出一个露出八颗牙齿的灿烂微笑，于川随手扯过昨天战损后的拖布杆，大步朝小仓库走去。
“孙西，学会撒谎了是不是！谁允许你什么都往出漏的！”
清脆的哐当声，是木棍子掉落在地砖上。闷沉的和尖叫混在一起的，是枕头和只穿着蓝色平角裤的孙西碰撞而得。
虽然到底还是没能忍心用上棍子，但枕头打不坏所以于川下手变得重了起来。
直将孙西拍得满床打滚，靠墙的小全睁着一双大眼打着哈欠，尽可能将自己缩得再小些。
罕见守了一个全夜的孙西本来才入睡不久，这下被打醒整个人都木了。
好在大力出奇迹，被拍了十几下之后他终于想起了自己昨天忘记跟他川儿哥交代的事情，开始挣扎起来。
“别打了哥！我错了！我还不是看你特别喜欢他教授吗！”
“特特居然来得这么早！诶诶诶！哥！别打了！疼疼！”
在孙西的翻滚闪躲之间，还没来得及吃早饭的小少年终于力竭。却好像没出够气，即使站在床边喘粗气歇息也依旧扯着半新不旧的凶器枕头。
“你出去，怎么说的，就给我怎么圆回来，给我把人送走了去！”
于川一字一顿，额间鬓角因为方才的行凶而有了微微的汗意，星亮的眼眸中满含着山雨欲来，表情恶狠狠地盯着今早他所有窘迫的始作俑者。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往日对他这中表情十分惧怕的孙西，这一次，却不买账了。
“哥，你去，就去看一眼。”
“我还有五六年就能挣钱了哥，你有点文化，脑袋瓜儿还好使，以后我打工供你念书，就念他这个大学，咱们就是先看一眼去。”
往日嬉笑的人第一次认真起来，第一次这样正经的说话，倒引得自封大家长的小少年不知所措起来。
“咱就去看看，我哥可是未来的高材生，看它一眼又不少块肉对不？反正早晚有一天以后咱也能做那个郁教授的亲学生。”
“不过确实是不能穿这身，有点不像话。”趁于川呆愣，孙西利落的打了个滚儿翻下床，将他们的破柜子打开，好赖算是翻出了一身还算是凑合的衣服。
“来，哥，穿这个，我伺候你更衣~”
于川便这么被一番话忽悠地上了道儿，直到细长的手指摸上POLO衫的倒数第二颗扣子，他才解开了扰人的迷思。
就去看一眼…看一眼而已…
挺直脊背，带上唯一拥有的一身硬骨头，小小的少年对着潮湿着模糊了的镜子最后理了理发丝。
然后在彻底走出前小屋前，轻描淡写地留给将要上床继续睡，甚至已经躺平了的孙西最后一句话。
“哥去了，白天你就加个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