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几乎一夜没合眼,因为旁边的温黎一直睡的不安稳。她在剖析了自己的内心和过往后,那些惨烈的记忆伴随着阴影在脑中翻涌,她忍不住又困又累的睡过去,但睡着的时候偏偏又被魇到了一样。
温黎不自觉的侧身蜷缩着,是最原始的母胎姿势——像个婴儿一样,需要人保护的姿势,充斥着不安。
她鼻间喉咙呜呜咽咽的,像是再说着什么含含糊糊的呓语,可秦灼听了听,却什么都没听到。
她如果真的说了什么,他的耳朵是能听的到的。温黎现在这个模样,只是在睡梦中也在怕罢了。
秦灼只能把温黎揽在怀里,揽的更紧一些,妄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但很可惜,他自己修长的身子都是一片冰凉。
身上冰凉,心里荒芜。
秦灼睁眼到了天亮,修长的手指一直拍着温黎安抚她,偶尔温黎嘴里不清不楚说着什么的时候,他怕她咬伤自己的舌头,就把自己的手指送到她的唇间,让她咬。
一夜过去,窗外蒙蒙亮的时候,温黎才安静下来,像是睡熟了。
他修长的食指,满是齿痕。
秦灼怔怔的盯着,忽然笑了笑。
如果五年前温黎在面对那些的时候,他也能在她旁边就好了,这样或许小姑娘就不会那么怕。
秦灼不自觉的就陷入一个魔咒——他把自己代入温黎,幻想着五年前的场景。
小姑娘刚刚成年不久,一切都好好的,然后忽然知道了这么晴天霹雳的一切——她以为的父母从始至终都是两个魔鬼,她周围的一切都是假的,像是海市蜃楼一样,都是魔鬼捏造的。
魔鬼一直对她冷暴力,到最后把她的自尊心和三观都狠狠的敲碎了,还人畜无害的对着温黎说:你要感谢我们啊,要不是我们,你能过上上流社会的好日子么?
秦灼想着,牙都快咬碎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五年前的时候温黎会那么失态,会在他一个陌生人身上取暖,哭着要他给她一个家。
小姑娘一生的阴影和梦魇都来自家庭,父母,可她仍旧想要一个家。
其实温黎看着天不怕地不怕,骄纵恣意又任性,内心怕是比谁都要柔软呢。
秦灼捱到天色大亮,才低头在温黎白皙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无声无息的起身。他走到洗手间看着镜中的自己,满眼都是红血丝——这般颓废,不是他的作风呢。
秦灼自嘲的笑了笑,伸手揉了揉脸,走了出去。
他不能用水洗漱,温黎睡觉太轻。
其实今天本来是休息日,但他完全没有‘休息’的心思了。秦灼出门进了车里,烦躁的点了根烟,郁结的气息几乎鼓噪出了胸口。
他很少失控抽烟,这么一个清晨却抽了好几根。
直到车载烟灰缸装了一盒子烟头,秦灼才停了手。
他面色阴鸷的一拧钥匙,开车去了部队。
部队休息日凌晨五点的时间,操场上只有万年雷打不动来晨练的谢文曜,他见到本该在家里休假的秦灼这么一大早面色不善的过来,惊的差点从单杠上掉下去。
“......老大?”谢文曜一个翻身完美落地,穿着背心的精瘦手臂肌肉闪闪发光似的,他纳闷的问:“你咋来了,不在家陪嫂子?”
秦灼不言不语,身边有了个‘人气儿’感觉还好点,他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又默不作声的点了根烟。
他这一早上的抽烟数量,赶上平时半个月了。
“咋了老大?”谢文曜走了过来,拧开一瓶水边喝边问,声音含含糊糊的:“和嫂子吵架了?”
秦灼:“......”
“女人嘛,就得哄。”谢文曜见他不说话,还以为自己猜中,登时兴奋的侃侃而谈自己的‘经验之道’:“女人跟你生气那是在乎你,耍小性子呢,老大你也不能太严肃古板,偶尔买个礼物哄哄嫂子啥的......”
秦灼面无表情——他不想哄温黎,他只想帮他报复回去。
在昨天之前,秦灼从未发现自己是一个意气用事,报复心极其强烈的人。但在听到温黎说完那些事之后,他感觉自己心底里的某个机关被触发了。
那里藏着偏激,阴鸷,冷漠,就像陈捷一样的变态......
秦灼忽然冷冷的问他:“阿曜,你有过想杀人的冲动么?”
“......啊?”谢文曜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的反问:“老大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你听错了。”而秦灼一瞬间的失态过后,却不肯再说。他轻嘲的扯了扯嘴角,在谢文曜胆战心惊的眼神中淡淡的说:“走,去趟局内网,我要查个人。”
他要查到陈捷这个人,然后,找到他。
半小时后,秦灼离开,只留谢文曜在电脑前面对着‘陈捷’这个罪犯的档案,眼神有些呆滞。
他算是比较年轻的士兵,见过的罪犯其实也是不胜枚举的,但像陈捷这样年纪轻轻就杀自己全家这种残忍级别的罪犯.......还是知之甚少。
只是,老大查这个人干嘛?
陈捷,五十一岁,现在正被关在平崖监狱c区。
是的,这家伙没有被判死刑,他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个巧舌如簧的律师,把自己死刑弄成了无期,现在还活着呢。
只是他是不是死刑,秦灼并不关心,这种人渣活着或是在监狱里服刑,对他而言无所谓,代价总归是受了。
秦灼真正在乎的,是陈捷手里还有没有当年的证据——能证明温综和他合谋的证据。
他手里有s大队的军官证明,去哪儿当然都方便极了,更别说探监。
狱警派人去把陈捷叫出来,中途看着秦灼还忍不住笑笑:“竟然还有人来看这老家伙,他在这儿呆了五六年了,没一个人过来看他。”
罪犯的下场都不外如是,众叛亲离,孤苦无依。
而陈捷从当年的‘冷血少年’,现如今也变成别人嘴里的老家伙了。
见到陈捷的时候,秦灼几乎无法把他和档案照片里那个男人联系起来——照片里的陈捷年轻而冷漠,长得极好,眉梢眼角都透着讥诮的漫不经心,活脱脱一个没有感情的杀人工具。
而现在他老了许多,多年的逃亡生涯让他变得沧桑,眼角甚至还留了一道三厘米左右的疤痕,狰狞可怖。
唯一不变的,就是他的眼神,依旧毫无感情,冷血,残忍。陈捷看着人,就跟看着动物,机器,一视同仁。
“没想到还能有人来看我。”陈捷笑了笑,他以前是国内前三所大学的高等人才,到现在也不失礼貌,他懒洋洋的盯着秦灼:“先生,您是哪位啊?”
就他脑容量犹如大海宽阔一样的脑子里,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跟这么一号人物打过交道了。
“陈捷,问你件事儿。”秦灼无意和他周旋,坐在对面,冷冷的单刀直入:“你还记得温综么?”
他说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陈捷,然后诡异的发现这个男人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笑着说:“记得啊,怎么了?”
秦灼忽然心下一沉——陈捷,不愧是个人物,比他想象的更难搞。
自己一个陌生人,突兀的来看他,对他提起这么个一生之敌,结果陈捷连表情都没变一下。似乎漫不经心是他脸上天然生长的保护色,无需变化一样。
“你和他当时联手害死了你们一家。”秦灼冷笑:“结果他还在外面锦衣玉食,你一个人蹲大牢,不觉得吃亏?”
“可别这么说,他哪里配和我联手,一个小喽啰罢了。”陈捷摇了摇手指,十分不屑的样子:“先生,你来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
聪明人之间说话,没必要迂回了。
秦灼顿了顿,开口:“我要温综犯罪的证据。”
“犯罪?”陈捷也并不意外他这个请求一样,只笑了笑:“可他也没犯过罪啊,三十年前那事儿,温综帮着跑腿,租车,联系人,算是犯罪么?哦,如果他检举我算是犯罪,那倒是犯罪了的。”
说到最后,显然是玩笑话了。
陈捷算是温综这世界上最大的敌人了,但他都说温综没有罪行的话......那怕是就真的没有。或许温综做的事情,就是标准的你可以从道德上谴责,但无法从法律上制裁的标准。
秦灼的心脏渐渐下沉,面无表情的盯着陈捷。
玻璃窗对面的男人似乎很享受他这副表情似的,含笑说:“先生,你好像很可惜的样子呢?你和温综有仇?那家伙小人鬼祟,上不了台面,跟人有仇也不奇怪,让我猜猜,你们有什么仇呢......”
也许陈捷在这里,唯一的乐趣,就是‘分析’别人了。
但不巧,秦灼也在分析他——侦查与反侦查,可是特种兵的入门必修之课。
“陈捷,你是不是有什么缺陷?”秦灼看着他,嘴角也带上了一丝笑意:“这种缺陷,让你杀了全家,你嫉妒谁呢?我猜猜,不会是你父亲,在你眼里,他应该是个酒囊饭袋满身铜臭气的蠢货,你母亲?怕也不是,你眼里的她是一个附属品,你怎么会去嫉妒一个附属品呢?估计是......”
“够了。”陈捷脸上那副懒洋洋的笑意终于稍稍懈怠,他盯着秦灼,嗤笑了一声:“年轻人,你很厉害,很有想法。”
而他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人才’了。
“比起二十岁就计划杀全家的缜密还差了些。”秦灼嘲讽了一句,不继续说陈捷的缺陷问题,而是反过来继续问:“所以,你现在能好好说话了么?温综他到底有没有什么可以被拿捏的证据?”
“温综惹到了你这样的人,我为他捏一把冷汗呢。”陈捷抬眸,赞赏的看了看他,不过还是可惜的叹了口气:“先生,请你好好想想,我如果有证据,会放过温综么?”
就诚如他所说,当初温综干的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事,是构不成犯罪证据的事情,否则他当年也不会毅然决然的报警检举陈捷了。
“陈捷,我希望你诚实。”秦灼抱肩,冷冷的看着他,说出来的话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夸奖:“你这么一个完美的犯罪者,不会允许自己留下破绽,如果不是手里有着足够拿捏温综的东西,你怎么会用他帮你的忙?这不符合常理。”
“好吧,算你猜对了。”陈捷托着脸,很遗憾的眨了眨眼:“当年我让温综划破陈越车的刹车线,曾经拍照纪念,只可惜弄丢了。这算是我唯一的错误,我不是很想提起。”
当年的陈捷虽然在犯罪方面惊才绝艳,但到底还是年轻,不免有些自傲自负。
他自信能拿捏的住温综那种卑劣的小人,自然就觉得没必要留下太多的证据,而那唯一的一个,还被他不小心弄丢了。这的确是陈捷少数犯过的错误,却被温综抓住反击了。
“不过我也报复回去了。”陈捷笑了笑,给自己找面子似的说:“我没进来的时候,曾经策划绑架了他的女儿,先生,你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折磨他家里人更让人痛快的么?”
“那小姑娘也就六七岁,怯生生的像个羊羔子,长的是真漂亮,就是生在温家白瞎了而已。我把她关在仓库里三天三夜,小姑娘一直在哭,那声音......”陈捷说着眯了眯眼,仿佛在回味似的——犯罪的人大多都有这种癖好,他们享受受害者的恐惧。
“后来我都把她绑到跳楼机上要摔下去了,只要等到工作人员过来一启动机器,谁也想不到几秒过后会有一个鲜活的小生命粉身碎骨,头骨都碎了,脑浆一地......可惜了。”陈捷说到这儿,很遗憾的摊了摊手:“条子来的太快。”
他‘完美’的计划被破坏,温黎阴差阳错的捡回了一条命。
秦灼脸色苍白,桌子底下的手攥成拳头,青筋暴起。半晌,他才对着陈捷轻轻的微笑:“陈捷,像你这种有缺陷的畜生。很嫉妒你弟弟吧?他比你健康,你一个从小就有精神误区的神经病,怎么能体会到健康人的生活?”
相同的,陈捷也绝对不会允许‘健康鲜活的生命’在他眼前存活。
他们明明流着相同的血,凭什么就他是个‘怪物’?那他既然是个怪物了,就得做些怪物该干的事情。
“没好好活过一天。”秦灼摇了摇头,不动声色:“我同情你。”
陈捷笑不出来了,冷冷的看着他。
“而且,你觉得你很聪明么?”秦灼瞧着他,慢悠悠地说出足以让陈捷洋洋自得的优越感崩塌的事实:“我觉得你很可惜,因为你永远都在输给了你认为是蠢猪一样的温综。”
陈捷瞳孔一缩,声音难得带上几分凌厉:“你说什么?说清楚!”
“你以为你十几年前绑架的那个小女孩是温综的女儿么?不是。”秦灼冷笑:“他比你更狠,料到了你的报复,早在出生的时候就把他的亲生骨肉换掉了!”
这个事实对于骄傲自满的陈捷打击无疑是巨大的,他一瞬间声音都变了:“不,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你他妈以为我为什么要过来见你这个畜生?”秦灼也动怒了,声音带着几分僵直的恨意:“你绑架的是我老婆,温综抱来的替死鬼,懂么?你个自以为聪明的傻逼,第一次知道被蠢材耍的团团转的感觉吧?”
这下子,陈捷总算是明白秦灼为什么来找他了——算算,那小姑娘的年纪也该成家了,秦灼的确是没必要骗他。
但毫不留情的被揭穿,还是让陈捷整个人都锋利了起来,他讥诮的笑道:“那又如何,我们不一样都被那个蠢材耍了?”
眼前这个年轻人,又比他好到哪儿去?
“不,我和你不一样,我有资格让他们给你做洗脑检测,注射神经毒素,慢慢麻痹你的智商,你愿意么?”秦灼在陈捷逐渐苍白的脸色中,轻飘飘的撂狠话,威胁。你总得知道一个人最在乎什么东西,对症下药。
这是一种‘驯兽’模式,等到怪物乖顺了,在顺水推舟的提出要求——
“所以,告诉我三十年前是谁给温综拍的照片,照片不在,摄影师总在,你找不到他,我去找。”
就像他所说的,照片不在人总在,或许,底片还留着呢。
陈捷必然也是去找过的,但是穷途末路的他能有什么人脉资源?那摄影师估摸着早就逃之夭夭了。但没关系,他会找到。
作者有话要说:一章的心理博弈,写的好累
陈捷就是一个变态,但秦队是个制裁者,可以驯服一切变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