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修白离开之后, 本来应该上床睡觉的池芯彻底没了睡意。
她呆坐在床边，觉得有哪些东西变了。
景修白不太对劲。
当时她在看电影时直接晕了，后面的内容, 是在意识里由系统放给她看的, 在她醒来的时候, 正好是她晕倒前看到的那一幕。
从那一刻开始, 命运的漩涡就将她紧紧卷入其中，她为了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生存下来, 几乎没有空余时间去思索这些剧情角色和电影里看到的有什么不同。
有不同又怎么样呢？她也不是在玩虚拟游戏, 角色人设崩坏了还能投诉。
她只是转换心态，将他们当成了真实的人。
如果问池芯现在是种什么心情。
是cp粉看到嗑的cp被人生生拆了的心情。
而这个拆了的人，似乎，可能, 貌似，大概, 还是她自己。
天啊。
池芯捂住脸一头栽倒在床上, 不敢相信这个顺理成章猜出来的事实。
在开玩笑？男主不是女主的吗？虽然他们到最后都没有明白地确定关系……但是最后男主身边只留下来了女主一个女性啊！
池芯捂了一会儿脸，突然放下来, 露出一脸坚定。
一定是她理解错了，景修白只是说她是光，还说他自己是飞蛾扑火什么的……这不就是很正常的夸奖吗！对, 对队友的夸奖, 他诳人的本事一向很好，夸人也如此别具一格, 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对, 千万不要自作多情。
池芯强迫自己往这个方向去想了之后, 感觉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了, 她掏出简便的干洗用品，将全身包括头发都处理了一遍，然后愉快地拍拍枕头，把它拍成一个松软的状态，幸福地躺了上去。
虽然心情有些混乱，但她还是记得自己的任务，想着到晚上时不知道又会有什么突发状况，决定还是趁现在试着找一下娄辰。
她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只是凭娄辰一直以来对她的执着猜测，只要她想，应该能找到他。
池芯深深地呼吸，刻意放空大脑，在脑中默念着娄辰的名字，闭上了眼睛。
当池芯再次拥有意识的时候，周围的景象已经发生了变化。
苍白的墙，苍白的地面，以及苍白的灯光，似乎是一间实验室的模样。
意识到自己身处陌生的环境，池芯第一时间就想翻身下床，然而当她想动作之时，才猛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没有了。
她现在只是一缕飘渺的神识，而且不能变换视角，有些像一个被固定住的监控器，只是所看到的画面要真实许多，仿佛置身其中。
池芯总觉得这里有些眼熟，当一个一头金发的男人从外面推门进来，池芯恍然大悟。
这里是之前在梦里看到过的那间实验室。
只是当时所看到的视野是晃动的，就像坏掉的光碟中放映出来的劣质影像，让她没有第一时间就联系起来。
知道这里是哪里之后，池芯悄然绷紧了神经。
她条件反射想要躲避，但是没有身体反而限制了她，让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金毛正对着自己走进来，阴着脸坐在了一张椅子上。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边，池芯这次看清了，这白大褂里面，正是熟悉的黑色制服。
果然是他们。
金毛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掌扶着额头，声音比起上一次听到，明显多了几分喑哑，“确定他们逃跑了？”
“博士，我们已经过飞船迫降的地方，只是那里是白蚁的巢穴，所有人的尸体早就……所以不敢确定他们是逃走了，还是死了。”
金毛冷冷地哼笑一声，他抬起头，露出一双阴鸷的蓝眼睛，“死了？以零号和成体的实力，这话你自己信么？”
他的语速轻缓而柔和，但是让听着的人猛地打了个冷战，“对不起博士，我会继续派人搜寻！”
零号是指池芯自己，成体应该说的是景修白。池芯琢磨着，在这些人眼里，他们应该不配拥有名字。
金毛——池芯知道他应该是叫拉斐尔，但是就是叫他金毛——冷冷地盯着他可怜的属下，直到对方的冷汗都下来了，“一群废物，要不是路易斯……”
他的目光倏然黑沉一片。
提到这个名字，池芯和那个属下一同沉默下来。
“即使是最优秀的狗，也有主动挣脱项圈的一天，对不对？”金毛柔声说，“是啊，我怎么忘了，狗是最向往自由的动物，养在家里的都会为了出去玩而咬自己的主人，何况还是一只疯狗。”
那个属下深深地低着头，瞪大的眼底满是恐惧。
路易斯的背叛所有人都始料不及，他是拉斐尔身边最能忠诚的，谁都没想到他居然有一天会主动挣脱了项圈，还是以死亡为代价。
“我如此信任他，依赖他，他竟然轻而易举地选择去死，还是为了那些卑贱的，奇怪的实验体。”拉斐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字字句句间都是入骨的寒意，“你说，是我看错了吗？”
“您……您不会看错！”属下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拉斐尔的脚下，“是路易斯大……是路易斯辜负了您的期待！他不得好死！”
拉斐尔静静地凝视了他一会儿，看着那宽厚的背脊如糠筛般抖动，半晌才满意地收回视线。
属下不敢起来，也不敢吭声，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紧紧盯着面前从西装裤下露出来的，黑色的皮鞋。
“既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那个地方也可以放弃了。”金毛说，“那里应该还有些DI-I病原体，向那边传话，全放了。”
他如此轻描淡写的话语中，似乎隐藏着什么足以震天撼地的巨大威胁。
在池芯泛起不妙预感的同时，那名属下也猛地抬起头来，“博士！”
金毛从鼻腔里哼出一口气：“嗯？”
属下张张口，对上拉斐尔冰冷阴鸷的目光。
“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拉斐尔说。
“属下不敢。”属下立刻爬起来，“这就按照博士的吩咐安排！”
池芯眼睁睁地看着他夺门而出，仿佛房间里有什么可怕的猛兽，她十分想跟上去，看看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让他反应这么大。
但她只是一个虚无的意识体，并且被限制在了这间房间中，只能看着金毛独自一人坐在这里，眯着眼不知道在考虑什么。
池芯直直地盯着他，恨自己现在怎么就没有身体，如果在这里就能把这颗金灿灿的脑袋一脚踢掉，他们后面能省多少事！
拉斐尔独自思考了片刻，从身上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来了一个小巧的金属盒子。
他将指纹摁上去，金属盒应声打开，里面露出来一个红色的按钮。
池芯心里咯噔一声，心中的不妙感瞬间爆表。
她看着拉斐尔以奇异的目光盯着这枚按钮，手指缓缓地抬起……
池芯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阻拦他的动作，精神体产生剧烈的波动，“住手——”
视野遽然放大，她竟然从刚才的墙根里，一下子过渡到了拉斐尔的面前！
拉斐尔要摁下去的手指停在半空，他抬起头，困惑而探究地看向池芯所在的方向。
池芯想要将那个盒子打飞，但是无论她怎么动作，都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
“奇怪。”拉斐尔喃喃一声，看着她的方向，抬起手向这边抓来……
如同逃窜出笼的猫被人揪着后颈抓了回来，池芯感觉整个意识嗖地一下向后撤去，周围景色瞬息万变，眨眼间已经变回了她的房间。
池芯猛地坐起身，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心脏激烈地跳动着。
“怎么样，你看出了什么？”娄辰坐在床边，歪着头看她。
池芯闭了闭眼，“那个DI-I病原体是什么？”
“你果然记住这个了。”娄辰露出开心的表情，用一副炫耀似的语气告诉她，“这就是丧尸病毒的原型，他们给各个阶段的病毒都取了编号，具体是哪一阶段的我也记不住。”
池芯双手握紧，她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没想到金毛居然这么狠，居然直接要把病原体放出来？
如果是扩散性的病毒，岂不是等于直接摧毁了边境这片净土！
到时候起止这个市场，连周围的城市都……
想到乌姆尔里人们安居乐业的景象，池芯定定地看向娄辰：“刚才你给我看的，是正在发生的事，还是已经发生的事？”
“重塑记忆很麻烦的，而且我也不想刻意去挖那恶魔的记忆。”娄辰皱皱鼻子，“刚发生的罢了，以他们的通讯手段，命令应该已经传出来了，这地方完蛋咯，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他自己亲手摧毁了这里，白费了他那么多心机，真好笑哈哈哈。”
他就像个情绪化的孩子，上一秒一脸嫌恶，下一秒就幸灾乐祸，只是这清脆的笑声在池芯听来，有种诡异的阴冷感。
她看着娄辰，半晌没有说话。
娄辰笑着笑着，发现她的目光还是和在蚁巢中时一样，冰冷而陌生，看不到一丝从前的无奈和包容。
他停下来，眼里有一丝细微的惶恐，“你，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池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那个按钮，摁下去有什么后果？”
“按钮？”娄辰想了想，“这个我不知道，以前从来没见他拿出来过。”
连娄辰都不知道，还被金毛贴身保存的东西，恐怕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池芯立刻就想回到现实告诉同伴们，她动了一下身子，看到娄辰委屈巴巴，又故作傲慢的眼神，又问了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让我看到刚才那一幕？”
“哪有什么为什么，我看你好像是想毁了这里的样子，帮你一把罢了。”娄辰嘀嘀咕咕，“现在知道他们自己要下手毁了这里了，你不开心吗？都不用你自己动手了诶，要不是我，你还要多费多大的工夫。”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这种病毒被放了出来……”池芯顿了顿，摇摇头，“算了，我不该和你说这个。”
娄辰被她由内而外散发的冷漠刺到了，他噌地一下站起来，站到池芯面前瞪着眼睛，“池芯，你到底什么意思？不就死了一个人吗，你至于生气到现在？我都特意告诉你这个消息了，就算你生气，现在也该气消了？”
池芯想笑，但她勾了勾嘴角，还是放弃地抿起来。
她这个样子，反而更加刺激娄辰，他大叫一声，青白的脸上青筋绷起，如同一只困兽，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喘息着瞪她。
他声音里充满放弃的妥协，“你说，你要怎么样才能不生气，我能做的都做。”
池芯有些惊讶：“你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我生不生气，和你关系很大吗？”
娄辰的脸一点点地涨红，他张张口，“我，我只是，只是不想欠人什么……”
池芯同样起身，她的个头和娄辰相差无几，让她能够平视对方的眼睛。
“娄辰，如果想让别人平视你，你就要先学着平视其他人。”时间紧迫，池芯没有时间和他解释太多，娄辰的心理已经完全扭曲了，他甚至主动放弃了人类的身份，主动和怪物为伍，这不是她三言两语能够劝回来的，她只是说，“你是个什么存在，不是由你的身份决定，而是由你做了什么决定，你要灭世，你就是人类的敌人丧尸王，而不是你生来就是丧尸王，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我不是生来就是丧尸王？”娄辰眼眶微缩，殷红的血丝缓缓蔓延上他的眼白，“你骗人。从我一出生开始，他们就给我打上了编号，如果不是我偷偷通过管理员的眼睛，看到了他在写的档案，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他声音沙哑：“我一出生就是丧尸王了，池芯，这是他们安排给我的命运，我摆脱不掉，唯一的可能就是做下去，他们才能让我继续活着。”
“你也说了，那是他们安排给你的命运，你是个人啊，娄辰！”池芯恨铁不成钢，“如果你一直在观察我，观察了我很长的时间，你应该看到了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她软弱无力，任人宰割，你比起她的好处是，你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你有能力反抗！经过这么久，你的进步不会只体现在聊天升级这一项？”
“你懂什么？你不懂你不懂你不懂！”娄辰冲她大喊，“我不能反抗，我不能，不能反抗……”
他不像前几次一样，正义凛然地说他们不值得他复仇之类的话，只是抱着头，一遍遍地重复着“不能反抗”，剧烈的精神波动让整个幻境都震颤起来。
娄辰的影像越来越虚幻，池芯伸出手去已经无法触摸到他的身体，她抓住最后的机会，大声说：“娄辰！听听你自己的心声！听听它是认同你是个怪物，还是个……”
“人……”
最后一个字，是从现实中说出口的。
池芯从床上坐起身，窗外已经日薄西天，一片绚烂的红霞。
她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抓起衣服就冲出了房门。
一路咯噔咯噔地从二楼冲下去，整个客厅还没有人，只有姜从筠正在厨房里煮着东西，阳春面的清香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芯芯，你这么快就起来啦？”姜从筠惊讶地探出头，眼睛弯成月牙，“等会儿就可以吃面了，我先给你盛出一碗，让那些家伙一直睡。”
说着她收回身子，回到灶台前。
看着她袅袅婷婷，凹凸有致的背影，池芯心中忽然冒出一阵心虚来。
被她刻意抛在脑后的事情又重新回忆起来，池芯盯着姜从筠的背影充满了困惑不解。
这么漂亮，温柔，会做饭，有思想，有勇气的女孩子，确确实实是电影里的女主没错啊。
女主还是这个女主，男主为什么好像不是那个男主了？
他不会被系统给调了包！
池芯的脑子里充满着恐怖的想象，直到姜从筠盛出面来，浓香的酱油醋和鸡蛋味道传出，一回头看到池芯盯着自己，眼里冒出个问号：“芯芯？”
池芯僵硬地转过身，几乎同手同脚地走向沙发。
这时，楼上响动逐渐传下来，大家陆陆续续地走下楼，看到池芯分外乖巧的坐姿，问号纷纷加多。
“池芯，你被谁下蛊了？”郁襄张嘴就是跑马。
“瞎说什么呢。”姜从筠拍了他一下，“坐下吃饭。”
池芯看着景修白也下了楼，整个人都快风化了，她一边僵直着身体坐着，一边贼兮兮地瞟向忙里忙外的姜从筠。
与她相比，景修白反而没有丝毫异常，他面色如常地坐了下来，称赞姜从筠的手艺。
他这么落落大方，倒是让池芯心头安定了一些。
看男主这么自然的表现，他当时说那番话，果然只是对队友的夸奖和肯定！
强行下了个定义，池芯心里舒坦了，她也不是小气扭捏的人，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
她看了一圈，发现一个盲点：“阿凤呢？”
大家这才发现少了个人，陈邢起身：“是不是还没起来？我去叫叫。”
他还没出客厅，外面的院子里却传来了几声轻响，所有人都警觉起来，接着两短一长的敲击声传来，大家才松一口气。
“这阿凤，什么时候出去了。”郁襄嘀咕。
陈邢正好去开了门，随着一阵脚步声，容凤带着两个人出现在眼前。
池芯正在吃鸡蛋，抬头看了一眼，挑了下眉梢。
身旁的永宁反应巨大，几乎打翻了他手中的碗，池芯轻轻地拍了拍他，感受到他浑身肌肉的紧绷。
永宁死死盯着进来的两个人，眼神恐怖。
林老板黑沉的眼睛缓缓在屋子里看了一圈，从永宁的脸上一掠而过，就像不认识一般，定在池芯的身上，“池老板，看来你不是很意外。”
池芯慢条斯理地咽下口里的鸡蛋，才开口：“现在形势这么危急，你这个儿控要是不关心阿凤，我反倒会意外。”
她将目光投向林老板身后的人，“他为什么会来？”
巴勒托战战兢兢地跟在林老板后面，听到池芯的话，整个人瑟缩一下，开口的声音像一只老鼠，细而尖锐，“老板！我要举报！这个池芯，这些人，就是当初杀死我们兄弟的那伙！何来告诉我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郁襄皱起眉，“阿凤，你这是带人帮忙来了，还是寻仇来了？”
林老板将目光放到巴勒托身上，声音发沉：“何来？”
“就是能变身成驴的那个！”巴勒托迅速说，挂着讨好的笑容，“老板你看，我知道什么马上就告诉你了，你可不要被他们蒙骗啊。”
林老板还是那个调：“哦？”
巴勒托的声音似乎给永宁带来了相当大的心理阴影，他在池芯身边几乎抖成了筛子，池芯轻轻搂住他，“林老板，如果你想来谈合作的，是不是得拿出点诚意来？林老板是做大生意的老板，应该不会不懂这点？”
林老板看了看她，微笑：“的确是。”
从他们的话里得到了某种讯息，巴勒托不可置信地抬头：“……老……”
“砰。”
林老板掏出一把黝黑的手/枪，干脆利落地对准巴勒托的额头，一枪开出。
“……板。”
巴勒托最后一个发音还没有吐完，就直挺挺地向后倒在了地上，大张的眼眶里，还留着强烈的震惊。
林老板没有一丝刚刚杀了人的反应，平平无奇地收起□□，看向池芯：“现在，我给够诚意了吗？”
他知道在这一群人里，无论其他人看起来多么强壮猛汉，唯一的主心骨就是池芯。
只要池芯开口，其他人绝不会不同意。
果然，池芯眨眨眼，轻抚着渐渐安定下来的永宁的长发，开口：“正好面熟了，林老板一起坐下吃口。”
众人落座，在末世里不浪费食物的习惯让他们对待面异常认真，池芯吃得早，在等他们的时候，在空间里翻找一番，又和姜从筠交流几句，两人开始一起翻空间。
然后就看见，一个又一个的防毒面具被摆在了桌子上。
郁襄瞪大眼睛，面条差点呛进鼻子里，“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芯芯问我，我就找了。”姜从筠掩嘴笑。
池芯脸上却看不见一点笑意，她将所有能防护的用具都拿出来，在桌子上堆了高高一摞。
“吃完饭马上装备上，所有人都是。”
池芯鲜少用这种命令的语气说话，当她这么说起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禁停下动作，认真聆听。
“我们面对的不是一场公平的战斗，保护好自己是最重要的。”
此时最后一丝日光从天际消失，尖锐的警鸣声响彻整个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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