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黑色的天空透露出几点橘红色的微光，这突兀的天际线将灰色原野和黑色树木不连续地分隔开。
专属马尔福庄园周围的乡野景色。
即使坐拥财富和权势，一个家族的意趣高低并不体现在装裱绘画的年代久远与否，而在于它能否秉承自维多利亚时期的上流社会的癖好——狩猎和乡野生活。
宁静，不受打扰，远离泰晤士河的恶臭和游荡的醉鬼。泥泞的小路分叉成为两条，一左一右。两架夜骐马车在飞奔疾驰，车夫的大声疾呼打破了破晓时分的安静，让我身边的阿布拉克萨斯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
“一辆是阿米库斯·卡罗的。另外一辆是我派去的。我们的目标不同，但目的一致。”
他说的没错，马尔福家族的鎏金族徽在夜色下闪闪发亮。属于阿米库斯·卡罗的马车也烙着卡罗家族的徽章——缠绕着荆棘和苏格兰白蓟花的骑士铁手套。可是，那用来拴住夜骐的缰绳，悬挂在车前的灯具式样——两辆马车别无二致。
“真是慷慨，马尔福先生。”我皮笑肉不笑，“为阿米库斯置办行头，提供马车和礼物——恐怕只有我这种小心眼的人才会认为，你这是刻意在卡罗家主的使命途中安插眼线……”
黑色斗篷边缘摩擦地面的沙沙声，“你依旧是那么活力四射，多琳——特别是在我们共同的朋友面前。”
汤姆·里德尔的出现并没有让阿布拉克萨斯感到惊讶，“我想梅多斯小姐已经习惯在他人面前乱发脾气——”这个圆滑的男人早已在我之前恭敬俯身，阿布拉克萨斯的眉梢透着讥诮。“除了您，我想没人能让她安分。”
“谢谢你，阿布拉克萨斯。”
年轻自大的马尔福家主向我和里德尔各点了下头，就像来的时候一样步伐轻盈地退场。
汤姆·里德尔幽深的黑眼睛随着阿布拉克萨斯的离去转了一轮，又不动声色地落在了我身上。他似乎刚刚结束一场旅行，黑色旅行斗篷上沾着尚未融化的细碎雪花，本来瘦削的双颊透明苍白，带着湿润的寒气。
“你也许想知道——”他手指捋着旅行斗篷系带，缓缓解下丢弃在脚边。“我刚刚见到了阿不思·邓布利多。”
一个发着银色光芒的水晶小瓶出现在他的手心，里面旋转流淌的是一份被保存的记忆。一抹奇异的笑容突然浮现在他的双颊，“你不会想错过这一幕的。”他轻声说，“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弱点。”
我伸手去取，可汤姆·里德尔的手掌瞬间合拢——我的手指扑了个空，却反被他另一只手抓住了手腕。
“我只是想眼见为实，汤姆。”我并没有挣脱他的手，“我不认为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弱点这么轻易就能被人掌控，即使那个人是你。”
“不错的挑衅。”他唇角上挑，“你的弱点却和他不同，多琳，想要发现它并不那么难——”
轻而易举，他依然握着我的手腕。这是有趣的暗示，他从我的平静回应中抓住了隐藏好的贪婪，并且乐于展示。汤姆·里德尔总是享受掌控他人的弱点，恐惧，以及欲望。黑魔王喜欢支配和利用，窥见人性的软弱让他变得强大，而玩弄这种弱点让他感觉愉悦。
“我无意反驳，汤姆。”我轻声说，“不过被抓住弱点的人可并不只有我和阿不思·邓布利多——”
汤姆·里德尔唇边的笑逐渐加深。“你难道认为你也掌握着我的弱点？这倒是很有意思的表述。”
“你确实在享受这一切，未免过于享受了些。但我想这不是你的弱点，黑魔王大人。”
“很好，多琳。”汤姆·里德尔的声音透着寒意。“你要牢牢记住……伏地魔大人没有任何弱点。”
“——如果规避弱点本身不算弱点的话。”
汤姆·里德尔的笑容停滞了。
“没有什么比渴望永生更贪婪，汤姆。相比之下，我这点小小的贪婪简直微不足道。”我依然盯着被握住的手腕，“衰老死亡时凡人的弱点，所以你需要魂器。人人都认为黑魔王格林德沃惧怕阿不思·邓不利多，他们认为邓不利多也是最可能打败你的人——所以你才要寻找这只水晶小瓶。显然你不希望自己有任何弱点，无论是肉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你认为这是我的弱点？”汤姆·里德尔的声音并不显出惊慌，他只是表现得稍稍被勾起了兴趣，但更多的是流露出的嘲弄。“不管事实是否如此，要知道你这一生都不可能离开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多琳。这的确是一个有趣的小小反抗，但令人惋惜，这一切毫无作用。”
“我不会这么说，汤姆。”我凑近他。“我们不妨来猜猜看——你为什么会拿到邓布利多的弱点？”
他手中紧握着的那只水晶瓶，他认为是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弱点，这像是记忆的东西。“我不认为他的弱点这么容易被人掌握，即使是你。汤姆，我说过了。”
“现在想想，这的确是我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汤姆·里德尔轻声说。他的手顺着我的手腕向上，按在了黑魔标记上。顷刻间剧痛便从皮下传来，标记像是要裂开一般——不止如此，我脖颈处被斯莱特林挂坠盒缠绕留下的伤痕，我手背上的牢不可破誓言，以及他手触及之处，这些印记全部变得滚烫，像是重新被烙上了一次。
“正确？”我竭力甩开他的手，疼痛迅速消失了。“显然没有比伤害他人更正确的选择，汤姆！”
“这可不是伤痕。”汤姆·里德尔站在原地，“这是无上的荣誉，而你甚至不知道这机会有多么难得。”
“你管这种束缚叫做荣誉？”
“你当然也可以管这个叫做‘情感’——至少这保证我们不会背弃彼此，对于思维如此相似的两个人来说，这很迷人。”
我看着面前的汤姆·里德尔，他依然面色沉静，简直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这不是情感，只是占有欲而已，或者说这只是一种保全手段——你知道我掌握你的弱点，我了解你，你当然不会允许我离开这里。”
“我没有弱点，多琳。无论是身为汤姆·里德尔或者是伏地魔，我永远都没有弱点。”汤姆·里德尔冷笑，他摸着自己的脸，整个人像是陷入了古旧黑暗的过去时光。“我只知道，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情感，他决计不会允许这个人有任何机会离开他，他也不会选择背弃这个人。显然我的麻瓜父亲和愚蠢的女巫母亲并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一个离开家，另一个离开了自己的孩子。”
“你不会明白的，汤姆。”我冷冷地说，“阿不思·邓布利多说的没错，你完全不理解‘爱’是什么。”
“所以这又是阿不思·邓布利多认为的我的弱点。”现在里德尔的脸上彻底露出了讽刺，“伏地魔是完美的，强大的。按照你的话，多琳，难道我不应该证明这不是我的弱点？我会证明，但现在让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以为说出这番话的阿不思·邓布利多又有多完美和伟大？恐怕结果会让你失望，多琳，做出这句断言的阿不思·邓布利多本人，他自己也不知道‘爱’这个字眼意味着什么！”
然后，那装着邓布利多弱点的水晶瓶就这样从汤姆·里德尔的手中跌落，在石砖地板上摔碎了。银色粘稠的记忆像是被打翻的月光一样，在暗灰色的地面盘旋上升。汤姆·里德尔后退了一步，他从旅行斗篷中抽出魔杖，指着地上那滩记忆——于是，银色的记忆幻化成雾将我们包围，朦胧中出现了人的说话声，还有两只黯淡到几乎无法看清的影子。
……
“你来这里是为了欣赏我的苟延残喘吗，阿不思？”这声音透着讥笑和尖锐的嘲弄，“还是和那些正义高贵的朋友们呆久了让你感到厌烦，所以你才想起了一个被你囚禁的失败者，你的影子和过去。”
记忆幻化的白雾中，能看到瘦骨嶙峋的男人双手双脚被铐住，坐在布满灰尘的砾石地面上。他的金发蓬乱不堪，脸上也带着不健康的暗色阴影。“别表现出令人作呕的悲天悯人，阿不思。看在我们过去的份上。”
“盖勒特，你知道我无意如此，而且你也绝非是‘失败者’。”
是邓布利多的声音，苍老而疲惫。棕色长发的白巫师走进盖勒特·格林德沃，在他面前蹲下来平视他的眼睛。
“我听说食死徒袭击了纽蒙加德，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的状况好不好。”
“你在害怕我出去。”格林德沃嘲笑道，“给你精心保护的巫师界带来又一轮的风波，你知道这对我来说就像是晃动一只玻璃雪球那样简单。”
“你这一生都不可能再离开纽蒙加德了，盖勒特，你知道的。”
阿不思·邓布利多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开始试着为他打理乱糟糟的金发。昔日的黑魔王，盖勒特·格林德沃，这个英俊邪恶玩世不恭的强大黑巫师，一如既往地在击败他的男巫面前别过头，似乎这么近的距离让他丧失了全部的愤世嫉俗，咒骂和抵抗。他喘息着，像只受伤的野兽。
“我没有害怕，一直都是。”
片刻，从盖勒特·格林德沃的嗓间透出这些干涩的音节。“是你在害怕我。你害怕面对我，哪怕主动接近的人是你，阿不思。”
“我说了，盖勒特，你不是失败者。”邓布利多说，“是我。无论如何过去的我的确是冲昏了头脑，乃至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你管这叫做‘冲昏头脑’？”格林德沃低吼，“你再也不可能像那个时候那样清醒了！”
“这不是清醒。”邓布利多叹了口气，“我一直想再一次见到阿里安娜，哪怕只是她的记忆也好。你完全不能理解我的悔恨——”
“这是软弱，平庸者和蠢人才会在这上面浪费时间。”格林德沃讥讽，“而真正强大的巫师只会专注在更伟大的事业上。”
“这就是我和你最大的不同，盖勒特。我一点也不这样认为。”邓布利多站起身，对于面前男人的反应流露出无力和厌恶。他显然不准备继续谈话，但盖勒特·格林德沃又一次叫住了他。
“坐下来陪我回忆一下过去吧，阿不思。”他的声音透着一丝渴望，“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聊天了。”
像是知道邓布利多会回头，当他坐到他身边的时候，这个昔日的金发黑巫师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还记得我们在你姑母家度过暑假的日子吗，你那个时候总是偷偷从厨房拿黄油啤酒出来到地下室，尽管我那时候一直要求你带火焰威士忌。”
邓布利多笑了，蓝眼睛闪闪发亮，带上了一层孩子气。“我认为黄油啤酒就足够了，盖勒特，你的酒量可并没有你自己说的那么好。”
“其实我不喜欢喝酒。”格林德沃做了个滑稽的表情，“我得说我更享受看一个好男孩做坏事的过程。”
“我知道。”邓布利多说，“而我更享受看一个夸下海口的坏男孩如何在他的伙伴面前强灌下整瓶啤酒，然后醉醺醺强装清醒的样子。”
这两个人同时露出微笑，格林德沃夸张地吹了个口哨。“我得收回我之前的话，显然你不是一个好孩子，阿不思。你和我一样——就连你姑母也常常说我们两个的头脑出奇地相似——”
……
就在这个时候记忆终止了，人影变得模糊，而声音则完全消失了。汤姆·里德尔无声无息地走到我身边。“稍微等一会儿，你会喜欢接下来的这一段的。”他的黑眼睛酝酿着什么，他的手也再度拥我入怀。
模糊无声的图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段记忆明显被破坏了，或者说——提供记忆的人并不想让人知道谈话的内容是什么。
“这是格林德沃的记忆？”我轻声问，“邓布利多说食死徒袭击了纽蒙加德塔，这并不像是个偶然，倒不如说这是一个诱饵。”
“的确是这样。”里德尔说，“但邓布利多离开后我也没能拿到全部的对话，格林德沃是个很狡猾的巫师——不过，这些内容就已经足够了。”
记忆画面突然清晰了起来，声音也重新在我们耳边响起——但现在，原本愉快的对话却变成了愤怒的咆哮，而这声音就是从格林德沃口中传来的。他看上去愤怒异常，整个人像是压抑了许久。
“你在自欺欺人，阿不思！你只是在逃避这一切，我说过了我们——”
“——我们完全是不一样的，盖勒特。”邓布利多的声音冰冷，“我们的行事路线和思维截然不同。”
“但没有人比你更理解我，也没有人比我更理解你。难道你要否认这一切吗，阿不思？”格林德沃的脸上透着尖锐的嘲弄，“你在害怕我，你在害怕你自己！”
“我并不是你说的那样，盖勒特。”邓布利多摘下眼睛擦了擦，仿佛这能帮他保持清醒。“我承认我曾经对你投入了错误的情感和期望，但这一切到此为止。我不能再让更多的人牺牲，就像无辜的阿里安娜一样。”
“所以你牺牲了我，你囚禁了我。”格林德沃发出一声怪笑，“就好像你不知道自由对我意味着什么，就好像我的牺牲没有什么关系。”
我愈发觉得这场对话出奇地耳熟，而阿不思·邓布利多和盖勒特·格林德沃，这两个才华横溢的巫师，如此相似的两个人，简直就像是——
“这是我对你的全部情感，盖勒特。”邓布利多最后说，他更像是喃喃自语，“这是我能给的全部。”
然后雾气彻底消失在盖勒特·格林德沃愤怒的狂吼中。
我回过神，这才发现身边的汤姆·里德尔一直维持着冷笑。“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思维方式相似的两人的命运。你以为阿不思·邓布利多是谁——一个完美高尚的圣人？那个叫阿里安娜的女人，我很轻易就找到了她的坟墓，她是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的牺牲品，而看看这两个人吧——一个被囚禁着，另一个却成为了巫师界的救世主。这难道不讽刺吗？”
“阿里安娜的事情我不了解，我不会轻易下判断。”
“当然，那么我问你，多琳。”汤姆·里德尔的黑色双眼闪着冰冷的光，“你认为我对你，和邓布利多对待格林德沃——本质上到底有什么不同？”
我没有回答，我甚至完全不能从刚刚看到的回忆中抽出任何反驳的论据。
“——并没有不同。”里德尔的嘴角上挑，透着冷笑，“看看阿不思·邓布利多对于他爱的人做了什么。”
如果说刚刚我还在混乱的思绪中试图找到出口，里德尔的这番话则彻底让我清醒了。
汤姆·里德尔轻声说，“我能够理解为什么邓布利多竭力要说服你，要你相信你和我完全不一样——他就是这么欺骗自己的，对盖勒特也好，对他自己也好。我很理解盖勒特·格林德沃本人的想法，这只是伪善和软弱，自欺欺人和逃避——你也可以认为，这是由于我和他同样是黑魔王的缘故。”
这场谈话的尾声，汤姆·里德尔吻了吻我的额头。“他们就像我和你一样，多琳。但我们的结局会更好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