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女儿就像一个要糖而撒娇的孩子，程芝南不禁想起女儿从蹒跚学步开始，就会嘴里念着妈妈，念着抱抱；女儿四岁以前，她连路都不舍得让女儿走，一直把女儿抱在怀里。可自从老公去逝后，她连一丝笑容都奢侈得不肯给女儿。
程芝南被回忆触动，开口说了声：;好。
;耶，谢谢妈妈，那我晚上下班就过来接你去吃饭。
夏心南挂断电话后，继续埋头苦干，她干劲十足地一口气整理好了麦田生鲜的推荐资料。再翻出张家宏给的那一大叠名片，一张一张找。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汇诚董事长的名片。
张家宏既然给了她一堆名片，又让她去联系汇诚董事长，没理由漏掉对方的名片。
她试着打给张家宏，没人接。她又打给老板，想问他有没有汇诚董事长的联系方式。张耀全本来在喝咖啡，听到汇诚两个字，咖啡都快喷出来。
这种大佬级人物，他怎么可能有？
张耀全去好友那里咨询了一遍，全都没有，并且他还打听到汇诚董事长孙诚义向来低调，圈中好友只有廖廖几人，喜欢独来独往，而且从不参加任何聚会。
这种人物，夏心南要怎么搭上线？
张耀全爱莫能助，夏心南只好另外想办法。可她的朋友比老板更少，老板都无能为力，她更束手无策。
夏心南下班后把推荐资料塞进自己包里，然后马不停蹄地约餐馆。这是跟母亲在外面吃的第一顿饭，她想给母亲一次难忘的聚餐体验，缓解两人之间的关系。
晚上七点，夏心南坐计程车去接母亲。程芝南在接到女儿电话后就开始打扮自己，她挑了几个小时，才搭配了一身体面的，看上去略高档的裙子。她穿上了许久未穿的高跟鞋，精心打扮了一番后下楼。
母女俩坐在计程车里，夏心南一路叽叽喳喳，仿佛想逗程芝南开心一样，夸张地讲着自己挣钱的过程。
夏心南知道母亲晕车，所以定的餐厅离家不远，车程本来只用十五分钟。但碰到下班高峰期，所以一路拥堵，用了整整半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餐厅是西式餐厅，全国知名的牛排连锁店，店里客流很多，装修简约中带着温馨。
夏心南因为有预约，不需要等。她开心地领母亲进入餐厅。
程芝南刚落坐就问她：;贵不贵？
;不贵不贵，妈，您没有吃过，我想带您来尝尝。夏心南笑容灿烂地摇头。饭桌上，还在不停地跟母亲东拉西扯。
程芝南知道女儿是不想让气氛冷下来，所以才一直说个没完没了。她没有阻止女儿，只是寡言少语地倾听着。
女儿四岁后，程芝南从来没有露出过慈母的一面。她放弃参与女儿的童年、青春，甚至是成年期。她让女儿自生自灭，只盼女儿能快点长大嫁人，好让自己解脱。但女儿总会在她的冷漠中，嘻皮笑脸地凑上来。总会在她甩脸后，自己贴上来。就像不倒翁一样，在被人百般折磨戏弄中，摇摇晃晃地继续坚持自己的人生。
其实她们这样的人生，到底还有什么好坚持的。
等了二十来分钟，服务生才端来牛排，汤汁，甜品。
夏心南细心地替母亲切牛排，开心地看着母亲吃。这些年来，家里穷。小时候靠着母亲沿街叫卖把她养大，供到大学毕业。毕业后，她以为自己可以挣大钱，让母亲不愁温饱，可生活还是捉襟见肘。现在经济压力终于宽松了一些，她想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就算美好很短暂，她也想贪恋一会。
结束用餐后，服务生端上来一个蛋糕。蛋糕整体是一个粉红的心型，大心上再用各种水果摆成一颗小心。
这是夏心南预约的时候，拜托店家特别弄的。
因为妈妈从来没有吃过蛋糕，从不过生日。她甚至都不知道妈妈在哪一天生日，也不敢问，所以帮妈妈过生日一直是她的梦想。
她想了十几年，今天终于实现了。这个蛋糕上的大心代表妈妈，小心代表她。她用这个蛋糕来表达想跟母亲不离不弃的决心。
她开心地说：;妈妈，虽然我不知道您哪一天生日，也不敢问，但今天我们暂时过个生日好不好？她眼里亮晶晶的，仿佛汇聚了所有光，;妈妈，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程芝南看着蛋糕，看着笑容满面，一脸希冀的女儿，一下变了脸色。所有被刻意埋葬的曾经又随着记忆轨道，轰隆地急驰冲向她，碾压她。
她想起了那些滚烫的曾经，想起了那些让自己撕心裂肺的过往。
程芝南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一直在强迫自己不要去回忆，因为回忆就会痛苦，痛苦会让她控制不住情绪，会情绪失控。可她辛苦忍了半天，再也控制不住地冲夏心南咆哮：;为什么要给我买蛋糕？你到底想干什么？
店里的客人都让她的吼声吓到了，循声看过来。
夏心南一脸茫然地摇头，试着解释：;因为从来没有帮妈妈庆祝过生日，我就想，我就想试试，妈妈，我是不是错了……母亲的反应让她很慌乱，她很快镇定下来，急忙安抚母亲，;妈，我错了，我错了。
程芝南咬牙切齿地盯着蛋糕：;你没错，是我错了，我就不应该生下你。夏心南，怎么死的不是你。
怎么死的不是你……夏心南意识到了什么，面如土色地站了起来。
程芝南瞪向她，突然伸手把蛋糕拿起，整个砸到她身上，歇斯底里地咆哮：;夏心南，吃饭就吃饭，你买什么蛋糕？你是想显摆自己有本事赚钱了？你还是想显摆什么？
夏心南难过地喊她：;妈……
这是大庭广众，四周火辣的视线刺得夏心南脸上生疼，她想先哄走母亲，于是三步并二步奔到程芝南身边，想牵妈妈的手：;妈，我错了，我们出去说，我们出去再说。
;出什么去！程芝南才不管众目睽睽，她已经完全沉醉在自己的情绪里，完全陷在回忆里拔不出来。她抡起拳头砸向女儿，一边砸一边失控地吼：;夏心南，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死的是你爸，不是你——夏心南——她砸到最后，完全崩溃地咆哮，一个耳光接一个耳光地扇到女儿脸上，;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夏心南，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夏心南一动不动地站着，任母亲打骂，她怕母亲病犯，所以不敢反抗，更不敢顶嘴。服务生吓坏了，慌张跑去报告经理。
程芝南打累了以后，扭头就走，完全不管全身被砸了蛋糕，被自己打骂而尴尬站在众目睽睽下的女儿。夏心南简单地收拾身上的蛋糕，对前来的经理鞠躬道歉后，主动赔了店家五百块，之后蹲在路边等计程车。夏心南甚担心母亲，可又不敢联系。
以前母亲也会动不动就情绪失控，而自己会躲在墙角，一声不吭地等着母亲平复。所以经验告诉夏心南，不要去追母亲，等母亲自己平静下来就行。母亲一直有办法在发泄完后控制住情绪。
这么多年以来，母亲除了伤害她，对外人没有攻击性。
夜晚八点半，正值城市高峰期，不仅滴滴的单子没人接，连计程车生意都好到爆。夏心南左等右等都等不到车。好不容易盼来一辆黑车，人家停下车来，看到全身蛋糕的她又果断地开走。
夏心南蹲在地上，不敢抬头看路人异样的眼光，她摸出手机，不由自主地拨打尚琼的号码。
跟往常一样，她的来电尚琼都很快接听。
夏心南开口叫了声：;偶像。
尚琼温柔地问：;怎么了？
夏心南刚才被母亲暴打都没有哽咽，但现在突然哽咽了。可能因为尚琼的声音太温柔，温柔得像她小时候记忆里母亲的声音。
她一下说不出话。
尚琼疑惑地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夏心南死劲地憋着眼泪，害怕眼泪会掉下，匆忙说了句：;我有事先忙，回头说。
她挂断电话后不停深呼吸，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她稳定自己情绪后，继续颓废地蹲在地上。
夏心南蹲了一会儿，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走回去？虽然车程只有十五分钟，但走路最少要一个小时。夏心南还挣扎在要不要走回去的纠结中时，眼前出现一双跑鞋。她抬起头，冲向铭笑容灿烂地说：;好巧啊。
向铭本来约了朋友在附近吃饭，结果回家途中，无意瞥见路边蹲着的身影很像她。她蹲在地上，路人看见她就绕路走的情形让他马上停车，过来看个究竟。
他略震惊地看着狼狈蹲地的她，惊诧地问：;你咋了？被打劫了？是的，此刻的她全身蛋糕，脸颊红肿的样子格外狼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