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的时候，看了一眼书房的落地时钟。
一点三十分。
马尔福庄园沉睡在夜色中，食死徒依然在巡逻——很有趣，我走在离开马尔福庄园的石砖大道上，一边迎着晚风一边在思考。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说，他想掌控我。
今晚马尔福家主难得如此坦诚。
我盯着那些匆匆经过的巡逻身影。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无疑是被汤姆·里德尔利用的。黑魔王需要我们阿布拉克萨斯在部里的人脉来重新建立魔法部——更具体地说，一个便于他控制的魔法部。
而我们的马尔福家主也在利用这个叫汤姆·里德尔的男人……有趣，为什么我的语气这么奇怪？他应该如此，他为什么不？
看看这座华美的庄园。阿布拉克萨斯确保了他的家业一如往常，甚至……比以往还要安全和繁荣。阿布拉克萨斯利用黑魔王，食死徒在为他的安全义务巡逻。阿布拉克萨斯被黑魔王利用，食死徒在监视马尔福家主的一举一动。
我，汤姆·里德尔，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我们从来不是朋友，而是同类。
我们是斯莱特林的毒蛇。
阿米库斯·卡罗和德雷克·罗齐尔安静地歪倒在树篱内侧打着瞌睡。我向梅林和伟大的萨拉查·斯莱特林发誓，我的动作很温柔。只不过是昏睡咒语而已，尽职尽责服侍黑魔王大人的小小工蚁也会疲惫过度。我小心跨入树篱背后，看着这两个食死徒酣睡。
当一个单纯的食死徒多轻松啊。我嘲讽地想。他们只需要忠诚或者头脑简单就够了，但我……黑魔王从我身上想要的不止是如此。阿布拉克萨斯也一样。这两个男人太聪明，也太可怕。
“聪明的好处就是……现在睡在泥地里面的不是我，我的白痴食死徒弟兄们。”
我冷笑，用魔杖戳着阿米库斯的长袍。杖尖触及到他的口袋——阿米莉亚·博恩斯的金边镜架。这是我朋友的遗物，我想死去阿米莉亚·博恩斯即使再厌恶我的立场，也不介意我取走这只破碎镜架作为纪念。我们曾经是立场相同的魔法部官僚，合作默契的上司和下属。可以说是朋友。我认为比起我们的手下败将——被我和阿米莉亚一起送进阿兹卡班的阿米库斯·卡罗来说，这个出色的魔法法律执行司前司长的东西应该被我来保管。至少我的存在会证明她是一个伟大的，永远在与食死徒和黑魔王战斗，却死在一个卑劣之徒手上的魔法部官员。阿米莉亚·博恩斯是个尽责的巫师，她从来没有背弃她的职责和立场。
我的前上司就像一面镜子，她清清楚楚地映照出如果我拒绝黑魔王的邀请，如果我坚持原有的立场——我的结局会是如何。感谢伟大的萨拉查通过那只蠢帽子选择我成为斯莱特林的学生。我贪婪地呼吸着夜晚冰冷的空气。我是多琳·梅多斯，一只贪生怕死的黑老鼠。我必须活下去，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我要活着。
我取走了那只布包，无声无息。一滴泪水掉落在我的手背。我仔细观察了一会，确定这是老鼠的眼泪。我笑笑，小心翼翼地把这个镜架仔细包好，放在长袍下靠近胸口的位置。
多愁善感只持续了很短时间。
现在大约是一点五十分。
我步伐不由得加快——真该死！本来我可以早一点去冈特老宅。我这样想着，一边施展幻影移行咒语。如果不是蠢阿米库斯跳出来捣乱，说不定我现在就能得到更多的信息。这只呆鹅毁了我的计划！
不过好在我也从阿米库斯那里拿到了报酬。
我提前幻影移行来到了冈特老宅前的空地。并不意外地，我看见远处那栋破烂棚屋里透着暖黄色的烛光。就算我早来一个钟头也无济于事。我想汤姆·里德尔也许会猜到我的提前来访。我皱着眉，就算我提前来这里又怎样？我也永远也不会有机会知道他在计划着什么。
他早就料到了，汤姆·里德尔。他在等着我来。
我们真的思维同步。
我犹豫着要不要离开，但还是决定进去。可能是死去的格兰芬多和赫奇帕奇们给了我勇气，正直，诚实。也许阿米莉亚的眼镜镜架施下了什么魔咒？我以为我会逃开这个危险的地方，我很确定我面对的男人和他背后的危险是什么样。
我握紧魔杖，心砰砰地跳。沙沙的风声掠过周围的树——这些奇形怪状的，奄奄一息的古老植物。我盯着门上那条死蛇，小心不要被密集的荨麻给阻拦行动。
冈特老宅在等着我。
我刚准备推开门，从中就传来了嘶嘶的声音——蛇语。果然汤姆·里德尔在里面。门口干枯的死蛇晃了晃。木门被一阵风粗鲁地撞开。
堆满油垢污渍的会客厅。中央那张破烂的木桌上钉着锈迹斑斑的短刀，上面还有早已干涸的血渍。三把歪歪斜斜随意摆放的扶手椅。和它们身后的石墙一样成肮脏的灰色。火光来自扶手椅旁黑漆漆的壁炉，有人在这里生着火——也许是汤姆·里德尔？
我毕竟是来自威森加摩的律师。在此之前我的确调查过莫芬·冈特对里德尔一家的谋杀。但我蠢的很——完全把注意力放在了里德尔府。这里！我仔细地打量着狭小肮脏，灰色如洞窟般靠石头和椽木砌成的厨房兼会客厅。从汤姆·里德尔告诉我这是他祖父和母亲的房子时我就有了想要搜查这里的念头。我的目光冷淡地瞥过还在燃烧的炉火，那不是魔法升起的火焰。
——幸好我带你来了，阿米莉亚。这是部里的老案子，我们怎么没想到来这里看看？
我握紧魔杖。这里还有两个小房间，似乎是卧室。
像是在回应我的猜测，其中一扇门打开了。一个女人绰约的身姿——浅金色的柔顺长发，苍白如雪的肤色，美丽端庄如同古老肖像画的容貌。长春花色丝绸礼服长裙在腰部收紧。一条手工刺绣的银色长飘带充当腰饰。非常优雅的打扮。这个女人看上去有些眼熟。她完全不像是会在这个肮脏杂乱的冈特老宅出现的人物。浓烈的百合花香气袭来，和阿布拉克萨斯一样的香味，却刺鼻的多。
“你是谁？”我厉声说，一边举起魔杖。“说出你的身份和名字，给我站在那儿！”
也许是我的错觉，这个美丽女人的嘴边带着诡异的笑容。她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我的话一样，径直向扶手椅走去——非常傲慢轻佻的态度，也完全不惧怕我手中的魔杖。
我也确实没有对她施咒。因为她手上戴着戒指——一枚婚戒。我评估了所有的可能性，最终在她对面拉开摇摇晃晃的扶手椅坐下。“奥利芙·马尔福。”我抬起下巴，眼睛死死盯着站在我面前的高挑女人。她就像是在黑暗潭水上酣眠的一只白天鹅，傲慢，突兀，与肮脏灰黑的冈特老宅如此格格不入。她身上弥漫的强烈香气和她本人冷淡的神色成鲜明对比。她没有坐下的意思，只是低头看着我。
“或者叫你为奥利芙·洪贝。”我低语，“我以为你死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像是为了回应我的问题那样，从开着的那扇房门又走出了一个人。黑色旅行长袍，瘦削苍白的脸英俊但神情冷酷。黑玉般的头发有些凌乱，眉骨下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兴致勃勃地盯着我。“晚上好，多琳。”汤姆·里德尔对我笑了笑，目光又看向依然站着的奥利芙。他的目光温柔了许多，对她像是点了点头。
“真是非常尴尬。”我冷笑，非常非常没礼貌地继续坐着。“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的幽会。”
“你怎么会来？”汤姆·里德尔收回看向奥利芙的目光，他含着笑容看向我。“你今晚为什么不待在马尔福庄园？”他轻声说，声音稍微有些生硬。
“你希望我来。”我冷笑着，并没有准备离开。“我想你更不愿意我呆在马尔福的庄园……至少今晚。”
“为什么？”里德尔说，他在微笑。但那双黑眼睛里毫无笑意。汤姆·里德尔在炉火中的脸显得神秘莫测。他伸出左臂，奥利芙·洪贝缓慢地走到他身边，非常顺服。那天鹅一般曲线优美的脖颈泛着青色，她似乎有些冷，在汤姆里德尔的怀抱中非常舒服地蹭了蹭。我盯着这一切，稍稍觉得……我为什么要意外？毕竟他是汤姆·里德尔，而我认识的汤姆·里德尔对于女士总是很有一套。
“那我猜错了。”我微笑，“我现在就走，黑魔王大人。”
“你想去哪里？”汤姆·里德尔享受着怀中美人的顺从。他盯着我的眼睛，从喉间嘶嘶吐出这几个字。“我还没有命令你离开，梅多斯。”
“谨遵您的吩咐，我的主人。”我依然坐在扶手椅中，但却表现地同样恭顺服从。汤姆·里德尔一边漫不经心地拢着奥利芙·洪贝的腰，一边用阴沉尖锐的目色审视我的双眼。我保持着谦卑，却毫不避讳他的目光。我突然有点想冷笑，但是我现在暂时还不想这么做。“那双绿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傲慢。”汤姆·里德尔轻声对怀中的奥利芙·洪贝说，他对我的目光一直很不满意。“你什么时候才能在我面前学会真正的服从，梅多斯？”
“我的主人……”
我轻轻叹息着吐出这句称呼，同时站起来。顺便在奥利芙那张美丽而傲慢的脸上富有兴趣地扫视了几眼。我谦卑地低下头，微微躬身——就像是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会做的那种姿态。我的目光盯着汤姆·里德尔的长袍下摆，黑魔王的仆人没有资格与他对视。我的唇线不由控制地上扬——汤姆·里德尔真是个无聊的男人。
“还不够。”汤姆·里德尔轻柔地说。他正一步一步走向我，长袍袍角随着动作微微摆动。“让我看看你的眼睛。”他强迫我仰起头与他对视，骨节分明的手指钳住我的下巴。“还不够，我要的是百分之百的崇拜和忠诚。”汤姆·里德尔冷笑，“而你给不了我，多琳。”他的声音低沉甜蜜，但是却透着寒意。
他的动作使我恼怒，这是对一只狗的爱抚。
我眨眨眼，并没有回答他的话。我的目光移向一旁的奥利芙·洪贝，她正冷眼看着我们。我的目光下移，转而专注地盯着奥利芙的脖颈。汤姆·里德尔留意到了我的目光所向，他非常缓慢地加重力道，迫使我的目光回转。
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浸渍着笑意，恼怒和玩味的混合物。他的眼中跳动着野心家的火焰。我平静地看着他，我想我的表现一定很是镇定。汤姆·里德尔恋恋不舍地松开钳制我下巴的手，他看上去失望多过满意。汤姆·里德尔是一只怪物。那张英俊的脸下掩藏着谎言和邪恶。
你在期待什么，汤姆·里德尔？
这句嘲弄在我心底刚刚说完，下一秒他便粗暴地将我按在木桌上。
“惶恐至极，我的主人。”我的嘴唇几乎没有动，汤姆·里德尔冰冷的视线离我的前额的头发不过一只手臂的距离。他居高临下，目光缓慢滑落到我的眉间。黑魔王的目光更加仔细，尖锐，带着赤裸裸的质问和一丝古怪的餍足。“再说一遍。”他声音低沉，像是在压抑着狂喜。
“惶恐至极，我的主人。”我轻声说，声音稍稍大了些。
你在期待什么，汤姆·里德尔？
“不。”面前的男人声音轻柔，“在你内心深处，我依然是那个和你同年级的汤姆·里德尔。”
“这取决于您怎么想，我的主人。”我就势躺在肮脏的桌面上，我的唇边挂着冷笑。“您如果需要一个仆人，那我就是您的仆人。您如果需要一个少年玩伴，那多琳·梅多斯就是您的玩伴。”
——或者玩具。
黑魔王没有说话，现在他似乎什么也不想说。
汤姆·里德尔的神情有些古怪——他应该高兴点，我冷静地想。没有什么比看着猎物在面前屈服更让人愉悦的了，在维森加摩时，我最爱的就是看那些罪犯哑口无言的表情。法官落锤，这些输给我的人们不得不低头走向象征毁灭和死亡的阿兹卡班监狱。他们的脸上会闪烁着愤怒，不甘，失望，还有甜美无比的对我的憎恶。我享受这个过程，这也是我的职业乐趣来源，但这并不意味着现在的我，会像我那些失败退场的对手们一样露出这种表情。我为什么要如此？汤姆·里德尔的无聊使他策划了这一出戏，而我只要按照他的预期去走，把这种无聊的试验尽早结束。
“你在想别的事情。”那是黑魔王阴沉冷酷的声音。他慢慢俯下身，黑眼睛与我的对视。
“您也一样，我的主人。”我轻声说，同时伸手摸了摸他高耸的鼻梁，还有鼻梁下泛着冷笑的双唇。汤姆·里德尔的黑色双眸中带着光，那种野心家才有的光芒。“您如果没有玩够的话，您的仆人会耐心地陪您一起玩。”我说，同时终于露出压抑许久的冷笑。“而如果以为这种把戏能起效的话，你就未免太无聊和愚蠢了，亲爱的汤姆。”
猩红色的火焰瞬间在他的双眸中燃起。汤姆·里德尔安静地端详了我好一会，然后——俊美的面具剥落，他的表情终于开始扭曲。
“我需要对你进行一点处罚，梅多斯。”黑魔王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但他的唇边却泛着充满兴味的笑。“让我们好好谈谈，亲爱的多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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