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失去视力，仰赖他人而活着，你也不会学着温顺一些。是不是？”
在几个小时之后，我毫不意外迎来了年轻黑魔王略带嘲讽的抱怨。分不清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的我坐在床上，头试探性地循着声音方向移动。银质细链发出细碎的声响，那枚沉甸甸的挂坠盒再一次被这个男人握在手中，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均匀轻柔的呼吸。
“看来你和阿布拉克萨斯的信息交流完毕了。他对我的评价如何？”
沉甸甸的挂坠盒落回原处。“他说你很聪明。”没有任何情绪流露的声线，我感觉汤姆里德尔离我更近了些，“并且一如既往的固执。”
我轻笑出声，伸出右手徒劳地向前摸索他的脸——手腕被握住，手背上传来了肌肤摩挲的细腻触感。“你喝了酒，多琳？”
“并不是很多，一点点而已。我相信杯子里还留下大半——如果你也想喝点的话。”
耳侧传来低语，被他握住的手指下移至领口，食指指腹被按在领口下的第一枚纽扣上，“给我留下的吗？”
我知道他的用意是什么。
我叹了口气，开始用手指分外笨拙地一颗颗摸索着解开纽扣——里德尔灵活的手指顺着我的手臂曲线下滑，托起我的手肘，似乎是在帮助我支撑自己的右手。
“我最近在试着学习。”里德尔轻声说，他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在冷淡和温和间保持平衡，“学习怎么去爱一个人，你知道这对我而言很难。”
我俯身上前，将嘴唇凑近汤姆里德尔的脖颈之上的位置——几乎就要贴上他的耳垂。“介意让我来教你怎么去爱一个人吗，黑魔王大人？”
腰身被强有力地箍住，失去控制的身体缓缓放倒，昂着的下巴传来麻痒的触觉。嗜血的毒蛇，屠戮生灵的疯子，年轻英俊的黑魔王，温柔诱人的轻吻。我的指尖没入他的黑发，眼睛注视着漆黑如夜的的虚空——
黑夜接纳了我，在耳侧轻柔地低语。黑夜总是格外青睐我，并且——竭力试图让我融入黑暗。
“这样？”里德尔的声线带着慵懒的鼻音，他的亲吻向下。赤裸的锁骨被舔舐啃咬，挂坠盒的细链发出清脆地撞击声。我竭力控制住呼吸，唇边维持着冷笑。“不是这样。”我温柔地说，一边像是安抚般地，伸出手环着他的腰，“是把这件挂坠盒取下来——”
亲吻停止了。
“我说过，取下它——这样我会更爱你，汤姆。”
“多琳。”愈发诱人的声线。“你总是这么令人扫兴——”
“你想多享受一会谎言或是肉体的欢愉，我并不反对。”我偏着头，使得挂坠盒更加明显地露出来。我的手指上挑，沿着里德尔的侧脸下滑，感受他跳动剧烈的脉搏，以及用力绷紧的下颚。怒火在积蓄，连同急促的呼吸一起渐渐涨满，直到再也无法克制——但他必须得在我面前克制下去。
“解开它。”我的声音冷静下来，一如既往带着冷笑。“你知道这些对我没有用，黑魔王大人。”
斯莱特林挂坠盒在我胸前，因为体温的缘故变得灼热。
“你知道，我会这么一直坚持下去。”我微笑，“或者自残，或者自杀，或者不断刺激你的底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汤姆里德尔——虚伪的柔情蜜意，肉体的愉悦，或者沉浸情爱中的自欺欺人——我的目的很简单，也一直如一——解开挂坠盒。”
“也许我应该杀了你，我已经厌倦了单独浪费时间和付出。”汤姆里德尔也在轻笑，他的笑声却令人毛骨悚然，“或者就像我以前说的那样——把你做成我的魂器，一具行尸走肉——”
“然后彻底证明你失败了，黑魔王大人。如果连死亡都不能让我屈服的话——”
“你的自由意志呢，多琳？你的自尊——我说过你的软肋就是你过于在意的意志自由！”
他的亲吻更加激烈，像是要发泄自己的怒火般——撕咬的痛觉，血腥味弥漫，已经令人窒息的亲吻。我注视着黑暗，耐心等待一切结束，完全没有反抗或者交缠的欲望。再激烈的愤怒也会像潮水一般退落，他总会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细密的血珠从嘴唇渗出，这是撕掉汤姆里德尔面具的黑魔王。我更加这么相信自己的判断——汤姆里德尔这个人从来不会爱上别人，也没有心。
“解开它。”我喘息着说。
锁骨传来钻心地疼痛，更多疼痛自腰腹部传来——先是惩罚性的啃咬，然后是温柔的舔舐，吸吮着渗出的血液，指腹感受着因为痛苦而紧绷的肉体——但是这依然没有用。
粗重的喘息，痛觉使我的脊背僵直。
“你能在阿不思邓布利多，霍格沃茨教师和学生，纯血统巫师和那些爱慕追随你的人们面前维持克制，一个完美无瑕英俊迷人的优等生，魔法天才，冉冉升起的新星——”
我冷笑。
“一直在别人面前扮演伪装——汤姆里德尔，现在我面前的你才是真实的——而你这一切不过是佐证了我的话罢了。你难道不会厌倦吗？你何必在我面前继续伪装？第一次在西塔见面时我就说过——现在我们都可以卸下自己的面具了，在黑暗中！”
“我在你面前从来不需要面具。”他的声音终于带着失去控制的尖锐，那是我在孤儿院的记忆中听过的一样的如同受伤猛兽发出的咆哮声，“但这是你自己促成的这一切，多琳。我们本来可以——”
他的话戛然而止。
“解开挂坠盒。”我平静地重复道，“解开它我就会更加爱你。”
他从嗓子里发出压抑着的嘶嘶声。“多琳梅多斯。”
“汤姆里德尔。”我用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英俊，富有魅力，用以迷惑他人的伪装。“别忘了你迷人完美的面具。”
指尖下的躯体在颤抖着——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汤姆里德尔的身体在颤抖。
我笑了笑，握住里德尔的手指移到胸前的挂坠盒上。“只有你才能解开你的魂器，对不对？”
他把自己的一片灵魂交给了我，我一直都知道这一点。
我已经成为了承载他灵魂的容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汤姆里德尔挣脱了我的手。
“我没有把你的挂坠盒交给邓不利多——所以，你才重新给我戴上它——或许之前的只不过是一个赝品？毕竟，你不是那么轻易相信别人的人。”
我摸着颈间的挂坠盒，“我猜这只挂坠盒是真的。我打不开它，我听见它在向你示警——当我解下它时，它试图扼死我。当我试图了解自己的生命时，它试图挽救它的宿主。这是一只活着的挂坠盒。但是之前你为我戴上的那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挂坠盒而已。”
“我只把灵魂碎片交给我值得信任的仆人。”他冷冷地说。“我说过，这是一项荣誉和奖赏。你证明了你没有背叛我，即使我离开你身边，我以为——”
“没有比一个和自己思维类似的人最适合成为灵魂容器的存在了。”我缓缓地说，“黑魔标记对你而言还不够，你让自己的灵魂寄生在我身上——这种寄生会带来什么后果？这种黑魔法，这种邪恶的咒语——”
被他人的灵魂寄生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和黑魔法打交道的我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会是什么后果？这种后果一定已经在我身上有征兆了，并且是在我戴上这只真的挂坠盒之后出现的——
我轻柔地叹了口气，挣扎着坐起身。
“不用费心找什么独角兽的血液了，你一定很享受吧——这段时间我失去视觉，哪里也去不了。我只能选择留在你身边。担惊受怕，无能为力——让阿布拉克萨斯的钻心咒替你的计划背负罪过，让他和我之间产生敌意和间隙，让你的灵魂寄生在我身上。”
所以说，亚历克斯格林说的没错——世上没有百分之百凑巧的事情。
怎么会恰好一个钻心咒便致盲？在戴上挂坠盒的短短一瞬间内，这片灵魂已经开始了寄生，然后——恰到好处地，被这个看似失误的咒语掩盖过去。
“亲爱的汤姆。”我终于失去任何气力，虚弱地对着黑暗轻声说，“如果不是恰好我懂那么一点点麻瓜的逻辑，如果不是恰好我和你相处过不短的时间，如果不是恰好我知道你的真实面目——现在的我是死在阿兹卡班，还是被一剂不知名的毒药杀死，又或者——成为咒语下的牺牲？”
——芬威克，艾弗里，阿拉斯托，阿米莉亚。那些傲罗和凤凰社成员，黑魔王离去时怀有二心的食死徒……背负着那么多条人命，带着黑巫师的恶名死去。然后，汤姆里德尔——不，现在这个斯莱特林毕业的优等生在阿兹卡班已经“死亡”，我面前的男人没有任何罪过。
就像我在马尔福庄园听见他接受昔日格林德沃的追随者讨好般献上鲜血和死亡一样，黑魔王不喜欢自己动手，他是木偶的主人，而马尔福家主布置好操纵的丝线。
至于我，不过是这些木偶中稍微可爱讨喜点的一个。
七年之后又过了五年，五年之后又过了一年。整整十三年过去了。
即使以前我有过怀疑，现在也不过是彻底确信了而已。如果我表现出任何失落，愤怒，悲伤——不就意味着他的爱情圈套奏效了？
我一点也不需要表现出惊讶，倒不如坦然地等待好了——可能失明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呢，又会是什么在等着我？
我很快就会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了。就像科尔一样。
“十三年了，汤姆。”我轻声说。
我的话音刚落，便被他紧紧抱住。这个怀抱是如此有力而不容反抗。“多琳。”汤姆里德尔的嘴唇抵着我的耳侧低语，一字一顿，“我说过的——我需要你，还有你的思维。”
我注视眼前的黑暗，没有说话。
“如果成为魂器的寄主，你就能一直和我在一起，并且活下去。”他轻柔地说，一边嗅着我的头发，“这具躯体很令我着迷，我曾经考虑过很多备用品——不过，她们却没有让我产生任何额外的兴趣，但是你不一样——也许我真的爱上你也说不定。”
“如果我按阿布拉克萨斯的话继续下去，汤姆。”我轻声说，“温顺，臣服，爱上你，做一个乖乖的纯血统洋娃娃。我的命运会是怎样呢？”
“我也会试着爱上你，多琳。”他说，“我们会有一段很享受的时光，就像其他热恋中的巫师一样。”
“然后我会死，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你会和这片灵魂一起活下去，你会和我一起成为永恒。更何况——”汤姆里德尔吻了吻我，“我已经确信我爱上你了。我想——恐怕以后我不会再遇到一个像你这样有趣的女人。”
“阿布拉克萨斯知道吗？”我的声音终于带着一丝遏制不住的歇斯底里，“他还在劝告我学会妥协，他说——”
“马尔福想让你活下来。因为他爱你。”汤姆里德尔说，但凡我提到阿布拉克萨斯，他的声音总是带着异样的阴郁。“可是我说过的，多琳——你对我而言很重要，比你想象的还要重要。除了你恐怕没有人会理解我的想法，知道我的思维和目的——我们很契合，非常契合。我在想，没有你——我也许会很孤独……”
杀了我吧，汤姆。
或者，快一点让我彻底变成你魂器的寄主吧。
我很想这么说，但是与泪水相反的是，我唇边居然泛着连我也觉得惊讶的笑意。
终于明白了，我并没有错，这个男人没有心——汤姆里德尔永远也不会正常的爱上一个人。
我一直知道的，他是黑魔王。阿布拉克萨斯的道德课——他是魔鬼。
“多琳。”里德尔一定注意到了我的反应，“你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他温柔地说，“一般到了这个时候，那些女人往往会哀求，或者露出难以置信的蠢相，又或者错愕到完全失去控制歇斯底里——但是你控制的很好，虽然也有那么一点点失控。”
“我想因为我比她们更理解你，汤姆。”我说，“这才是你真正的样子，你面具下的脸——在霍格沃茨的时候我就很清楚，我为什么要觉得惊讶？”
“所以，我们的思维依旧是如此一致。”里德尔柔声说，“你理解我。”
“我理解你。”我微笑，“我也曾经发誓要送你下地狱，利用你的死向阿不思邓布利多换取恢复名誉的机会。我们只不过是在做同样的事情——挑选一个更大的利益。”
我顿了顿。
“——可是我输了。现在，要成为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是啊，多琳。”里德尔轻笑，“你赢不了我的，永远也赢不了。”
现在在怀中发抖的人是我。
攻守易势不过转瞬之间。
里德尔的手指插入我的发丝，拨动着颈后挂坠盒的银链。“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个挂坠盒对我的意义？”他说，“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她死之前把唯一贵重的东西卖给了博金博克。”
“我负责过这个案子。”我平静地说，“但我只知道这是一件斯莱特林的遗物。”
银链断开了，挂坠盒从我胸前脱落，径直落入了黑魔王的掌心。
弥漫着的黑暗消失了。
黑玉般的头发，苍白的瘦削面容。
黯淡的昏黄烛光，遍布大片干涸棕色血渍的白色床单。
还有我伤痕累累的左臂，扭曲的黑魔标记，以及手心中的泪水。
“我真希望你能一直戴着它。”
汤姆里德尔只有一个昏暗苍白的侧脸。
他的视线始终注视着右下方，像是为了回避我的目光。那只金色的挂坠盒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中，他的手指慢慢合拢，却又像是改变主意了一样，将挂坠盒戴在自己的胸前——被解开的白色衬衫露出赤裸的胸膛，终于，斯莱特林的遗物，他灵魂的碎片被选择寄放在他自己身上。
一滴浅浅的泪痕自他的右眼眼尾滑落，汤姆里德尔的嘴角动了动。“现在我解除了你的挂坠盒。” 他在我耳侧轻声说，“你是不是发现自己更爱我了，梅多斯？”
我揉着被挂坠盒勒出来的淤痕，视觉恢复的快乐让我重新感觉到一丝久违的力量和生机。“和你一样，我也没有心。”我说。“两个没有心的人在一起，是不可能产生爱的。”
汤姆里德尔没有松开环抱我腰身的手。
“我们只能因为利益而彼此活着——彼此依赖，又互相憎恶着活下去。我还能活着，是因为我时刻知道这一点。”
“很好。”汤姆里德尔平静地说，“幸运的是，目前为止我们还需要彼此，多琳。”
“啊，当然了。阿布拉克萨斯口中的那个赌约——你需要我的帮助完成一个赌约。”我毫不掩饰自己声音中的嘲讽，和我所想的一样，“这个赌约显然对你很重要，所以你改变了主意——我真开心我还有筹码能活着。”
汤姆里德尔缓慢地转过头，他看着我，黑色的双眼中没有怒火，“你甚至不知道这个赌约的内容是什么。”
“这不重要。只要这个赌约对你很重要，你需要我来完成它，我就能有筹码活着。我就能——”
汤姆里德尔伸手制止了我说下去，他的脸上如同蒙上一层阴霾。原先眼底残存的像是泪痕的东西消失不见，那是鳄鱼的眼泪——毕竟我面前这个英俊的男人再一次露出了笑容，尽管有些虚弱和疲惫，但那确实是一个笑容。
“我不想再听你分析。目前我们还需要彼此，这就够了。”
他的目光在我的双眼上长久地停留着，就在我以为他要开始摄神取念的时候。这个男人突然开口，“至少试着继续你的承诺。”里德尔的声音带着讽刺，“至少假装你爱我，并且现在因为解除了束缚而更加爱我——就像失去视觉时你说的那样。”
“我爱你，汤姆。”
“好。”他闭上眼，拥我入眠。“现在我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你的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