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泱泱把银子塞到女子的手中:“别哭了,赶紧去给你丈夫办后事吧。”

    “谢谢小姐!谢谢公子!多谢两位!”

    女子止住了眼泪,跪在地上抱着孩子朝两人猛地磕头。

    桥泱泱扶起她,发现这女子衣着虽然脏污不湛,但也看得出原先华贵的衣料底子。

    再细细打量,发现她虽然双眼通红,一副悲伤之色,但容貌姣好,皮肤细腻,以前似乎也是养尊处优的大户人家的妇人。

    于是便问:“这位娘子,你家在何处?家中发生了何事,家里可还有别的亲人?”

    女子被这么一问,又要哭了,断断续续把自己的事说了。

    原来这对夫妻本是边城人士,家中小富,生活过得安逸。

    边城起战火后,她的丈夫自作主张,关闭了城中的买卖,将金银财宝全搬到了城外的别院,又将家人全部接出,以避战火。

    他家的别院建得偏远幽深,是位处于城郊外几十里处的山林里的,一般情况下没人去拜访。谁知人倒霉起来喝凉水也塞牙,他们本在别院安心地住着,却在前日遇着了一伙常息的流兵散勇。那群常息兵本是在战场吃了败仗,要退回常息去的,却因为被大梁士兵追得急,于是荒不择路逃向了深山。

    结果,就碰到了这家人。

    最后,女子的公婆及家仆都被常息兵给杀了。

    她的丈夫护着她和孩子竭力逃命,也身中数刀,逃到边城附近,终于支撑不住,失血过多而亡。

    女子不忍丈夫曝尸荒野,因此将丈夫的尸身背了回来。&a;

    他们在城中的铺子c房子,早在之前就卖光了,而藏在别院里的财宝也被常息人抢走,此时穷途末路,竟连安葬丈夫的一口棺材都买不起了。

    女子没有办法,只得学穷苦人家的女儿,在路边卖身葬夫。

    “多谢好心的小姐c公子!奴家这就去把丈夫安葬了,随你们回去!”女子抹着眼泪站起来,把怀中孩子塞到桥泱泱手里:“小姐,要麻烦您先帮我抱一下孩子。”

    桥泱泱下意识地接过那襁褓,往孩子脸上看了一眼,那孩子蓦地睁大眼睛,直愣愣瞪着她。

    三四个月大的孩子,眼珠漆黑,脸色苍白,一见着她,就咧开嘴哇的哭了起来,露出没有牙的鲜红牙床。&a;(&a;

    桥泱泱蓦地打了个激灵,连忙将孩子还给女子:“不用了不用了!这银子给你安葬丈夫,你不用跟我们回去!”

    “那怎么行?我夫君在世时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二位出钱给我安葬丈夫,我愿做小姐的婢女,以后一辈子服侍小姐!”

    桥泱泱叹道:“真的不必了。”

    女子见她一再推辞,嘴角嗫嚅,又要哭起来:“其实,其实奴家也是无处可去了小姐,您行行好收留我们母子吧!你们二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大善人,收留我们母子让我们有个住处,我也能给你们干活的”

    听她这么说,桥泱泱与辛洛都叹了口气。

    战火无情,这女子不过是无辜的百姓,如今见她颠沛流离,作为一城主帅确实有些不忍心。但他们很快就会离开边城的,留她在身边,不是长久之计。

    于是,辛洛找来了城门守卫,让他们去帮着安葬这位女子的丈夫。

    桥泱泱又掏出一个腰牌,给那女子:“等你安葬好了丈夫,再去城中寻寻亲人。若是实在找不到落脚地,就到城主府来找我们。”

    女子感激涕零,接过腰牌,顿时瞪大了眼睛:“你们二位难道是”

    她满眼震惊地看向辛洛,又打量桥泱泱。

    城中有关秦王和裴郡主的事迹,在百姓那里都传遍了,女子这两日进了城,想必也听说过这些。

    “想,想不到竟然遇到了你们二位贵人”女子意识到自己遇到了谁,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了:“多,多谢二位的大恩大德!谢谢秦王殿下,谢谢裴郡主!”

    桥泱泱摆摆手:“好了,大嫂,有事你再来找我们吧。不过我们过几日就要班师回京,不会在这边久留,到时候走之前,定会给你安排个去处的。”

    “好,好!多谢郡主!”

    女子说着,这时,城门守卫也来了,帮她抬起了丈夫。

    女子感激万分地跟着他们走了。

    桥泱泱目送这女子抱着孩子远去,甩了甩袖子。

    刚才抱过了孩子,手上好像沾染了一股奇怪的香气。

    幽幽的,像奶香,又有股子妇人用的冷香。

    “怎么了,姐姐?”辛洛关切地问。

    桥泱泱嗅了嗅,摇摇头:“没事。好像衣服沾到气味了。”

    辛洛立刻抓过她的袖子,仔细闻了闻:“有股异香。咱们回去吧,沐浴更衣。”

    “不用那么夸张吧,可能是被那孩子身上的奶味蹭到了。”

    桥泱泱甩了甩手,叹气:“哎,果然是天下兴亡,老百姓遭殃。这回幸好是让常息退兵了,否则边城一旦失陷,后果不堪设想。”

    辛洛点点头,也叹:“其实他们若不出城避祸,此时反而没事。”

    “罢了,可能都是命吧。”

    辛洛仍执着她的手,要带她回去:“走吧,别逛了,回去沐浴换衣。刚才那女子的丈夫死了,身上有尸气。大战过后又恐有瘟疫,你得注意着点,别过了病气。”

    桥泱泱:“哪里就这样娇气了。”

    她嘴里这样说着,但仍乖乖跟着他回去了。

    两人遇了些事,心情都有些沉重,辛洛便又一头扎进书房,处理里边城布防的公务。

    桥泱泱沐浴过后,换了身衣服,觉得那股子香终于淡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又去看望林皓文。

    林皓文经过一天休整,精神比昨天强多了,此时已经能下床走动。

    看到桥泱泱过来,他喜出望外:“泱泱,你来了!”

    桥泱泱陪他在廊前坐下:“皓文,今天感觉怎么样?”

    林皓文抿唇一笑:“已经好多了。”

    桥泱泱便点头:“你没事就好。过几日跟我们一起回京吧。”

    林皓文愣了一下。

    桥泱泱:“我和阿洛打算回京后,处理一点事情,然后就回家乡了。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你娘还在家乡等你。”

    提到母亲,林皓文神情被触动,是思乡不已,却又有些近乡情切。

    “我我到京城没能考取功名,后来辗转来了边城,也没帮上你们什么忙,反而给你们添乱,还差点伤了王爷”提到这个,林皓文就羞愧不已,垂着头:“我哪里还有脸回去”

    桥泱泱:“你傻呀!虽然你娘亲盼着你出人投地,但你的平安才是最重要的吧!咱们经历了这么多凶险,能全须全尾的回去就是最大的幸运了!你娘一定不会怪你的!你跟着我们走,回家了咱们一起开铺子得了!”

    林皓文神色犹豫:“那让我考虑一下”

    “行,你好好想想!”她站起来,轻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袖子在他的鬓边拂过:“倘若你实在不想回去,我就去跟阿洛说说,让他给你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他现在是秦王,这点权限总是有的!”

    “不,不必了!”林皓文立刻挺直了脊梁:“我,我还是想自己考!”

    “成!有骨气!”

    桥泱泱点点头,说完就走了,要去看望韩将军。

    林皓文送她到门口,恋恋不舍地望着她的背影。

    忽然,一阵风从她那边吹来,带来一股子暗香。

    那香味很淡,但林皓文却被熏得打了个喷嚏,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