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玄幻小说 > 天行健 > 正文 七征之铁军
    楔子

    “啊~”

    一个凄楚的声音冲霄而上运粮队的官兵们都吃了一惊纷纷抬头看去。

    时孟雄也吃了一惊抬头看向天空。树木十分茂密木叶尽脱的枝条将天空分割得支离破碎。从树枝的缝隙间一只黑色的大鸟伸开双翅斜斜向西北方飞去。

    “呸是只乌鸦。”

    时孟雄身边的徐兴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作为运粮队的副队官徐兴算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军官可是胆子却一直很小所以他也算个老兵了却只是个骁骑一直越不过这个被军人戏称为升迁鬼门关的军衔。他扭头对时孟雄道:“大哥没事的是乌鸦”可是一扭头却看到时孟雄脸上带着些少见的忧虑他心头一动道:“大哥你担心什么?”

    时孟雄仿佛大梦初醒低声道:“徐兴叫弟兄们加紧戒备。”

    “会有事?”

    “兵法有云:‘遇林莫入’。这片树林很大若是有埋伏那可不好办。别忘了我们押送的可是前线急需三十万斤粮草。”时孟雄摘下长枪握在手中试了试。此次受命押送的粮草是前线水火两军团急需的。

    开春以来蛇人发动了今年的第一次攻势。由于大江上游的符敦城和下游的东平城都已落入帝国军掌握这次蛇人是从中游突破。大江中游的滂若城虽然不列十二名城也是帝国有数的大城却被蛇人一举击破。滂若城边的滂若湖是帝国第二大湖蛇人夺取了滂若湖后竟然一反常态开始以滂若湖为基地大举造船。

    自从天保二十八年帝国与五羊城的共和军正式结盟以来战事一直在胶着中见好。东平城终于失而复得从帝都败退下来的蛇人被一举击溃恐怕近期再没有实力再次进攻了。而西府军守御如磐石蛇人在那里也吃了一个大亏所以滂若城就成了蛇人反击的最后希望。蛇人如果在这一战中再次失利胜负的天平恐怕就要偏向帝国和共和军一方了因此帝国主政的权臣文侯也对此战极其看重命令刚取得反攻东平城胜利的水火两军团到滂若城与蛇人交锋并紧急召集援兵赴援东平城让驻在东平城的地风两军团也能尽快发兵。四相军团总数已近五万是帝国军的绝对主力这一战绝不能失败。可是由于滂若城已被蛇人夺去水火军团只能沿湖扎实营为了保障这一战的胜利补给供应就显得尤为重要。时孟雄知道自己肩头的担子有多重他绝不敢有半分大意。

    徐兴道:“是。”心中却忖道:“时大哥也忒小心了。他常说我胆子小看来他胆子比我还小。”他举起长枪喝道:“弟兄们加紧戒备!”

    运粮队有士兵和民夫各两千。听得徐兴发令“哗”一声士兵们持枪在手打了个立正声音整齐划一。这两千人都是文侯练成的新军战斗力不弱时孟雄和徐兴两人是文侯亲手从文侯府军中提拔上来的军官在后起将领中都有些小名气。这条路上山贼出没他们在出发时早就知道不过山贼再厉害也无非是三五成群纠集成伙不过一些乌合之众与正规帝国军不可同日而语徐兴胆子纵小也不相信会出什么大事。

    就算有山贼恐怕也因为见了这等声势正在逃跑吧。徐兴不禁有些得意道:“时大哥放心吧”

    他话刚说到半截眼前忽地一花在马上晃了晃仿佛当胸被打了一拳。徐兴怔了怔心道:“这是怎么回事?”低头看去却见一支长箭正插在他胸前。这箭的尾羽是黑雁毛箭身有一半插在他前心箭尾颤颤微微。这一箭来得太过突然他都没感觉到痛楚心中还在想着:“怎么会有支箭?我死了么?”一念闪及差点惊叫出来。只是这叫声憋在胸口已喊不出声了身子一歪顿时摔下马来。

    时孟雄见徐兴中箭心头一凛眼前却觉一花一支箭如疾风闪电般直扑他前心而来。他枪马娴熟也不多说话身子猛地向前一扑长枪向地上扎去。枪尖“突”一声刺入泥土那支箭堪堪擦着他的头盔飞过正射在身后的一棵树上。

    遭埋伏了!时孟雄用力一撑人重又坐直一颗心却不由自主地要跳出喉咙口来背上湿漉漉的尽是冷汗。这里算是后方没想到居然会中了埋伏他心急如焚一带马喝道:“弟兄们小心了!”

    民夫已乱作一团运粮队的士兵却一丝不乱举起刀枪闪到大车后面。这些运粮的大车每辆都装载数千斤粮草足以当成工事使用。见此情形时孟雄心中略略一宽也带马闪到一辆车后叫道:“不要慌这是些山贼不是我们的对手!”

    路上也曾经遇到过一次山贼。那些因为战乱而饿疯了的汉子居然打上了运粮队的主意只是他们不论人数、武器、战斗力都远远不是帝国精兵的对手若不是时孟雄急着赶路那些山贼只怕会被他们杀得一个不剩。只是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眼前这些山贼显然比那一批要高明得太多行动前居然毫无预兆行动时又迅疾如风。

    也许是些逃兵吧。时孟雄也听到过一些开了小差的逃兵啸集山林招兵买马自立为王。这些人因为本是军人手下的山贼也多半比平常的要严整许多战斗力也可圈可点。

    运气真糟。他看着躺在地上的徐兴心头一阵疼痛。徐兴身下已积了一滩血泊虽然死了眼睛却仍是睁得大大的似乎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个义弟虽然胆心但心思缜密一直是他的左膀右臂没想到会死在这里。时孟雄咬了咬牙喝道:“弯弓还击!”

    山贼躲在林中先用弓箭攻击如果贸然冲上去那正中了他们的圈套。如今的上策便是以弓对弓山贼人数绝不会比运粮队多只要立稳脚跟运粮队绝不会输的。时孟雄已打定了主意也伸手从背后摘下弓来正要搭箭耳中却听得一片急促的马蹄声。

    如骤雨马蹄声来得极是突兀运粮队的官兵全都惊呆了。山贼有些也骑马但马匹毕竟是少数而且在这等山林间并不利骑马可是这阵马蹄声就如同从天而降只不过一眨眼眼前的林中就闪出一片黑影。

    那是些身披黑甲的骑兵!这些骑兵如同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利刃运粮队的士兵刚拿起弓还没来得及搭箭就被这些骑兵分割成一段段只是一个照面惨叫声已响成了一片。

    时孟雄只觉如坠入梦魇。这些黑甲骑兵出现得太突然了他们的战斗力也实在太过惊人新军殊非弱者但在这些黑甲骑兵面前简直就是不堪一击只一个冲锋运粮队方才的队形已荡然无存地上眨眼间便多了近百具死尸而受伤的也有这么多。

    这些骑兵人数并不多大约只有两百来人但这些人的骑术、枪法无一不是一时之选行动如风两千运粮队在这两百多个骑兵面前几乎如同俎上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连还手之力也没有。时孟雄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嘶声叫道:“镇定!镇定!结阵!”

    如果布好阵势有这些大车当工事两百多骑兵肯定冲不动两千人的运粮队的。可是现在运粮队是一直线虽然大半是步兵在树林中却还没有那些骑兵灵活现在阵势既布不成要反击也组织不成来只能各自为战。可是那些骑兵来去如风各自为战又不是他们的对手只是几个穿错运粮队已被分割得支离破碎不成样子了。

    再这样下去会全军覆没的!时孟雄只觉额头一阵发热抓起一支箭对准一个黑甲骑士一箭射去。那个黑甲骑士看样子是个首领时孟雄箭术不弱这一箭虽然未能瞄准却正中那骑士左肩。那个骑士正挺枪刺向一个士兵也没料到身后会射来一箭在马上晃了晃右手却已伸到背后一把抓住箭杆猛地拔了出来转过身看向时孟雄。

    他的目光隐在面罩之下可是时孟雄仿佛感觉到面罩下那种逼人的寒意。他打了个寒战心一横翻身上马喝道:“帝国军备将时孟雄在此你们这些狂妄草寇有胆量的来与我一战!”

    他刚喊出只见那个黑甲骑士也举起了枪在空中晃了晃。时孟雄心中一宽暗道:“中计了!”现在出言挑战如果敌人应战那么这些骑兵的攻势必定会缓下来如此运粮队有了喘息之机就可以结阵以待了。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欣慰那些骑士却齐声断喝一声根本不停只是一个交错杀向后方给时孟雄与那人让开一片空地手上却仍然不缓还在穿错交织将已不成阵形的运粮队杀得更不成阵形。

    没有中计。时孟雄只觉胸口像堵了一团什么东西说不出的难受。这些人绝非寻常山贼纪律如此严明每个骑士的单兵作战能力也强到超出想像帝国军陆战第一的地军团也未必能有这等战斗力。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此时那黑甲骑士已挺枪向前走来。身后的黑甲骑士将运粮队越逼越后。*得近的也已看到时孟雄向那黑甲骑士挑战但纵然有心上前帮忙却已自顾不暇。只是新军军纪严明虽然已尽在下风却没有一个逃跑仍然力战不退。可毕竟大势已去黑甲骑士只不过几个冲锋运粮队的斗志已被摧毁殆尽现在充其量只是在尽人事而已。

    时孟雄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只觉心头疼痛之极这一场大败太突然了也是他根本不曾料到的。以前还自以为本部这两千人不输于地军团看来仍然差得远啊。他淡淡地想着手中长枪却握得紧紧的盯着向自己冲来的那黑甲骑士。

    树林并不适宜冲锋但那黑甲骑士驭马之术高明之极一匹马四蹄腾空几如飞翔只一眨眼便已冲到时孟雄跟前随着一声厉喝长枪直取时孟雄前心。时孟雄的枪一横用尽平生之力挡去“当”一声响两马交错而过时孟雄只觉双臂一麻长枪几乎要撒手脱出。

    他惊骇得差点叫出声来。他的力量在军中也算小有名气那黑甲武士虽然借了马力但左臂已经受伤可是两枪相交之下对方的力量却仍然比自己要大许多而且这一枪雍容大度枪法老辣之极明明是个长于枪术的武士绝非不通武学的山贼。他心中骇然带转马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黑甲骑士也带过了马。这一枪未能取时孟雄性命反而被时孟雄格开这个似乎也有点诧异。怔了怔这人觉声道:“下马投降便可得知。”

    时孟雄心头火起怒喝道:“去你妈的!老子叫时孟雄黄泉道上记着吧!”他将枪在头顶盘了个花双腿猛地一夹战马已冲向前去。他已打算好了这一战显然已然输了八成但如果先声夺人刺杀这个黑甲骑士的话剩下的骑兵定会将自己当成目标运粮队便可得到喘息之机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毕竟山贼的人数要远远少于自己。

    眼中那黑甲骑士越来越近只是这一次那人却立马不动岿然如山。估算着长枪已及时孟雄咬了咬牙喝道:“草寇去吧!”一枪猛地刺去。

    这一枪名谓立破式。军中常用枪法是由军中第一枪武昭编定共有三十式。这三十式枪法汰去冗余枪式虽简单威力却也不小而时孟雄在文侯府中时也曾向火将毕炜讨教过枪法这招立破式较寻常所用更增了三分刚猛。

    枪头如电眼见便要刺入那人前心时孟雄忽觉眼前一花人猛地从马上栽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他的枪还没能刺中那骑士咽喉处却已中了一枪。这一枪刺透了他的脖子气管也被割破血沫登时涌了出来。那骑士坐在马上臂上也多了条血痕。方才时孟雄这一枪虽然没能杀了此人却也不曾落空在他臂上擦了一下。那骑士将手中带血的长枪举到胸前行了一礼低声赞道:“好一个壮士。”

    时孟雄躺在地上抽搐着低声道:“你你到底是谁?”他已无法呼吸这话说得根本听不出来了。那骑士却似听到了低声道:“秦高泽。”

    这三个字很轻时孟雄的眼睛却猛然间睁大脸上也顿时失了血色。他还待再说什么但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一楚休红走过文侯府书房前的那棵大树时从树上忽然落下一滴鸟屎正打在他的战袍上。他站住了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细细擦去脸上露出苦笑。

    “鸟矢著人凶。”他想起法统的术士在给人算命时经常说这句话了。难道这真的是个恶兆?他不信命却也相信自己的道路不是条坦途。活了二十多年实在已经是个奇迹了多少次与死亡擦身而过命运显然不是一点小鸟的粪便所能决定的。

    他走到了文侯府的会客厅门口跪下道:“大人末将楚休红有礼。”

    “楚休红进来吧。”

    文侯正背着手站在窗前给架子上的一只鸟喂食。那只鸟毛片并不鲜艳个头也不大却爪利喙尖文侯喂的也是切成小条的带血鲜血显然那只小鸟是头小小的猛禽。楚休红站到文侯身后垂手道:“大人传末将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文侯将手中最后一根肉条放到小鸟嘴边那小鸟一把夺去用爪子按住撕咬着一根手指粗的肉条登时被撕成碎片。他看了看这小鸟忽然道:“楚休红你知道这小鸟叫什么?”

    楚休红怔了怔。他不知道文侯问这个做什么。他看了看那小鸟这鸟也不过拳头般大眼中却带着一股凶光此时已将肉条撕碎吞了下去仍有不足之意但文侯已经不喂那小鸟却也不闹只是蹲在架子上斜眼看人。他道:“末将浅陋有所不知。”

    “这小鸟名叫海东青是句罗王进贡来的。本是一对帝君常赐我一只。不要看这鸟小却大是凶猛调教得好可以捕捉大雁。”文侯顿了顿又道:“句罗进贡之人说道这鸟平常只能喂六分饱。一旦喂足了那就会冲霄直上无法让其听命了。故当地土人称其为‘饥则为用饱则飏去。’”

    楚休红心中一动。文侯所言并不是平常的闲话而已这话中显然有言外之意。只是他神情木然接口道:“譬如用人也是如此。”

    文侯笑了起来:“举一反三孺子可教也。楚休红坐吧。”

    他抓起桌上一块丝巾抹了抹手上的血沫自己先坐了下来端起杯子喝了口茶道:“楚休红夺回东平后你也在帝都休整了两月有余如今如何了?”

    “末将已将前营整编停当只待出发。”

    重夺东平之役楚休红所率的地军团前军担当的是先锋之责。这一战他立功极大但前军损失极为惨重几乎战死了三分之一手下两大统领的曹闻道和钱文义都受了重伤他自己也受了一些伤。战后前军受命归帝都休整补充兵员。今过了两月有余他所统领的五千人的地军团前营扩编到了七千人伤员也大多已经归队正是该出发的时候了。

    文侯微微地皱了皱眉道:“那正好此次你不必转道东平城与屠将军集合直接去滂若湖营中。只是”他踱了两步道:“路上还有一件事。”

    “请大人明示。”

    “今日得到消息时孟雄的运粮队在渡江后遇伏失去下落。”

    楚休红吃了一惊道:“什么?是蛇人干的?”那时孟雄原是文侯府军中的小军官虽然不是什么大将之材却也沉稳干练而这一趟居然会在后方遭伏那是谁都想不到的。虽然路上有山贼但时孟雄手下有两千人照常理那些山贼绝不是他的对手。如果运粮队全军覆没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蛇人干的。

    文侯点点头道:“在后方遭袭而且无一人逃回只可能是蛇人了。”

    楚休红想了想有些欲言又止。文侯看出他的意思道:“你有什么想法便说出来吧。”

    楚休红道:“是末将在想除了蛇人还有一支力量也能做到…&helli”

    “你是说西府军?”

    楚休红点了点头。西府军驻扎在大江上游的符敦城现在的统帅是天水省总督陶守拙。陶守拙这人足智多谋符敦城守得极其严密是帝国西南得以安定的重镇可是这人却难以捉摸文侯对这人也颇为忌惮。西府军共有五万而且擅长山地作战如果他们要吃掉时孟雄的运粮队倒也并非不可能。

    文侯叹了口气道:“我也曾怀疑过。不过今日眼线密报西府军并无异动。要吃掉时孟雄起码也要五六千人马这样一支部队离开符敦城要掩人耳目不太可能。如果陶守拙是零星将部队陆续发出来那此事都麻烦了。”

    文侯说得平和但楚休红知道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西府军是谋定而动哪里还只是麻烦而是致命一击了。西府军的兵力不弱而且这地方利于割据承平时要讨伐也大为不易何况现在正值内忧外患。他道:“只是有证据么?”

    文侯道:“正是毫无证据。三十万斤粮草虽然不是个小数目要再备齐这一笔补给也并不是太难可是如果西府军真有离心之意这才是心腹大患。陶守拙这人深谋远虑照理不该在这时候搞这种事但此事实在奇怪不可不防。”他眼里忽然闪出两道逼人的寒光道:“楚休红!”

    楚休红听得文侯的声音一下变得严厉起来一下站起躬身道:“末将听令。”

    “我已备下二十万斤粮草此番由你押送。沿途小心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人干的。不论是谁都给我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不要留一个活口。”

    所谓不留一个活口就是担心万一那是西府军所为吧。如果真是西府军干的那么把那支人马杀尽了却不声张西府军吃了这个哑巴亏多半不敢有所异动了。楚休红已知道文侯之意道:“是末将明白袭击运粮队的不是山贼便是蛇人。”

    文侯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伸手招了招那只海东青见势忽地飞了过来落在文侯臂上。文侯道:“楚休红你将青儿带去一旦水落石出就让青儿带信回来。”

    楚休红跪下行了一礼又道:“对了大人末将还有个请求请大人恩准。”

    一支长枪向陈忠刺去陈忠手中的长枪忽地一横正要架开那支长枪却忽地收回陈忠架了个空在马上一个踉跄那支枪却在陈忠枪下刺来眼看要刺中他前心陈忠左手忽地从背后拔出一支手戟猛地向枪头打去。“砰”一声手戟击中枪尖那杆长枪经不住这等大力一下指向地面陈忠右手枪已带转一枪刺出那人却在马上一伏身闪过这枪两匹马交错而过。

    “好本事!”曹闻道喝了一声彩。但他彩声未落那人忽地回身一枪这一枪对着陈忠背心他再也躲不过去左手的手戟正要反手打去“笃”一声背心软甲上已多了一个白点。他颓然举起长枪道:“我败了。杨将军你的枪法当真出色。”

    那人解开护面也向陈忠施了一礼道:“陈将军力大无穷实在令人佩服我这招回马枪其实散乱无力若真个对敌已伤不了陈将军了。”

    陈忠跳下马来道:“杨将军不必客气力量是天生的枪术却是练成的我的枪术比你差远了。你的枪术大概与楚将军不相上下了。”

    与他对阵的是杨易。杨易原本是南征军前锋四营百夫长与楚休红是同僚。他是个世家子弟与原先的户部尚书邢历也是远亲当邢历被文侯以私通蛇人之罪诛杀后他也被夺去军衔下狱问罪。当文侯试验铁甲车时他与一批死囚被当成铁甲车的对手结果铁甲车被他陷入地中动弹不得而杨易那次也受了重伤。事后楚休红将他救了下来编入地军团任职。当地军团受命反攻东平城时杨易伤重未愈留在帝都养伤此时几个月过去他的伤势已然痊愈今日便出来试试手。前营统领钱文义和他是旧识那时谈不上有多大交情现在仍然只是点头之交反倒是曹闻道与陈忠虽是初识养伤时三人却越谈越投机。此时他们伤势都已大好趁着前营操练几人说好来试试枪术。结果钱文义与曹闻道两人都不是杨易对手陈忠力量极大与杨易缠斗数个回合仍然败在他神出鬼没的枪法之下。

    听得陈忠说起楚休红杨易面上闪过一丝阴影顺口道:“是么?”当初楚休红与他都是前锋营百夫长杨易地位还比他高一点此时楚休红已是前营横野将军官拜偏将军杨易却什么都不是了。虽然他也知道是楚休红救了自己心中终究有些不服。

    陈忠却没发现杨易面色有异抹了把汗道:“是啊。楚将军枪法过人很是厉害。”他本不是健谈之人人也老实以前一直升不上去到了楚休红麾下才算一展所长因此对这个比自己年轻一些的上司极是尊敬。他还要再说曹闻道已见杨易有些不悦忙上前道:“陈忠杨兄统制回来了老钱正在和他说话呢。”

    营门口楚休红正与钱文义并马而行向这里过来。到得跟前楚休红已跳下马来到杨易跟前道:“杨兄你伤势好了么?”

    杨易有些局促道:“多谢楚将军关照我好了。”

    他说得十分僵硬楚休红倒也不以为忤道:“杨兄你在这里我们这些老朋友算是聚齐了。今后还请杨兄施展平生才学为国出力。”

    杨易“嗯”了一声。楚休红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来道:“对了我已向文侯大人请令恢复杨兄都尉的军衔了。”

    曹闻道“啊”了一声。杨易原本已是都尉但军衔早被夺去而他与钱文义两人现在是前营两大统领克复东平后才由备将破格提升为都尉而陈忠功劳很大现在仍是个校尉廉百策更只是个骁骑而已。杨易一惊道:“什么?”

    楚休红微笑道:“这是文侯大人的意思。大人说杨兄才堪大用以前也查无实据因此让杨兄官复原职。”

    杨易目光闪烁不定也不知想些什么。楚休红拍了拍他的肩道:“杨兄事过无痕万事都要向前看以后倚重杨兄大才之处还多着呢别多想了。”他知道杨易从一个前途无量的军官一下摔到死囚心中绝不会没有想法只是多余的话也说不上来唯有这等开解。

    杨易叹了口气道:“多谢楚兄了。”

    楚休红暗自松了口气。杨易自从被他救回来后对他不是直呼其名就是尊称为“楚将军”直以此时才称兄道弟。他道:“杨兄我们一块儿进帐中商议文侯大人有令下达。”

    曹闻道与陈忠两人陪着进帐楚休红落在后面。看着他们远去钱文义上前低声道:“楚将军你这样为杨易着想他未必领你的情。”

    钱文义为人精细洞若观火楚休红虽然说这是文侯的意思他知道定是楚休红在文侯面前求情求来的。楚休红叹了口气道:“钱兄杨易才具不凡只是运气不佳才落到这等地步不该埋没的。”

    钱文义低低道:“其实我见杨易对你仍存芥蒂未必真能为你所用。其实你救了他算是很对得起他了难道他真的不想留在我们营中你还能横野将军的名号也让给他不成?”

    楚休红道:“别说这些了以他的才能只要能为国所用在哪个营中都是一样。”他笑了笑道:“走吧这回又要打一场硬仗了。”

    钱文义叹道:“打仗打仗唉这仗哪年是个头啊。”

    “一日从戎就得准备着时刻捐躯。也只有我们努力这仗才可以早一天结束。”楚休红将马匹交给一个护兵又道:“走吧此番我们身上的担子不轻。”

    文侯第二次凑齐的补给有二十万斤粮草由沿途各省分别补齐不过前营出发时仍然满满地装了近二十辆大车驰出了帝都南门。

    平时押送粮草每辆车总要民夫二十人由于前营本身已达七千人便不再调拨民夫了全部由前营押送。加上本身路上耗用粮草浩浩荡荡足足征发了四十辆大车。

    作为帝国最为精锐的地军团前营出发时文侯与太子都出来送行。朝行暮宿前营经过北宁城补充了不足的粮草后第七日上抵达大江北岸的襄州。这是祈连省的第一大城而祈连省本就极其残破这个作为府治的第一大城同样残破不堪祈连总督要接待这七千人的大军一定勉为其难好在楚休红也想到了这一点因此只在城中休整一晚补充自身所用的粮草后便重新出发。在接风的酒宴上祈连总督也说因为战乱人民流离祈连省越发残破现在他这个总督充其量只能号令本省北面一小块西南大部都是鞭长莫及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一支蛇人的奇袭队进入那块自方。祈连省没有驻军总督本人也不过一千府兵而这一千府兵同样只能屯田自给养活自己都已不容易了。

    离开襄州还有六日的路程才能抵达大江而大江对岸便是滂若城。滂若城号称依江而建其实距大江尚有三里之遥在那里水火两军团沿江布阵与蛇人夹江对峙。江面已遭封锁水路很难逆流运上陆路运输同样十分困难。兵法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昔年帝国的武侯统南征叛军就是因为粮草接济不上十万南征军全军覆没于蛇人之手这事更让后来的统兵者痛定思痛绝对不敢对粮草大意。

    离开襄州后的第一日应为刚休整过一天走了百来里路是出发以来走得最快的一天。大道到了这儿便已中断前方已不见人烟到处一片荒凉偶尔看到几个村落也是白骨累累空无一人。

    楚休红骑在马上看着前方出神曹闻道拍马上来道:“统制前面是马当山马上要走山道了是不是再赶一程过了马当山再说?”

    如果出事那也就在前面这段路上了。楚休红低声道:“接下来的数百里路都是山道地势十分险恶时孟雄的运粮队想必就是在这一段路上出事的。叫弟兄们打尖造饭修理一下车辆歇息一下吧明天赶早出发。”

    让传令兵传下令去曹闻道笑道:“统制不是我夸口我们前营这七千弟兄哪里时孟雄那两千人可比的山贼敢来管叫他有来无回。”

    楚休红面色仍是十分凝重道:“不要小看了时孟雄。他虽然没立什么奇功可也是文侯大人提拔上来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何况他带的两千人都是新军战力不弱加上两千民夫四千人居然会销声匿迹动手之人绝不是易与之辈。”

    曹闻道脸色也沉了下来道:“可能是中了埋伏吧。”

    “不错。如果真要正面攻击那么那支部队至少也要与时孟雄的部队兵力相等。只是我实在不敢相信山贼居然能达到两千之众。而且如果两千山贼能消灭时孟雄的话那这恐怕不是山贼了。”

    曹闻道微微一惊道:“统制你是说可能动手的是正规军?会是共和军么?”

    共和军虽然已与帝国联盟但人们都知道这种联盟并不牢固。共和军明是友军暗中抢夺帝国运粮队也未必没可能。楚休红却摇了摇头道:“不太会。一来这儿是江北离共和军的老巢五羊城太远了。何况共和军并非不识大体之人若帝国军失利他们会更加吃力。五羊城主不是寻常人物不会看不到这点的。”

    曹闻道想了想忽道:“难道会是西府军?”

    楚休红皱起眉头只是低声道:“不知道。不是没这个可能可是陶守拙也并不是不知轻重缓急的人。”他叹了口气道:“不管是谁干的文侯大人有令一旦碰上就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曹闻道眼里闪出光来道:“遵命。”

    此时一个亲兵过来道:“楚将军饭做好了给您端过来还是过去吃?”

    楚休红道:“我过去吧。”他又小声道:“曹兄吃完了陪我前面去探探路。”

    曹闻道叹了口气。其他军团中将领多半有专用伙夫唯有楚休红所统一营不设。楚休红说不能同甘共苦者不能服众因此从上到下都吃一样的伙食。曹闻道对楚休红极为服膺唯有对这一点大为不满几次提出要与其他军团一般设个将官灶却被楚休红严辞驳回才不敢再提。

    军队出发带的粮食全是干饼与菜干肉干之类。这些东西味道自然不会好曹闻道胡乱吃了一碗面糊把肚子填饱了刚放下碗便听得楚休红道:“曹兄吃完了没有?”

    曹闻道抹了抹嘴道:“好了好了。”他跳上坐骑道:“统制我们去哪里?”

    “就在前面。”

    楚休红用马鞭指了指前方。曹闻道见他身边只带那十个护卫亲兵心中一动忖道:“统制在担心和人动手么?”他们原先从属于二太子麾下路恭行的决死队二太子与太子争位失败自己被斩路恭行也自尽而亡这十个人听从路恭行生前吩咐成为楚休红的卫队。这十剑斩是十个出身法统的剑士并不擅长骑射击刺之术却是一等一的剑术师。

    十二人并马而行十剑斩走在前面楚休红与曹闻道跟在后面。此时夕阳在山斜晖半敛映得满山皆红。看着两边的景色楚休红叹道:“曹兄若是战争结束你想做什么?”

    曹闻道一怔一时还回不过神来道:“战争结束?”他想了想嘿嘿一笑道:“我也没想过。反正那时总该有个位置讨个老婆生一堆儿子就这么过日子便是了。统制你可别怪我没志气。”

    楚休红也笑了起来:“哪里我也是这般想的。唉只盼着战争能早日结束天下苍生得以过上太平日子那有多好。”

    “当然。只是我也不知道一旦打不了仗我还能干些什么。”

    曹闻道的话中有些黯然。他性子粗豪不无鲁莽这些事只怕从不曾想过若不是楚休红提起他也恐怕永远不会去想的。楚休红道:“这些就到时再说吧。如果真能不打仗便是要饭也是好的。”

    曹闻道笑道:“统制你现在可是帝国有数的名将居然比我还没志气。要被别人听到会说你没英雄气概的。”

    楚休红道:“志气是什么?如果要踏着别人的尸首往上爬那这些所谓的英雄还是少几个吧。”他抬起头忽然低声道:“其实我有时觉得便是共和军坐了天下那也没什么不好。”

    曹闻道大吃一惊。虽然共和军现在与帝国是同盟可是这些话仍然是犯忌的。他惊得张口结舌楚休红也觉得自己失言低声道:“曹兄这也是随便一说别放在心上。唉人有时总是身不由己。”

    曹闻道不再说话心中却仍是翻江倒海地反覆。他心中暗自忖道:“难道统制有投奔共和军之心么?他若易帜那我是不是要跟着他?”想了半天仍然想不定主意。这时前面忽然有人喝道:“是什么人?”

    二喊话的是十剑斩队官冯奇。他们十个人如临大敌齐齐飞身下马拔剑看着路边。楚休红夹了夹马追上来道:“有什么事?”

    冯奇道:“楚将军有个可疑之人。”

    他刚说完便听得有个人叫道:“将军我们只是猎户不是可疑之人啊。”说着从路边的树丛里钻出两个人来。这两人穿着兽皮衣服手里拿着铁叉正是猎户打扮一个年纪大一些有四十来岁另一个只有二十多。楚休红看了看他们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其中一个年长一些的走上前将铁叉放在地上跪下磕了个头道:“将军小人名叫黄满这是我侄子黄猊。我们正要回家听得有马蹄声才躲到路边的。黄猊过来给将军磕头。”

    他们身上是挂了些山鸡野兔之类那叫黄猊的年轻人也跪到楚休红跟前有点不情愿地磕了个头。楚休红打量了他们一下道:“起来吧你们住在哪儿?”

    黄满道:“回将军我们家就在那边的屏风山的山坳里。那里原本有个黄家庄因为打了几年仗庄上的人都逃光了我因为老母在堂又不敢到外面闯只好在这儿混日子。”

    这黄满一脸风霜手脚粗大正是个寻常猎户模样。楚休红道:“既然住在山那边为什么要翻山到这里来打猎?”

    这儿人烟稀少飞禽走兽到处都是要打猎的确不必走这么远。黄满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曹闻道喝道:“问你呢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黄满吓了又磕了个头道:“回将军不是小人愿意赶那么多路是因为两年前有批山贼占了屏风山我们不敢去那儿自讨苦吃只好到马当山来取些野味。”

    山贼?曹闻道看了看楚休红楚休红若有所思道:“起来吧。那伙山贼有多少人?”

    黄满道:“我们也不知道反正扎的山寨挺大总有个两三千人。”

    两三千人!曹闻道几乎惊叫起来。那已经不是一支可以小看的力量了如果真如黄满所说只怕这支人马是一支不知从哪里溃退下来的残兵。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又是以逸待劳时孟雄中了埋伏恐怕的确不是他们的对手。

    楚休红陷入了沉思冯奇等了一会见他不再说话道:“楚将军这两人该怎么办?”

    楚休红道:“黄大哥去大江边上是不是只有这一条路?”

    黄满道:“是啊。”

    他刚说完一边黄猊忽然插嘴道:“满叔不是还可以走都思道么?”

    黄满道:“那条路都荒废了快十年了谁还敢走。”

    楚休红道:“都思道?”他临来时也曾经看过这一带地图知道都思只是途中一个小城不过地图上并没有说这儿有一条路。黄满点点头道:“那是以前马帮走出来的。那时春天大江泛滥船只不能通行他们就从都思道走。只是好多年都没马帮了也没人敢再走这条路。险得很又窄大车过不去。”

    楚休红道:“那么只有走这条路了?”

    黄满道:“是啊。将军要到大江边上么?若能将那伙山贼剿灭了也是一桩功德。”

    楚休红道:“你愿意带路么?”

    黄满露出喜色又磕了个头道:“将军真有此意?我愿意带路。”他一直是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此时才会露出笑意。

    楚休红笑了笑道:“保土安民军人之责黄大哥不必如此。今天就到这里吧冯奇带黄大哥叔侄两人回去好好安顿天亮我们便出发。”

    冯奇道:“遵命。”带着黄满与黄猊两人先走了楚休红与曹闻道两人走在后面。见冯奇与那两人走得远了曹闻道小声道:“统制你真信他们的话?”

    楚休红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道:“这儿不是说话的所在回去说。”

    曹闻道知道这个年轻的主将颇为精细方才见他似是深信不疑心中不免疑虑此时才放下心来。一回营中楚休红让冯奇收拾出一间小帐篷给黄满叔侄住下回到自己帐中让曹闻道将钱文义、廉百策、陈忠和杨易都叫过来。曹闻道带着几人回来还不等坐下他便道:“统制我总觉得不能太相信这两个姓黄的。”

    楚休红道:“坐下说吧小声点。”他从怀里摸出一卷地图在桌上摊开了道:“几位将军方才我与曹将军出去探路碰到两个猎户说前面屏风山盘踞一伙山贼大约有两三千之众我想听听列位的意思。”

    这五人中钱文义和曹闻道是两大统领陈忠和廉百策分统斧营与箭营杨易暂时是个客将的身份。他们互相看了看钱文义道:“方才我听曹将军约略说了也觉得不可太过相信这两人。”

    楚休红道:“这两人虽是猎户模样样子上没什么破绽不过那黄满若真如他自己说的胆子小急着回家怎会我一让他带路他便没口子答应?再者他说起有条都思道也可通到大江边只是路途十分险恶不能通行大车。可是他并不曾见到我们部队怎会知道我们有大车?此中大有可疑。”

    曹闻道忽然道:“是啊可是他说起那条路来做什么?”

    楚休红道:“我觉得他故意说起这条路便是想让我们走上都思道。只怕这黄满叔侄便是山贼前来探路的见我们势众不敢正面对敌想带我们进他们的埋伏。”

    钱文义点了点头道:“楚将军说的有理。你将这两人带回来便是要将计就计么?”

    楚休红微笑道:“正是。请列位将军前来便是要大家做好准备明日出发不要被他们看出破绽。”

    曹闻道忽然叹道:“好汉子。”他脱口而出陈忠道:“曹将军你说谁是好汉子?”曹闻道笑了笑道:“我说这黄满与黄猊两人也真是好汉子居然敢面不改色地到我们大营来。”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道:“楚将军你是想收降这些人?”

    楚休红不好杀人人都知道。楚休红道:“是有这个心思。只是我还是怀疑如果真是山贼两三千人就能吃得掉时孟雄了?”

    曹闻道“啊”了一声廉百策眼中却是一亮道:“楚将军难道说你在怀疑其中另有玄机?”

    楚休红脸上闪过一丝忧色道:“是啊。时孟雄那两千人消失得太莫名其妙就算这伙山贼是一支溃兵要吃掉时孟雄也不是容易的事。你们来看。”他指着地图道:“我们如今在此处到水火两军主营还有五六日的路程。这条路上如果少有人烟商队已难得一见山贼在这个地方扎营岂不甚是奇怪?”

    廉百策道:“是啊除非他们是厌倦了征战想躲起来过点太平日子。只是这般一来便又无法解释他们为什么要袭击时孟雄了。”他抬起头道:“楚将军难道你是说这些人其实并不是山贼而是蛇人?”

    曹闻道惊叫一声道:“黄满他们两个可是两条腿的人打死我也不信他们是蛇人。”

    廉百策道:“当初五羊城主与蛇人也有过密约互不攻击的。有一两个人投*蛇人未必不可能。”

    楚休红道:“我也有这个怀疑。山贼有可能真是一伙溃兵也有可能是一支蛇人的奇袭队还有一个可能”他顿了顿小声道:“是从这里出来的。”

    他的手指点的是西边的符敦城。钱文义皱起眉头道:“符敦城到此间也有近千里路程而且陶守拙这么干的话到底有什么好处?”

    楚休红道:“这些便要让这黄氏叔侄二人来告诉我们了。明日将他们一网打尽到时他再硬也不会不说了。”

    曹闻道笑道:“哈哈统制你果然深谋远虑。”他见杨易在一边板着个脸捅了捅他道:“老杨你说是不是?”

    杨易被叫来开会一直一言不发。楚休红也道:“是啊杨兄你说这条计行不行得通?”

    杨易抬起头沉声道:“楚将军我觉得不要当别人是傻瓜结果疏忽大意反而中了别人的圈套。”

    他说得十分干硬曹闻道有些不悦道:“老杨你也别把别人看得太聪明了。”

    杨易冷笑一声道:“这黄氏叔侄我虽然不曾见过但你方才也说这两人敢舍生来做死间定有过人之处岂会在言语中露出破绽?我怕这破绽是他们故意露出来的本就知道你们不会信因此以退为进不惜一死引你们上钩。”

    他的话隐隐有讥讽之意曹闻道大为不悦正在说什么楚休红却动容道:“杨兄你说得对。”他低下头沉思着曹闻道本想驳杨易几句但见楚休红并没有不把杨易的话不当一回事也不再说了。楚休红想了一会忽地抬起头向廉百策道:“廉将军你以为如何?”

    廉百策的嘴唇动了动道:“这个么?我觉得杨将军的话不无道理但楚将军你的话也是对的”

    楚休红微微一笑道:“你不必顾虑我的想法。集思广益我身为前营统领若是决策错误那是连我们的性命都要赔上去的你有什么话便说吧。”

    廉百策想了想咬咬牙道:“我也觉得楚将军你的计策未免有些一厢情愿把敌人想得太弱了。如果时孟雄真是他们解决掉的那这些人绝对不是易与之辈不会派两个一眼就能看出破绽的人来引我们入伏。我同意杨兄所言他们恐怕是两个死士故意让我们觉得已看破他们的计谋从而反堕入他们的圈套。”

    廉百策资历也较浅当初他从属于现在的风军团统领邵风观麾下后来邵风观被贬职他因为贪恋官位不肯随邵风观退役结果反而因为连吃败仗而贬职楚休红用他时邵风观还曾来说过廉百策的坏话。廉百策机警伶俐哪会不知经过此事后诸事谨慎因此到了前营后谈吐极为小心不敢太过招摇此时听楚休红直言相告才坦白说来。他说出时仍有些惴惴不安生怕楚休红着恼。此时听杨易这般说他才说出来甫一出口却见楚休红面色凝重不禁有些后悔忖道:“楚将军会不会嫌我信口开河了?”

    正在乱想楚休红道:“不错两位说得甚是有理我是不曾想得周全。”

    曹闻道笑道:“统制你也想得太多了就算他们说的不是真话鞭子狠狠地抽下去谅他们也就忘了假话该怎么说了。”

    若是拷问一番这两人多半会说出实话来。曹闻道虽然说得粗众人都觉得这办法才是简单直截的正理。楚休红想了想却道:“不要胡乱用刑不访逼问一番吧。若他们真是来给我们下圈套的便让他们作法自毙。”他顿了顿又道:“钱文义你与曹闻道和廉百策提审那年轻人我与杨兄审问那黄满等一会对一下他们的口供。”

    “饶命啊将军。”

    才说了一句重话连刀子都不曾抽出来那黄满一下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一脸的眼泪鼻涕滔滔不绝地说着等说完了又哭道:“将军饶命啊我们被那伙山贼逼着来的他们说若我们不从便要将我们全家都杀光。”

    楚休红怔了怔看了看杨易。他本打算着黄满会诡辞狡辩才一条条与他对证让他哑口无言哪知只说了这一句话黄满便是这副样子。他温言道:“起来吧不必害怕只消你说出实话我们定会将那伙山贼一网打尽你家里人不会有事的。”

    黄满抬起头一张老脸上沾满了灰尘又磕了个头方道:“多谢将军成全。那是昨天山贼里有个姓秦的头目带着几个人到我家里要我们来路上遇到你们后便这么说的。”

    杨易道:“他们是不是想在路上设埋伏让你们引我们入内?”

    黄满道:“这个倒也不曾说。这条路其实也不用带就这么一条沿着路走便是。”

    楚休红怔了怔道:“只有一条路么?”

    黄满道:“虎爪口是一定要过的不过去虎爪口还有二十多里有两条道一条大些另一条要小一些他们要我引你们走小路。”

    杨易忽道:“那姓秦的头目长什么模样?多少年纪?带了几个人来?”

    “身量挺高白脸年纪也就二十多岁。对了他的左手有六个指头来时带了三个人都骑着马。”

    “他们骑的是什么颜色的马?”

    黄满一怔也不明白这人问这些做什么想了想道:“旁人骑什么我也不记得了那姓秦的头目骑的是匹黑马。”

    杨易眨了下眼道:“楚将军你再问一下吧我失陪一下。”

    他也不等楚休红答应便走了出去。楚休红知道杨易定是去看那黄猊说的是什么了。他又问了黄满几句黄满边哭边说也没过多久杨易挑帘进来。一进门便向楚休红使了个眼色楚休红会意向帐外道:“来人先带他下去吧。”

    黄满脸色一变叫道:“将军不要杀我啊我家里还有七十岁的老娘儿子也没满十岁呢求将军饶命。”

    楚休红淡淡一笑道:“放心就算你仍然没说实话也不会杀你的。”

    把黄满带了下去楚休红道:“杨兄你觉得他这回说的是真话么?” 

    杨易看着桌上的地图皱起眉道:“似乎不像是假的我去曹将军那边问了问那个黄猊说的也是一般六指三个人黑马都对得起来。”

    楚休红颌首道:“看来是真的了。”他虽不曾在刑部供过职但自己也曾被审问过知道这些小事最容易露出破绽。他想了想道:“杨兄你觉得该怎么办?”

    杨易道:“小路上自然容易埋伏只是楚将军你看这地图大路虽然稍远一些但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悬崖。我问过向导这小路因为走的人少现在十分难走上一次时孟雄多半是走大路的。我在怀疑敌人是欲擒故纵有意让这两个猎户来让我们看出破绽让我们不敢小路。”

    楚休红皱了皱眉头道:“你觉得还是走小路更安全?可是如果他们算定我们会这么想故意让这两人前来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杨易一怔道:“是啊这也未必不可能。”

    他两人都是足智多谋之人思前想后反倒拿不定主意了。这时只听得曹闻道的声音在帐外响了起来:“统制你问出什么来没有?”

    他与廉百策、钱文义两人走了进来。一进门曹闻道便大马金马地坐了下来骂道:“他妈的那小子倒挺硬打了三拳才开口。统制你问的那黄满没这么硬吧?”

    楚休红知道曹闻道性子有些急躁想必那黄猊开始不肯开口便动上了手。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道:“我与杨将军想不明白这山贼究竟是准备在哪条路上埋伏。” 

    廉百策忽道:“是啊末将也捉摸不透。”

    曹闻道忽道:“怕什么他们就算有两三千也不可能兵分两路在两条路上设伏的。那我们便走大路好了大路不易设伏派人先行探路就算有埋伏也可以发现。”

    楚休红眼中一亮笑道:“不错这主意虽笨却是最有效的法子。”山贼就算有两三千人也远不及前营兵力正面相抗他们绝不会是前营的对手有时想得太多反倒当局者迷。杨易也道:“是啊这样子最好。只是那两个猎户是不是杀了?”

    楚休红道:“算了。今天关起来明日出发时将他们放了吧。”

    第二日一大早前营整顿完毕便要出发了。黄满与黄猊两人昨晚被关在营中等前营出发便将武器与猎物也还给了他们让他们自行回去。此时前营已经开拔就算他们回去与山贼碰上头也不能说出虚实来了。

    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沿着山路而行而这块昨夜扎营的所在几乎没有一点痕迹黄满忽然叹道:“没想到居然是这般一支队伍爵爷碰上硬手了。”

    黄猊冷冷道:“满叔你敢和我一起来此时倒怕了?”

    黄满苦笑了一下道:“不怕是假的。只是我倒觉得这支队伍若能被爵爷收为臂助那爵爷大事可成便指日而待了。”

    黄猊看着这支渐渐沿着山道远去的队伍摇了摇头道:“这些人都是甄砺之的亲信未必会为爵爷所用。”

    黄满道:“对了这主将到底叫什么名字?似乎是姓楚的。”

    黄猊道:“我听那个咋咋呼呼的人说他叫楚休红。”

    黄满惊道:“什么?他就是楚休红?”

    黄猊抬起头道:“满叔你认识他?”

    “当初听说过他的名字。那时他只是个百夫长颇为勇猛爵爷对他也颇为赞誉。没想到只过了这几年居然也自统一军了。”

    黄猊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竹哨来放到嘴边用力一吹竹哨发出一阵尖利的啸声直如猛禽的鸣叫。随着声音边上山头忽地有个黑点冲天而起直向他飞来。待飞得近了才见是一只大雕。这大雕铁喙钢羽周身青黑俊朗无匹打了个盘旋向黄猊落来。黄猊穿着一个兽皮坎肩那大雕停在他肩头若不是兽皮挡着利爪几乎要插入他的皮肉之中。一停到他肩上这大雕便挨挨擦擦地与他甚是亲热。黄猊摸着大雕的背羽低声道:“阿风又要靠你了。”

    他模出一把腰刀从边上摘了一张叶片在叶上刻了几个字又卷起来绑在大雕腿上伸指在大雕腿上一弹大雕腾空而起冲天直上。看着它没入云中黄猊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喃喃道:“上一次那支队伍太弱了。楚休红就用你的血来染红铁骑军大旗吧。”

    (全书完外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