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跪在龙榻旁，正拿着一块黄色的丝帕，在替龙榻上的人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旁边好几个御医，也都是满头大汗，轮流上前把脉，商议对策。
再旁边，是十几个带刀的侍卫，一刻不松懈地紧盯着每一个人的举。
赵滟凝丝毫不怀疑，要是谁敢有一丝一毫的一栋，他们能立马上前将人大卸八块。
难怪尹贵妃敢让朝中大臣公然在殿外侯着呢，一副丝毫不担心陛下病情泄露的模样，。
殿内殿外都没有见到七皇子，皇后似乎也对贵妃投鼠忌器的模样，想必是此刻七皇子也已经被控制起来了吧！
现在这情况，就是个僵局。
尹贵妃并不敢真的杀了七皇子，皇后也就仗着这一点，死也不交出来玉玺，唯一能够破解僵局的办法，或许就是让皇帝陛下醒过来吧！
赵滟凝在龙榻前一米处站定，此时三皇子李弘驰就跪在榻前，她没有办法靠近。
尹贵妃说道：“驰儿让开，让赵姑娘替陛下号脉。”
“是。”李弘驰应了一声，退到了一边。
不过没有走开，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看着，关切之情全都写在了脸上。
他是不是真的关心他老子的死活，赵滟凝不在乎，但这么被人盯着，这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几乎是立刻，她就在心底给了李弘驰一个不及格的评价。
这尹贵妃沉稳有心机，他这个做哥哥的，反倒这么沉不住气，看来，三皇子一党，真正能拿主意的，应该是这位尹贵妃。
李弘驰将位置让出来之后，赵滟凝看着他跪过的地方皱眉——没有凳子，这是打算让她跪着看诊吗？
一直盯着她的尹贵妃，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她朝身边的女官抬了抬下巴。
女官立马会意，指使宫女搬了张凳子来，放在了龙榻旁边，冲赵滟凝说道：“赵姑娘请。”
或许是因为医官低位低微的缘故，也或许是皇家地位尊崇，大家丝毫没有觉得他们跪着问诊，跪着请脉有什么不对的。
如今赵滟凝来了个特殊对待，那些御医们的脸色便有些复杂了。
赵
滟凝冲尹贵妃道了谢，很自然地就在凳子上坐下了。
直到这时候，她才有机会好好打量一下这位皇帝陛下——李长晟。
李长晟跟她想象中的不怒自威、庄严肃穆不同，他看着就是个很普通的老人。
两鬓斑白，皱纹明显，或许是因为闭眼睡着了的关系，他的样貌看着还挺慈和的。
古人算年纪，都是男逢女满。
赵滟凝记得没错的话，这皇帝老儿是去年做的五十大寿，景元说了，他去年就是借着贺寿的名义来的大周。也就是说，李长晟今年应该是五十岁整了。
古代人的寿命普遍很短，“人生七十古来稀”，也就是说，连活到七十岁，在古代都是很稀少的存在。
五十大寿，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得上是高寿了。
赵滟凝先是将手搭在李长晟的手腕上，在发现脉搏太过微弱之后，转而又将手探向了他的颈脉。
然而，她的手才刚一，旁边的侍卫就开始拔剑指向她。
赵滟凝像是没有察觉到异常一样，直接将手指按在了他的颈脖处。
尹贵妃抬手，让侍卫都退了回去，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赵滟凝，直到她上上下下将昏迷中的人都检查了一遍，这才问道：“赵姑娘，情况怎样？”
赵滟凝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来，冲她说道：“贵妃娘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尹贵妃的眼睛不自觉地眯了眯，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了点头，然后朝寝殿外走去。
尹贵妃走在前面带路，身边连一个宫女和侍卫都没有带，就身后跟着一个赵滟凝。
两人一前一后，一直穿过了回廊，走到了空旷无人的户外曲桥上，尹贵妃这才停下了脚步。
她站在曲桥上，三尺青丝随着红色衣袂飞舞，旁边是随风摇曳的柳条，脚下是随风荡漾的人工湖水，回眸的一瞬间，她就是三春三月里最美的那朵花。
其实比起男人，更懂得欣赏女人的美的，还是女人。
赵滟凝以纯欣赏的眼光看了一会，然后，就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不得不收敛了放肆的目光，垂首行礼。
“免礼了。”尹贵妃站在曲桥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里没有其他人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赵滟凝笑了起来：“既然娘娘这般直爽，那民女也就不绕弯子了，娘娘应该是给陛下用过壮阳催情的药物吧？”
“放肆！”尹贵妃勃然变色，“大胆贱婢，居然敢污蔑本宫！”
这里也没有别人，赵滟凝还不至于会被她一句话给吓唬住。
她也不管尹贵妃的怒气，顺着自己的话头继续说道：“娘娘，说句直接点的，陛下这就是被掏空了身体。我必须得知道娘娘下的到底是什么药，才知道后面该如何调理。”
尹贵妃从最初的慌乱中回过了神来，虽然脸色还是不善，但语气却缓和了不少：“本宫没做过的事，你让本宫怎么回答？”
这女人，不但聪明，而且滴水不漏。
可赵滟凝真不是想套她的话，而是这事必须得弄清楚。
“那是民女误会娘娘了，还请娘娘恕罪。”赵滟凝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但民女还是得弄清楚，之前到底是给陛下吃了什么。如果不是娘娘下的药，那总还有别人。民女不关心那人到底是谁，民女只关心陛下到底是吃了什么。”
见尹贵妃依然皱着眉头，似乎是在犹豫，赵滟凝又说道：“如果情况不这么危急，我可以自己慢慢去尝试治疗方案。但陛下现在的身体，撑不了两天了，根本没有时间给我浪费了。还请娘娘三思。”
尹贵妃点头：“好，给我一个时辰，我会替你找出那个人，然后告诉你那药的方子。”
赵滟凝摇头：“最多半个时辰。”
“可以。”
尹贵妃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赵滟凝又一次遗憾——要是自己没上李弘度这条贼船，现在转而跟这位贵妃娘娘强强联合，还怕天底下没有女人的容身之地吗？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尹贵妃就揪着一个嫔妃进了寝殿来，逼着她当众承认了自己给皇帝陛下用春药的罪行，甚至还供出了药方。
彼时，赵滟凝甚至还没有做好全部的准备工作。
她不关心尹贵妃找来的，这个背锅的女人是不是无辜的，既然这个嫔妃已经当众认了罪，那必然是跟尹贵妃有了某种交易，各取所需。
至于这个交易划不划算，那便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看过这个春药的
药方后，赵滟凝就皱起了眉头。
这药方的药性太猛，难怪能够直接将人给掏空。
这年纪大了就该服老，非得要用这种下三滥的东西，妄图在年轻姑娘身上一展雄风，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赵滟凝可不认为，这药是尹贵妃给皇帝老儿偷偷下的。春药的事，皇帝老儿绝对是知情的。要么是默许，要么就是他自己的意思。
否则，要是在别人那里不行，只有在尹贵妃这里才行，怕不是个傻子，才发现不了这其中的怪异之处？
知道药方之后，便好办了不少。
赵滟凝先是开了两个药方，一个让宫女拿去煎药，另一个则是用来泡澡的药浴。
等到药浴桶送进来了之后，将人挪进了木桶之中，赵滟凝又叫了个御医过来打下手，扒了皇帝老儿的龙袍，开始给他扎针。
原本对赵滟凝一个小姑娘的医术还满是不屑的御医们，在看到她扎下去第一针的时候，便微微变了脸色。
针灸，那也是一门手艺，讲究的可不仅仅上一个熟能生巧，这其中的门道多了去了，她这一出手，便看得出来，是个中行家，绝对不是个半吊子。
原本对赵滟凝的医术还有疑虑，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心态的尹贵妃，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是稍稍松了口气。
扎完所有的针后，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了，赵滟凝依然围绕着木桶打转，木桶周围水汽氤氲的，脸上和头发上都积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她接过来宫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把脸之后，问尹贵妃：“陛下应该有几天没吃东西了吧？”
尹贵妃点头：“一直昏睡着，连药都灌不进去，就更不用说是其他的了。”
赵滟凝说：“去端一碗热水来，然后再取一些盐和糖过来。”
尹贵妃也不问她要做什么，直接就让宫女去拿了，等到宫女领命离开之后，这才问道：“宫里已经备下了午膳，赵姑娘可要用膳？”
“晚点再吃，先给我一碗粥垫垫肚子就行。”赵滟凝说着，又走到了木桶边，“这水要一直保持温度，才能让他的毛孔彻底打开，吸收药效。想个办法，把这木桶抬高，在木桶底下烧一把火。”
尹贵妃立马又冲侍卫说道：“赶紧照办
。”
如此一番折腾，等到李长晟都已经泡得整个人都从粉色的变成红色的，像是熟透了的样子的时候，赵滟凝这才将银针扒了，让人将他从木桶里抬了出来，放回了龙榻上。
或许是灌了一碗盐糖水的缘故，李长晟的气色有了较为明显的变化。虽然还没有醒来，但跳的脉搏却有力了不少。
赵滟凝又让人扶着他坐起来，掰开嘴灌了小半碗白粥。
让尹贵妃差点喜极而泣的是，李长晟居然随着灌粥，做出了吞咽的作。
连御医们都跟着激了起来——这是有救了。
灌完白粥后，又等了半个小时，赵滟凝再次拿出了银针，几针下去，已经昏迷了数日的李长晟，终于睁开了眼睛。
在李长晟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尹贵妃就一把推开了赵滟凝，自己坐在了龙榻旁边，抱着皇帝陛下一通哭嚎。
这个时候，已经是深更半夜了。
听到消息，急匆匆起床赶来的吴皇后，进入寝殿看到的便是李长晟倚靠在床头，尹贵妃正在一口一口地给他喂药的画面。
两人有说有笑的，若不是年龄相差悬殊，那恩爱的模样，倒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居然真的救活了？吴皇后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一旁收拾药箱的赵滟凝。
伺候李长晟喝完药后，尹贵妃瞥了吴皇后一眼，笑着起身行礼：“姐姐来了。原本不应该打扰姐姐休息，但想着陛下醒来了，这么大的喜事，也该让姐姐高兴高兴，所以还是派了人去打扰姐姐清梦，还请姐姐恕罪。”
赵滟凝听得目瞪口呆。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这贵妃娘娘好像并没有派人去通知吴皇后吧？应该是吴皇后自己布置的眼线，悄悄地去给了信的吧？
尹贵妃这一番话，不但立住了自己重情义、识大体的人设，还直接将吴皇后坑了一把，树立了一个反面的典型啊！
果然，一听到她这番话，吴皇后顿时就脸色铁青，当场反驳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本宫……”
“姐姐。”尹贵妃根本就没有给她辩驳的机会，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陛下才刚过醒来，身体还有些虚弱。赵姑娘说了，陛下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清修，绝对不可以操劳。姐姐若是对妹妹有
所不满，还请留待秋后算账。现在是陛下的龙体要紧。”
吴皇后差点气得七窍生烟。但她知道陛下素来宠幸这个贱人，也不敢直接在李长晟的面前对她怎么样，只能朝李长晟说道：“陛下，臣妾也是日夜忧心陛下的病情……”
她才一开口，李长晟就翻了个白眼，摆了摆手，说道：“行了，朕无碍，大半夜的，皇后回去睡吧！朕这里有贵妃守着就行了。”
“臣妾……”
“姐姐，”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尹贵妃挡在了她面前，“赵姑娘说了，陛下需要静养，殿内不宜人多，连侍卫们都已经撤了出去。姐姐还是回自己宫里去吧！只要让陛下耳根清净，便是为陛下的龙体考虑了。”
最终，吴皇后还是没能成功留下来，甚至连向皇帝表个忠心、表个衷情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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