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玄幻小说 > 天行健 > 正文 第二十章以和为贵
    陶昌时带着那几十个狼兵拼命地向回逃。蛇人跑得不快但他们也已经精疲力竭蛇人一直追在他们身后不时有一两个落后的狼兵被蛇人砍下马来。不过蛇人在地上游动毕竟没有马快等陶昌时他们冲到吊桥边已只剩了三十余人。

    我一挥枪叫道:“快上吊桥不要乱!”

    蛇人离我已只剩了二三十步了。现在是真正到了生死关头吧我只觉背上冷汗直流。等最后一个狼兵冲上吊桥我一带马跳上了吊桥叫道:“快拉吊桥!”城上的守军倒也不用我说话已经拉动。冲得最快的蛇人已经有两三个到了护城河边一见吊桥拉起它们厉叫一声手中枪脱手而出。长枪破空我知道蛇人箭术和投枪准头都不行何况现在吊桥已经拉起它们绝不会对我有什么威胁也不理它们在业已升起的吊桥上冲了下去。

    门已在缓缓关上城门口有士兵大声叫道:“快快!”叫得也是手忙脚乱。我催了催马冲进了城那士兵道:“后面没人了吧?”

    我道:“没有了。”

    刚说完却听得身后一阵极为尖利的箭矢破空之声不由回头一看正好见从城上飞下一排箭。这些箭去势极快护城河前的那几个蛇人被这一排箭钉在了地上正在惨叫挣扎长长的半截身体拍打地面弄得地上也烟尘腾起。

    这是雷霆弩啊。我记得任吉说过雷霆弩及远而不能及近先前我们与蛇人缠斗在一处雷霆弩一直不能用此时才总算发挥了威力。这点威力虽然发挥得太迟了但是那些蛇人仍是一惊却仍在冲了上来。

    蛇人是要强攻?东平城城高池深城中士兵众多蛇人强攻未必能攻得上来但它们却象疯了似的前面那一排蛇人被雷霆弩射得穿心也毫不在意有几个蛇人已经冲下了护城河向城下游了过来。

    城门匍然关上两个门丁正拼命把门闩闩好。那门闩都是一尺见方的大木共有三根闩好后我才有了种安全的感觉。一跳下马便听城上有人在叫着:“伤者来城头医治。”我向城上冲去一边叫道:“准备接战!蛇人要攻城了!”

    等我冲上城头还不曾看见什么却觉得有人一把按在我肩上道:“楚将军放心吧。”

    那是真清子!他仍是穿着一袭破旧而干净的长衣白须白发在一片曙色飘然若仙。我又惊又喜道:“真人你怎么在这儿?”

    “你也受伤了吧我来给你看看。”

    我这时也想起腿上那条伤口。我喝了忘忧果汁后一直不觉疼痛现在人松懈下来才隐隐觉得伤口有阵刺痛了。我道:“不碍事真人你先给别的弟兄看吧。”

    这次伤兵众多一些轻伤的还得等着十几个医官忙得跑前跑后没个停真清子并不是军人也许因为他医道高明邵风观请他来给我们治伤吧。真清子从一边拖过一条长凳道:“坐下来。你这伤势不轻要不及时医治那你以后这条腿就算废了。”

    他人虽老手势却重我被他按得坐了下来他向边上道:“虚心过来帮一下手。”

    正在一边给人包扎的虚心子过来了。他一见我便向我嘻嘻笑了笑叫道:“楚将军你们真杀回来了了不起!了不起!”

    他这话好象我们原先实在是送死一样。我苦笑了一下虽有些得意但马上颓然道:“可是二太子战死了。”

    真清子脸上变一变马上道:“你不要说话。”

    他取出一把剪刀来剪开我包着伤口的布条看了看道:“楚将军这伤口很大得缝起来你可不要怕疼。”

    他的动作很快从怀里摸出一个紫红的竹管从中取出一支银针来。这银针穿着一条细细的黑线虚心子先用水洗了洗我的伤口又用酒在伤口上浇了一圈我只觉伤口处猛地一阵疼痛真清子却已在给我缝合伤口了。他飞针走线极是熟练倒象惯做女红。缝好后他剪断线头又从虚心子手上拿了一圈纱布给我包了起来。我见边上有不少士兵还在呻吟道:“真人请虚心真人给我包扎吧真人你给别人看看。”

    他的医术的确高明不会比叶台之下我的伤处已经觉得好多了。但他却象没听到我的话仍在一圈圈地包着小声道:“楚将军小心啊。”我一时没听清大声道:“什么?”他却没再开口只是给我包着。

    包好后我伸了伸腿笑道:“真人你真是医道高明。”

    这个马屁真清子象根本没听到。他拍了拍我的肩头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本书道:“楚将军你不是想学读心术么?这部道德心经你拿去看吧。”

    我又惊又喜双手接过来恨不得给他磕个头:“真人你答应传授我了?太好了我要有什么不懂的可要来向你询问的。”

    他又叹了口气道:“你未必有这机会了。”

    我把书放在怀里听他的话语有异不由一怔还没问出口他已在给另一些受伤的士兵医治去了。我有些茫然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时邵风观的声音响了起来:“殿下!殿下!卞真楚休红你们在哪里?”

    我忙不迭站起身叫道:“末将楚休红在。”

    邵风观大踏步地走了过来诸葛方紧跟在他身后。邵风观面色阴沉看见我喝道:“楚休红殿下真的已阵亡了?”

    我垂下头不敢去对着邵风观那逼人的目光:“是。”

    邵风观象是怔住了忽然小声道:“是任吉行剌的?”

    我点了点头道:“正是。此人来自首了么?”

    邵风观哼了一声道:“军中出此败类纵然将他碎尸万段亦不能赎其罪。”

    这时城外忽然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哨声城头上又发出一阵欢呼。邵风观冲到城边向下看去我也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边只见城外的蛇人潮水一般退了下去队型却丝毫不乱虽然从箭楼上又飞下几支雷霆弩射死了几个蛇人但对蛇人的队形却似毫无影响。

    邵风观喃喃道:“这些妖兽真不知是什么变的。”

    这时有个士兵急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叫道:“邵将军!邵将军!”他冲到邵风观身边一个踉跄人半跪在了地上。邵风观皱皱眉道:“你说吧。”

    “禀邵将军毕炜将军率二路援军已到北门了!”

    终于来了!毕炜的大军自三月十日出发到现在这三月二十一日凌晨赶到东平城只能算是正常的速度相比我们前后只花了五天实在不算快。他们一来城中的战力越发强大要守下去自是绰绰有余。只是现在二太子却战死了现在想想邵风观夜袭之计实在不智。

    邵风观一挥手叫道:“备马马上去迎接毕将军!诸葛方城上由你负责。”

    他快步向城下走去我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但他走得快我刚走了两步便见他消失在城下的黑影中了。这时曹闻道忽然在我身后叫道:“统制!统制!我正找你呢!”

    他头上也包了块纱布我倒没注意他头部原来受了伤。他的伤看来不重精神仍是很好我一见他笑道:“曹将军甄以宁还好吧?”

    “他受伤不轻不过没大碍。”他突然压低声音道:“统制毕将军他们来了。”

    我道:“嗯我知道了。”

    “先前我将任吉送到邵将军跟前时觉得他面色不善。二太子完了小心他拿你出气啊。”

    邵风观是定计之人二太子阵亡自是有他自己的原因不过追根究底的话邵风观实是首罪。听曹闻道这么说我有些不悦道:“你把邵将军看成什么人了我只是个小小的前锋营统制军衔也只是下将军比他小了两级呢他拿我出气做什么。”

    曹闻道咽了口唾沫道:“方才我见邢铁风神色也大是气恼好象你也得罪了他。统制小心啊这一战我们实在该说胜的可是丢了二太子那功劳我也不想只希望上面的有些良心不要拿我们当替死鬼才好。”

    曹闻道样子莽撞但人很精细我也知道。只是他口没遮拦什么都会说我也不知他说的这些是不是真会如此只是抓了抓头皮叹道:“从军一日那便听主将一日。曹将军不必多想了我们浴血奋战都在众人眼里你也不要把别人想得太坏。对了你马上叫齐钱文义他们三统制我们去迎接毕将军顺路缴令。”

    曹闻道也叹了口气道:“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唉出来时陶昌时和刘石仙多么不可一世现在刘石仙阵亡陶昌时也伤得一塌糊涂看来出不来了。”

    他先下去招呼等我一瘸一拐下去小军已将我的飞羽牵了过来。飞羽伤势不重不过流了些血但我看着还是一阵心疼挥挥手道:“换匹没伤的马吧这马带到厩中好好喂料伤好以前不骑了。”

    等钱文义和杨易过来却不见邢铁风。一问他的部下原来他已先行去谒见毕炜和蒲安礼去了。邢铁风与蒲安礼在前锋营时便很接近我一想起现在蒲安礼成了我上司就一阵不悦脸上却也不敢露出来。

    到了北门只见北门处灯火通明一艘艘船逐次驶入船坞正在卸下辎重。我们带马向着中军大旗走去还没到几个卫兵见我们过来已远远喝道:“来者何人?还不下马?”

    我跳下马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道:“前锋营统制下将军楚休红前来谒见毕将军。”

    那卫兵看了我一眼道:“原来你就是楚休红将军啊请进吧。”

    我让曹闻道和几个跟来的士兵在外等候带着钱文义、杨易进去。这只是个临时行辕但也布置得井然有序。我一进去便已看见大旗下的毕炜和邵风观。

    这两个新一辈的名将终于又碰到了一起。看着他们我不由有种艳羡渴望有一天我也能与他们并肩而立可是却又有一种厌恶在心底潜生。不是对他们的厌恶而是对这无休的战争与杀戮。我快步上前跪在地上道:“前锋营统制楚休红见过毕将军。”

    毕炜停住了与邵风观的对话看了我一眼。他的目光阴冷让我一阵阵发毛似乎有种不祥之兆突然他厉声喝道:“来人!将楚休红拿下!”

    蒲安礼大踏步过来伸手到我跟前道:“楚将军请你将下将军的腰牌给我。”

    我大吃一惊做梦也不曾想到有此变故叫道:“毕将军我有何罪?”

    毕炜喝道:“有人告你心怀不轨谋刺二殿下。”

    我象是当头挨了一棍猛地站起来叫道:“什么?谁告的?让他出来与我对质!”

    我伸手要去抽刀边上有两个持枪士兵已快步上来两枪交叉搁在我肩上重重一压。我腿上一疼经不住这等大力人一下跪了下去仍旧叫道:“毕将军二太子战死末将虽然罪责难逃但说我谋刺二太子那绝无此事!”

    我这样喊着心头却一阵阵地冷。曹闻道担心的竟然都变成了事实可是我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我扫视着毕炜身边的人邵风观?还是邢铁风?或者是别的人?这些都不重要我心头只是涌起怒火。

    毕炜忽然又道:“蒲将军眼下无凭无据尚不能据此革去楚将军之职。楚将军此事定会水落石出这两日你就安心等候听从处置。”

    他这么说我才安心了一些趁势跪着道:“毕将军末将无能但绝不会有这谋逆之行望毕将军明察。”

    毕炜哼了一声这时钱文义上前道:“毕将军楚将军他”

    钱文义还没说完毕炜哼了一下道:“你是何人?”

    “前锋营统领钱文义。”

    毕炜猛地喝道:“一个小小的统领竟敢如此放肆!退下!”

    钱文义被他骂得灰溜溜站在一边。这时毕炜又道:“楚将军请你放心事情总会水落石出先随他们下去吧。”

    他的话温和了许多我却只觉天旋地转人好象随时都要倒在地上。这个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毕炜刚来便将我关了起来我根本没这个准备。这时蒲安礼来缴我的佩刀我象做梦一样把百辟刀放在他手中跟前两个亲兵走去。步履沉重我都已忘了腿上的疼痛。走出来时我被押上马曹闻道呆呆地看着我似乎想问什么却没问出来。

    东平城的大牢就在城北。我被带到一间小屋里这房子虽然简陋倒还算干净可能是关押一些有身份的罪犯的。可是这房子的窗特别小还装着很粗的铁棍门也又厚又沉提醒我这是间牢房。

    天已经大亮阳光从窗子里射进来照得墙上闪闪发亮。墙都是用粗大的石头堆成的磨得并不光但也没有棱角。我呆呆地坐在床上对自己的处境依然有些茫然。没有多久以前我还在蛇人营中血战没想到好不容易杀回城中我竟然一下成了阶下囚这其间的变化也太大了。

    到底是谁告我的?知道二太子遭人刺杀的人并不多最可能的只怕是邢铁风和邵风观。邢铁风对我成为他的上司一直不满他的可能性更大些吧可是他的身份却太低了就算对毕炜胡说什么毕炜也不至于听信他的一面之辞便将我关押起来。如此看来可能邵风观的可能性更大吧?

    我腿上仍然又痛又痒。这伤并不太重看来也不用多少时候就会愈合。但是我心底却涌起一阵阵难忍的刺痛说不出的失望和委屈。在高鹫城时武侯也曾怀疑我是内奸但那时总还没有把我当囚犯关起来现在却落到了这样的境地。

    我把战靴脱了下来躺到床上。床也是很粗笨的木床上面盖着一条很旧的毛毯。这条毛毯以前也盖过关在这里的囚犯吧?他们躺在这张床上时又会怎样想呢?

    我不想再胡思乱想从怀里摸出真清子给我的那本道德心经翻一翻。那两个亲兵在送我进来时又搜了我一遍大概是怕我自尽将我的一个铁带环也拿走了这两本书倒还让我留在身边。这本书的纸张有些像绸缎但并不是缎的要硬得多可能就是西府军的夜摩大武说的那种“茧纸”之江省也盛产蚕丝也出产草茧纸吧。

    翻开第一页只见书面泛黄大概有些年头了字迹不大但很清晰字也写得端正我靠在床头就着照进来的阳光开始读起来。

    “天之理为道人之正曰德。循道守德可以知天理正人心”

    这些话都是法统的老生常谈。我虽然对法统知之不深但法统的基本教义还是知道的无非是无欲无念清净无为。不过现在作为国师的法统两派掌教都好像和这八个字扯不上关系在帝都时他们的排场和享受比一般官吏更讲究为了在帝君面前争宠又无所不用其极哪里还有什么“清净无为”的意思?我苦笑了一下正待再翻下去忽然外面一阵喧哗传来一个很响的声音:“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那是曹闻道的声音!我不由得一喜跳下床走到门边从门上的小窗向外看去。只见院子里曹闻道正脸红脖子粗地跟一个官员说着什么那大概是个狱官。曹闻道说得唾沫飞溅正指着那狱官的鼻子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在战场上和那帮怪物生死相搏你们坐在这儿狐假虎威现在还要在老子面前抖威风当心老子豁出去一刀砍了你的脑袋。”

    他一口一个“老子”那狱官却不卑不亢地道:“将军下官受命看守人犯不论何人未得允许不得入内将军若再无理取闹下官可要不客气了。”

    曹闻道叫道:“难道你怕我劫牢不成?你再不肯通融老子真劫给你看看。”

    那狱官冷笑道:“将军所言可是当真?”

    这狱官身材高瘦和壮实的曹闻道相比实在是差了一大截但他站在曹闻道跟前丝毫不怯懦。我怕曹闻道脑子一热真做出什么事来叫道:“曹闻道不得无礼!”

    曹闻道听到我的声音又惊又喜便要向我这儿跑来哪知他刚踏出一步那狱官一掌搭在他肩上他竟然动不得分毫。曹闻道看样子也大吃一惊转过头来挣了挣看看挣不脱竟伸手到腰间摸刀去了。

    这儿虽不算大牢但也不是随便可以进来的。曹闻道他们大概是闯进来的身上佩刀也不解。我急道:“曹闻道狱中之规比军中更严不论何人亦不能例外你们先出去吧。

    曹闻道退了一步呆了一呆狠狠在腿上捶了一拳叫道:“统制我就知道你会有这个下场的他妈的我们在战场上给他们拼命他们倒好什么事都做得出。”

    我道:“如今事态未明不得妄动前锋营暂付钱文义统领毕将军总会将事情弄清的你先回去吧。”

    曹闻道还想说什么我又喝道:“曹闻道你带刀冲进大狱已是犯了死罪还要多说什么快出去!”

    现在战事正紧狱卒对我们这些从前线杀出来的将士也网开一面就算平常犯了军纪的士兵送到这儿也没受什么虐待。曹闻道带着刀闯进来如果是平时肯定还没闯到这儿便被狱卒杀了。曹闻道人虽粗鲁却并不莽撞总该知道其中利害。

    曹闻道被喝斥了一声有点惘然看着我道:“那那统制你要是被判了死罪那该如何?”

    会判死罪么?我仍然有些茫然。就算已经被判了死罪难道我要曹闻道拉出前锋营来造反么?前锋营的士兵都是百战中逃出来的他们肯定不会这么做。就算前锋营万众一心我又怎能说出这句话?我颓然道:“就算判了死罪那也是我罪有应得吧。”

    曹闻道又是怔了怔他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丧气话来吧。他动了动嘴似乎想安慰我但也说不出什么来。我是第五级的下将军已经沦为阶下囚他只不过是个小小的队官又能如何?他看着我从小窗里露出的半张脸已是满面沮丧。我笑了笑道:“也不会那么绝望我还没被定罪呢。”

    他摇了摇头道:“统制你放心我们正在想办法。他娘的要是那些怪物能全被杀了也不会出这种事吧。”

    前锋营中钱文义大概会帮我说话杨易与我没什么交情就不知道立场如何了邢铁风却肯定不会帮我说话的。一个前锋营已经如此全军中那些和我素不相识的将领能有几个帮我说话的?我只希望毕炜能多听听各方之言不要只听一面之辞便心满意足了。我道:“你回去吧不要让狱官为难。”

    曹闻道又看了看我半响才道:“统制那我走了你保重。”

    他走时颓唐之极。看着他的背影我觉得自己像是沉到了水底。

    我本以为毕炜马上会提审我没想到曹闻道来看我后就一直什么事都没有。一个白天我都在看那本道德心经不过这书文辞古奥我也不太看得懂后面却全是些打坐练气的法门。读心术据说是清虚吐纳派的本事不过这本书准是在法统分成两派以前就写的所以才会落在身属上清丹鼎派的真清子手里吧。

    今天已是三月二十二明天就是天寿节了。便是在大牢里那些狱卒也弄了些松枝来装饰一下。一大早我在小房子里练了练拳松动一下筋骨便坐在那小窗前看书。书太难懂了我只能照着里面的几个图打坐按它所写的调匀呼吸集中注意。虽然根本没有练出读心术来的迹象不过我一坐就是半天关在这小屋子里也不觉得烦躁了。

    我正看着书对其中的一句话百思不得其解门突然被打开了那个狱卒在门口道:“真人请进。”

    我还有些不知所以真清子走了进来。我大喜过望站了起来道:“真人你来得正好我正有话要问你呢。”

    真清子仍是穿着那一件满是补丁的长衣可能他也只有这一件衣服吧。他挟着一个竹皮编成的小箱将小箱放在床上道:“楚将军今天我来给你腿上的伤换药。”

    我腿上的伤这两天恢复得很好若不是偶尔还有些疼痛我都已经忘了受过伤了。我伸出腿来道:“多谢了。真人‘意守丹田’指的是什么?”

    真清子解开我腿上的纱布道:“丹田即是脐下三寸以意守之可以葆真守素万欲不起。”

    我笑道:“想那个地方还万欲不起啊?”

    真清子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回答只是道:“伤口愈合得很好可以拆掉了。”

    他从箱子里取出一把小小的剪刀将我腿上的纱布剪断剥下。血已干了纱布粘在皮肤上剥下时有些刺痛伤口还稍稍流出一些血来。真清子把污血拭去洗净伤口后又给我包好道:“楚将军你的伤势不碍事了多动动但不要动得太过分过个五天便可以拆线。”

    他将东西收好就要走出去我道:“真人何时才能修练有成?”

    他淡淡道:“万事随缘不可强求楚将军世上只有人心难测啊。”

    我叹了口气道:“这我也知道。人心难测那我也只求无愧于心了。”

    真清子听得我这么说又是一笑道:“楚将军既有此心那就已进一层了。将军你好生休息我告辞了。”

    我还有很多话想问他但是一见到真清子那一双深邃无比的眼睛却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是道:“真人保重。”

    真清子一笑走出门去。他走出门时那狱官很恭敬地道:“真人走好。”大概真清子在东平城很受人尊敬。远远地只听得真清子朗声吟道:“覆手为云翻手雨阴晴不定知何许独宿寒枝无一语且随长风高飞去。”

    真清子所想的是要离群索居吧。我默默地站在屋中也突然有种想要隐居的念头。可是我能够隐居在深山中到不为人知的地方去吗?我不知道。

    明天就是天寿节了今天的伙食已好了许多吃饭时有一块烤肉。这肉烤得火候老了点我正咬着那肉却坚强不屈门却忽然被打开了。我有些生气道:“喂就算要杀头也得给我吃顿饱饭吧。”

    进来的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排开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进来的是那个狱官。

    我放下烤肉道:“是要提审我么?”

    这狱官没有说话只是打了个手势那两个士兵过来又在我身上搜了一阵道:“长官他身上没有武器。”

    狱官点了点头又对我道:“楚将军不论你有罪还是无罪都请你原谅这时我的职责。”

    我道:“是我知道。”

    “毕将军要见你。”

    是毕炜!我心猛地一跳。昨天凌晨我被关起来到现在他想起来见我?这并不是个好现象。任吉刺杀二太子肯定不是他心血来潮天知道背后有什么阴谋。如果我卷入的是帝国高层的争斗恐怕我到死都不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那狱官带着我出去两个狱卒走在我身后如临大敌地持刀押解。我惴惴不安地跟着那狱官走着不知道到底是吉是凶。

    他带着我走过院子。边上是苦牢现在正是战时罪犯相当多隔得一程就闻到一股恶臭当中夹杂着犯人的呻吟。我没有被关在那里实在是个幸运。

    走到正厅毕炜正背着身子站在那里看着墙上一幅画。那狱官在门口一躬身道:“毕将军楚将军带到。”

    毕炜转过身看了看我道:“进来吧。”

    我走了进去那狱官退出去关上了门。

    现在正厅里只剩下毕炜和我两个人了。我跪下来行了一礼道:“末将楚休红见过毕将军。”

    毕炜号称“火将”又长得一脸虬髯与白面无须的邓沧澜相比给人的印象是个一勇之夫。但是从认识他起我就知道他决不会是个勇夫。以文侯之能也不可能把二路援军主帅的重任交给一个莽夫的。

    毕炜看着我半晌才道:“起来楚将军请坐。”

    他说的是“请坐”!这两个轻描淡写的字却让我一阵温暖。毕炜现在的口气并不象是对一个叛逆说话那就是说我的嫌疑是有洗清的希望了?

    我在边上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毕炜又看了我一眼道:“楚将军你能征惯战要你住在这种地方只怕心中极是不平吧。”

    “禀毕将军心定万事空。末将在此读书休养倒也好。”

    “楚将军你倒能随遇而安。”

    “事已至此急也无法就随它去就是了。”

    毕炜微微一笑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踱了几步。走到墙边他停住了转过头道:“楚将军纵然勇冠三军亦不能敌心中邪念。而军法无情不论你立过多大的功劳一旦犯了军法就要严处你可知道?”

    我道:“赏罚分明这是治军要诀末将知道。”

    毕炜叹了口气道:“楚将军现在正是危急存亡之秋更要从严。我实在想不通你纵然对皇室有再大的不满也不该去行刺殿下。”

    仿佛当头一个霹雳我根本没想到毕炜会这么说。听他的话好象我的谋刺之罪已经坐实了我急道:“毕将军是邵将军还是邢铁风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了么?末将纵然无能也不能做这等事。”

    毕炜又深深叹了口气道:“邢铁风亲眼见你将刺客任吉救出却不救殿下。而任吉正是与你一同来到帝都的”

    我急道:“毕将军任吉可是你派他跟着我的”

    毕炜面色一沉喝道:“放肆!”

    我吓了一跳离座跪下道:“末将胡说了。但我又何理由刺杀殿下?至于未能救出殿下只是阴差阳错非我不想救二太子。请毕将军明察。如果我与任吉同谋那就不该救他出来应该灭他的口才是。毕将军你可以询问任吉便知端的。”

    我说这话时有些不安。我不知道任吉明知必死会不会乱咬一气把我攀上了。不过我救了他出来想来他该不会诬蔑我的。

    毕炜盯着我似乎想看出我的心思忽然长叹一声道:“可惜现在太迟了你的话也没有佐证旁人只说你是故意不救殿下的。”

    我道:“为何不询问任吉?”

    毕炜只是看着我的眼睛看得我有些发毛但我仍然直视着他的目光。

    现在我不能躲开他的眼光那样就会让他觉得我心中有愧。可是要面对他的视线实在太让人为难了他的目光如一把刀一样直插我心底。

    半晌他才道:“任吉昨天因伤重而死了。”

    “什么?”我失声叫了起来。任吉被我救出时伤是很重一条手臂也被甄以宁砍断但他最后还能站立并没有到垂危的境地。我叫道:“这是灭口!”

    “啪”一声毕炜一个耳光重重扇在我脸上把我打得一阵头晕。我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喝道:“任吉关在我的行营里难道我灭他的口么?”

    我知道又说错了话忙垂下头道:“末将又胡说了毕将军恕末将死罪。”

    这么低声下气地求饶实在非我所愿但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性命就在毕炜一念之间。现在死无对证他要按我的罪名然后军法从事实在是易之又易那样二太子的阵亡也就有了一个交待。

    毕炜又开始背着手踱着步。看着他的皮靴我一阵阵心悸他每走一步我的心都狂跳一阵。踱了一圈他站住了慢慢道:“楚将军我虽与你相知不深但我相信你不会谋刺殿下。”

    我怔住了。他又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大出我意料之外。我眼里涌出泪水哽咽着道:“谢谢多谢毕将军。”

    毕炜却没有轻松起来只是颓然长叹道:“可是此事实在太过重大帝君怪罪下来谁都受不了依诸将的意思便是就算冤枉你也要给帝君一个说得过去的交待。”

    那就是要牺牲我了?我只觉毛发直竖手不禁握紧了。如果毕炜真要对我说什么“以大局为重”我也绝不答应。现在我面对的只有毕炜一人毕炜素有勇名虽然我手无寸铁对他多半没什么胜机我也豁出去了。只要将他抓在手上以他为人质我还有机会冲出去。只是就算冲出去我也会成为朝廷的钦犯以后就永远不会有平安的日子好过了。

    毕炜似乎也已经看出了我的心思他将手按在腰间的刀上喝道:“楚将军此刀是文侯大人亲付于我的‘赤城’吹毛可断有先斩后奏之权。”

    那把赤城刀不会在我的百辟刀之下我纵然百辟刀在手也未必是毕炜的对手不用说现在赤手空拳了。我一下泄气颓然道:“毕将军我知道为了平息众议也为了让前线众将不至于受帝君之责该用我这人头来搪塞一下吧?只是不知该给我按个什么用意?末将实在想不出我有什么理由要刺杀殿下。”

    我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也已不再低声下气了。虽然还跪在地上但我抬起头看着毕炜。毕炜现在却有些不安躲开我的视线道:“楚将军虽然诸将有这个意思但人人都知道楚将军你出生入死功尚未受赏却落得这个下场都为你不平因此谁也不忍说出口来。”

    我冷哼一声道:“这有什么用假仁假义地话谁都会说。要是用你毕将军的人头去平息帝君之怒末将我还会痛哭流涕一番等砍了你的头后再在大厅广众下说是悔不曾舍命救你出来。不过毕将军我也想不出该怎么找出一个你要刺杀殿下的理由出来。”

    我已是愤怒已极现在话中也满是讥刺之意。我已不怕毕炜恼羞成怒反正都是一个死那我死前总得痛快一下。只是我虽在在战阵上迭遭凶险但没有战死沙场倒是屡次差点死在自己人手上。以前可以说是运气都逃了过来这回却大概逃不过了。

    二太子失陷之责实在太大了。我握紧了拳只待毕炜叫人将我带下去我便要不顾一切抄起边上的凳子向毕炜砸去。

    毕炜道:“楚将军你不必绝望。现在还有一个机会只要你能抓住那不但无过反而有功了。”

    他的话又象一个霹雳在我头顶炸响我又惊又喜又怕他是在骗我道:“是什么?”

    “你昨天不是捉回了一个蛇人么?”

    我猛地想起那个那些女人舍命也要保护的矮小蛇人来。那蛇人我命曹闻道将它捆好后一直放在车上在几辆大车退入城后我记得它也好端端地搁在车上。只是我一见毕炜就被抓了起来也不知它的下落。我道:“怎么了?”

    毕炜有些欲言又止想了想又道:“蛇人求和愿以殿下来交换这个蛇人。”

    二太子没死!这个消息让我又惊又喜连蛇人会来求和这件事也不觉得太奇怪了。我叫道:“真有此事?殿下还没死么?”

    “昨天下午蛇人便派了一个来谈判。先前我们恐怕敌人有诈那来使才到城下便被守兵飞箭射死没想到蛇人竟然连着派了三回第四回我们才让那蛇人进来它交给我们一封书札要求以殿下交换那个俘虏。”

    我俘获那个蛇人纯粹是因为那些女子要舍命救它我把那蛇人抓回来实在是想好好折磨它一番没想到这个蛇人竟然能救我。我喜道:“那么为何不答应它们?这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是怕没人敢去蛇人营中接二太子来么?末将愿往。”

    毕炜闻言一把抓住我的肩头道:“果然?你当真愿去?那就好只要将二太子救出你就自然洗清冤屈而且立下奇功一件了。”

    我笑道:“我这条命也是条烂命反正迟早要丢的。与其被自己人砍死死后还担个叛逆之名我宁可死在蛇人手里这样还能混个英勇战死的名声。”

    毕炜一定有些脸红。虽然他一脸大胡子我也看不清他的面色但他眼角下的皮肤也红了。他没再敢看我只是道:“那蛇人来使还在我们营中。据他说你抓来的那俘虏叫什么百卉是蛇人的什么公主。”

    我不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百卉公主”这名字倒是清丽可人原来那蛇人是个母的。可是一想到那副蛇人的嘴脸那和“公主”这个词差得也太远了。没想到我抓了个公主回来怪不得那些蛇人在我们逃回来时仍然穷追不舍那是想抢回那个“百卉公主”吧。

    冥冥中也真有什么神灵在守护着我吧。我不禁在暗自感谢上苍。当我被抓起来后我不知骂过多少次上天的昏庸不明现在却又在后悔那时骂得太狠了。

    毕炜又拿出一张图道:“来你看你的任务便是跟着那来使去蛇人营中看一看殿下的安危。明日在城西交换时我会命人在这里连夜挖掘一条地道到时向你示意你要抓住时机带着殿下钻进地道定要将他救出来。”

    我有些不悦地道:“在蛇人营中我孤身一个会有什么办法?蛇人纵然是些妖兽但既然它们有心谈判为何还要出这种机变?”

    毕炜道:“兵不厌诈安知蛇人会不会有什么别的主意。”

    我道:“明天换俘离城如此之近蛇人会答应么?”

    毕炜笑道:“蛇人到底只是生番它们绝不会想到我们会有这样的变化那来使已经答应了。不过你到蛇人营中只怕还会有一番波折好自为之吧。”

    他笑得有些诡秘让我有些不舒服。文侯以智计著称毕炜是他的爱将倒也已经学了几分纵然深负勇将之名却一样喜用诈术。也许对蛇人是不必太光明正大不管怎么说能将二太子救出我也就可以洗脱罪名了。我又跪了下来道:“末将定不负此命。”

    毕炜又象是有些不安伸手扶住我的肩道:“楚将军起来吧起来吧。”

    我站起身仍有些兴奋地道:“毕将军蛇人的使者话说得流利么?我见过几个蛇人话说得极好只听声音绝不知道那是蛇人。”

    毕炜道:“能充使者自然流利。楚将军我已命人将你的刀枪战马都带来了一会儿便随那蛇人使者过去。”

    他叫过两个亲兵带我去。出去前我又向他行了一礼心中已是一片轻松。方才我还是个阶下囚现在又成为一个将领了。如果一切顺利那我还可以立下功劳只怕这一功比劫营的功劳更大。

    那两个亲兵给我梳洗后黑月铠也修理一新飞羽的伤本就不重没什么大碍现在已是精神百倍看见我便将头挨挨擦擦地很是亲热。将马带过来的士兵对我道:“楚将军你这马好凶别的马根本不敢跟它同槽吃料没想到在你跟前倒是很温顺。”将百辟刀交还给我时我心中不由一阵激动。这柄刀跟了我许多几乎已成了我生命的一部份。这柄古之名将李思进的佩刀上面也许也有李思进的英灵在佑护着我吧。

    我周身上下都收拾好了试了试腿上的伤几乎感觉不到疼痛骑在马上时更觉不出来了。毕炜和邵风观已在西门等我邵风观一见我有些不安大概他曾经说我的坏话现在有些不安吧。我自不去与他计较也不敢跟他计较在他们面前滚鞍下马道:“末将楚休红见过邵将军毕将军。”

    邵风观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也在躲开我的视线毕炜却笑道:“楚将军望你马到成功。”

    太阳下他的明光铠亮得耀眼象是天神。我衷心道:“末将知道定会全力营救殿下脱险。”

    这时毕炜看了看东边道:“来了。”我回头看去只见一辆马车正缓缓驶来。

    那是蛇人使者的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