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从海德公园回来的时候，时钟已经指向了深夜十点。他刚刚结束完和几个父辈的年长巫师的会面，并且在其中之一的府邸用过晚餐——一切都是法式的，宴会的男女巫师们着装得体，轻声细语地交谈，在对话中彼此展露出笑容和伶俐才智。这让我们的年轻的马尔福家主想起自己刚刚从霍格沃茨毕业之时参加的一次又一次的宴会，舞会，或者狩猎活动。他怀念这些日子，这些自己作为新的马尔福家主而展露头角备受瞩目的时刻，那时候这些老马尔福的朋友们对他敞开怀抱，接纳他成为古老的纯血统巫师家族圈子的一员。作为后辈的他备受照拂，而作为马尔福家主他从进入圈子的一开始就被寄予尊重和厚望，并且从那些不入流的泛泛之辈中脱颖而出，成为话题的中心。
阿布拉克萨斯发觉这段时间他在上流社会的巫师圈子的交际越发地如鱼得水起来。
他知道这些父辈的老朋友们的用意，新的黑魔王的崛起已经不容忽视。而马尔福家族偏偏很好地不受到任何动乱的波及，阿布拉克萨斯并没有完全参与魔法部的事务中，在他当上家主的这几年马尔福在魔法部的势力前所未有的衰弱——不，这更像是有意为止。人人都在猜测阿布拉克萨斯是食死徒的一员，或者从黑魔王那里得到了什么好处。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一定是预见到了什么，这才比所有人都更早地从魔法部的烂摊子中全身而退。在此之前，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已经回避过不少的高明或者不高明的谈话和打探，但他巧妙的应对完全不能浇灭巫师们的好奇与议论。于是，就在晚宴过后，我们的马尔福家主微笑着提议弹奏一曲。阿布拉克萨斯取下蛋白石袖扣放在琴盖上，仔细卷起袖口——他本无需这么做。我们的马尔福家主流畅自如地弹奏了圣桑的《天鹅》，尽管大多数的巫师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的手臂——没有黑魔标记或者类似的印记。马尔福家并不是食死徒，毫无疑问。
阿布拉克萨斯浅灰色的双眸稍稍敛起。弹奏时，他心中的音符与节拍一如思绪般平稳流畅。那些好奇的目光和窃窃私语终于淡了下去，巫师们终于开始发自内心地欣赏起乐曲本身的美妙之处来。
回到庄园时，我们的马尔福家主感到自己的神思前所未有的清明，雨后的新鲜空气冲淡了宴会上烦闷污浊的烟草与酒精味。他下了马车，稍稍看了一眼隐藏在乌云后的满月。院内的树篱和汲水少女石像都湿漉漉的，笼罩在朦胧的微光中。整个马尔福庄园安静得仿佛早已陷入酣眠。阿布拉克萨斯除去斗篷和外套，他低声吩咐自己的家养小精灵照看好马车，准备如往常一般去书房——这时候罗尼应该已经准备好了纯麦芽威士忌和几份需要他过目的私人信件。
但他却在楼梯拐角看见自己的家养小精灵脸上挂着两道泪痕，罗尼把脸埋在自己粗糙的手里，它的双肩不时耸动着，像是在啜泣。黑色大理石地面有一圈污水，但它并没有要打扫的意愿。阿布拉克萨斯皱着眉，但很快他发现画室的门正开着，从中传来了蛇语的嘶嘶声。
他走进房间，汤姆·里德尔正背对着他，年轻的黑魔王盯着炉火，似乎在沉思。
“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阿布拉克萨斯。”汤姆·里德尔轻声说。“阿不思·邓布利多死了。”
纳吉尼盘在火光照不到的角落，那一双黄眼睛出奇地明亮。
阿布拉克萨斯不得不承认自己多多少少有些惊讶，不仅是因为阿不思·邓布利多的死讯——黑魔王听上去并不喜悦或者激动，汤姆·里德尔的声音像是在压抑着某种愤怒，“他再也不会是我们计划中的威胁了，阿布。”年轻的黑魔王补充道，但他的语调却带着一种厌倦感，“明天一早你就会在博斯德的报纸上看到这条消息，但是我想……我应该先告诉你这件事。”
“还有我们的‘智多星’小姐。”阿布拉克萨斯轻笑，“多琳知道这件事吗？”
汤姆·里德尔盯着炉火。
“她不再属于我了，阿布。”他平静地说。“她打破了牢不可破的誓言。”
马尔福家主感到自己的情绪有失去掌控的趋势，他强迫自己在最近的扶手椅前坐下。作为见证人的他，很清楚违背誓言的下场是什么。
“这真是一个……不幸的消息。”
阿布拉克萨斯低声说，他已经精疲力竭，再也想不出更好的措辞。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现在很伤心。”汤姆·里德尔抬起头，他黑色的双眸中映着火光，逐渐染成了猩红色。“你在责怪我立下了这个誓言吗，阿布拉克萨斯？”伏地魔轻声说，“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我需要一个诱饵——一个被认为是能知晓我思维的人。我需要这个人引诱邓布利多走向我的死亡陷阱，而在完成这一切之后，处理掉这个人的存在是很自然的事情。”
——就像他对桃金娘·沃伦和奥利芙·洪贝所做的那样。
“你‘处理’了多琳？”阿布拉克萨斯声音沙哑地重复，现在，马尔福家主的脸色苍白——浅金色的双眉下，那双浅灰色的眼睛低垂。阿布拉克萨斯用力握着自己的手腕，“我以为多琳会活得比任何食死徒都要久。”他强迫自己蜷曲出一个笑容，“看来我还是预估错误了，没有任何人能。”
——他已经为她规划了最好的角色，只要待在黑魔王身边作为伴侣而存在就好了。但是很显然，他的梅多斯小姐从来不按照计划行事。
阿布拉克萨斯站起身，他不准备继续待在这里。
“就连你也要离开我，阿布拉克萨斯？”就在这一刻我们的马尔福家主听见汤姆·里德尔的声音，“难道我已经失去了所有人了吗？”
“马尔福家族永远会向您效忠，主人。”
阿布拉克萨斯轻声说，他抬起头，直视着面前黑魔王的眼睛。“我们已经不再是斯莱特林的学生了，汤姆。”
有那么一瞬间，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面前的汤姆·里德尔似乎是想要向自己昔日的老友伸出手来，但马尔福家主只是站在那儿，就像任何一个恭顺的仆人会做的那样。
“很好，阿布拉克萨斯。”黑魔王轻声说，“很好。”
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其他反应。年轻的黑魔王把脸转了过去。“如果你需要和她道别的话，罗尼会带你去看她的尸体。”他的声音低沉，毫无感情。“但在此之后，多琳·梅多斯就会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伏地魔大人从不宽恕一个叛徒。”
“完全不必了，我的主人。”
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的声音非常轻，“马尔福家族对叛徒绝不同情。”
然后，我们的马尔福家主就安静地离开了。只留下汤姆·里德尔盯着炉火。
谁也不知道此刻黑魔王在想些什么。
……
寒冬过后的纽蒙加德塔和以往一样荒凉。
巫师们对这个地方避之不及，曾经的盖勒特·格林德沃作为黑魔王曾经将动乱和恐怖席卷了几乎整个欧洲，这座高耸的塔仿佛本身就是一个纪念，对于往日黑暗时代的记忆从来没有消散，它必将如同这座塔一样，威慑着任何试图重蹈覆辙的人。
但现在这个威慑变成了笑话。
阿不思·邓布利多的死讯比冬天最后一场雪还要更加遍及整个巫师界，那个曾经打败过黑魔王的巫师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是纽蒙加德塔还在，格林德沃依然活着。
盖勒特·格林德沃悲哀地发觉，时间这个概念比他年轻时想象的还要残酷的多。
“但我要恭喜你。”年迈的黑魔王从喉间颤微微地吐出几个字来，“你已经征服了死亡，不是吗？”
他面前的年青人既不否认也不肯定。
伏地魔让盖勒特·格林德沃想起自己的青年时代——那时候的他和阿不思·邓布利多一样年轻英俊，活力充沛，天赋异禀。
所以说，时间的确是很残酷的。
“我知道倘若要询问有关魂器的知识。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了，格林德沃。”
盖勒特·格林德沃面前的俊美青年在小心地选择词汇，多么幼稚的举动——他难道以为年迈的黑魔王看不出来他话中的急切。
“当然。”格林德沃说，“你就象当年的我一样，伏地魔。可是我对于外界的一切都不关心，你知道，我已经快要老死在纽蒙加德塔了。”
“也包括你的野心吗？”格林德沃听见面前的年青人这样问他。
“我们都知道你不会让我活着的。”盖勒特·格林德沃的脸上显露出讽刺和不以为意，“除了阿不思·邓布利多之外，你最想杀死的人恐怕是我——年轻人，我的野心对你而言完全不重要。但是你却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你所不具备的知识，即使你不具备与之相符的能力——”
钻心咒击中了他，但盖勒特·格林德沃只是继续着自己的嘲笑，直到他的下巴被人强迫抬起——汤姆·里德尔对视着他的眼睛，试图用摄神取念来窥探他脑内的记忆和情感。
但年轻的黑魔王依然失败了。
“打败我的是阿不思·邓布利多，并不是你，小男孩。”盖勒特·格林德沃说，“你真认为，倘若那个时候对我发起决斗的是你——伏地魔，你能打败我？”
“但是我打败了邓布利多。”汤姆·里德尔蹲下来，平视着盖勒特·格林德沃有些混浊的眼珠，他露出笑容，然后从长袍口袋中掏出了接骨木魔杖。
于是，汤姆·里德尔满意地发觉年迈的黑魔王眼中最后一丝反叛的生机勃勃的光也消散了，当格林德沃试图倾身要看的更清楚一些时，里德尔抽走了魔杖。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年迈魔王，汤姆·里德尔的眼中闪过戏谑，他的唇边冷笑依旧。
“你似乎很在意他的生死啊，盖勒特。”汤姆·里德尔轻声说，“我这里还有相关的报道——需要我原原本本地读给你听吗，关于最伟大的白巫师陨落的……光辉时刻。”
汤姆·里德尔面前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囚犯并没有回答——哦，现在，盖勒特·格林德沃变成了他的囚犯，伏地魔大人手下的失败者。
里德尔的脸上泛着冷笑，他转动着手上的戒指。现在可和那个时候不一样了——伏地魔知道自己掌握了盖勒特·格林德沃的全部弱点。
“你听说过三兄弟的故事吗，盖勒特。”汤姆·里德尔缓缓地开口，他声音中透着玩味。“关于死亡圣器的故事……你瞧，也许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
里德尔当着格林德沃的面取下手指上的戒指，在牢房微弱的光线下，黑色回魂石上的裂痕清晰可见。
“它已经被毁了。”盖勒特·格林德沃声音沙哑地说，他的目光透着狐疑——很明显，格林德沃是在试探面前的伏地魔。
“你知道我有办法修复它的。”伏地魔轻声说，他抽出接骨木魔杖念动咒语——然后，很自然地，老魔杖修复了这块回魂石。“故事里说只要戴上它。”伏地魔轻声说，“就能让已死的人复活，盖勒特。”
汤姆·里德尔微笑着，他小心翼翼地将修复好的戒指放在地上——那恰恰是盖勒特·格林德沃触手能及的地方。
“你觉得用这枚回魂石作为交易品怎么样？”汤姆·里德尔轻声说，“就连我都还没有试过传说是不是真的——这代表了某种超越生死的魔法，不是吗？你难道不想成为第一个尝试的巫师，嗯？”
“这真是太慷慨了……那么，你想知道什么呢？”格林德沃轻声说，他并没有看着面前的回魂石，那双浑浊的蓝眼睛盯着自己被铐住的双手。
“从活魂器身上剥离出被寄生的灵魂碎片。”汤姆·里德尔平静地说，“然后把这块碎片给……物归原主。”
“活魂器。”格林德沃缓慢地重复，他终于抬起头，目光中透着欣赏。“你真是让我惊讶，伏地魔——看来你成为新的黑魔王并不是没有道理。”
“我的魔法实验远远超出你当年的尝试，盖勒特。”伏地魔说，“我真好奇，难道你就不希望自己永生？有什么比征服死亡更加……超越极限呢？”
“超越死亡很容易。”他面前的年迈魔王对此不屑一顾，“你难道忘记了第二个巫师的故事吗，伏地魔。杀死他的可不是死亡……而是，无法与爱人相聚的痛苦。”格林德沃盯着回魂石，“我想平庸的巫师会以为死亡不可逆转，但你我都知道——这不过是霎那间就能实现的微不足道的小事。”
“伟大的爱的力量。”伏地魔蜷曲出一个冷笑，“原谅我没有时间听你的教诲，盖勒特，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魔法之间是共通的，伏地魔。你提出的问题很宽泛……想想当你第一次拿起魔杖施加变形咒语的时候，难道我们不都是先从无生命物体的变形开始，以对活的生命的变形作为结束吗？还有阿尼马格斯和易容马格斯……前者是后天习得的，而后者却是天生就有的特质。这意味着后一种能力更加罕见，所代表的魔法能力也更强大。当你在说活魂器的时候，伏地魔——你指的是那些低等的毫无自我意识的动物，还是……人？”
就在这一刻，伏地魔隐隐察觉到格林德沃似乎知道些什么。
“这有什么不同？”
“你瞧，如果魂器是无生命的物体——你完全不需要担心被寄放灵魂的死物会对灵魂做出改变。”格林德沃露出微笑，“而低等的动物呢——你可曾听说过阿尼马格斯在变成动物之后失去意识？并没有，他们终究是巫师，是比狼人这些生物更加智慧的存在。但是没有一个阿尼马格斯可以变成另一个人，动物与巫师之间的差距是不可逾越的。而最高级的易容马格斯呢——他们至始至终都是在对自己做出变形。”
“那么，如果把一个具有意识的魔力强大的巫师作为魂器的话——”
“——那片灵魂也许会反过来占据意识，又或者作为活魂器的可怜人终其一生都会活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灵魂的相互排斥和争夺中，这种排斥无疑是非常不稳定的，而没有人知道它会对活魂器本身造成什么影响——也许，这个巫师最后会失去意识，又或者陷入彻底的精神错乱中。”格林德沃轻声说，“谁知道呢，从来没有人胆敢这么做。”
“那么，剥离的办法——”
“灵魂碎片总有一种回到原主的本能。”格林德沃继续说，“当原主死了之后，这片灵魂碎片几乎是自发地会利用一切的机会复生——虽然我并没有做过相关的实验，但我想，你一定也知道曾经有黑巫师在死亡之后，他的灵魂碎片借助某些牺牲品死而复生的故事。”
汤姆·里德尔很快就想起了自己的某片灵魂曾经试图借助一个格兰芬多女孩复活的经历——那时候它几乎快要成功了。
“所以只要用某种手段让活魂器体内的那片灵魂回到原主的身体上去就可以了，你是在暗示这一点吗？”他几乎按捺不住自己话里的急切，而盖勒特·格林德沃只是发出一声嘲笑，“耐心点，我的男孩。”他摇了摇头，“这一切都只是假设，是魔法理论。我们只知道杀害行为可以剥离灵魂，但让灵魂回归完整呢……恕我直言，还没有任何黑巫师考虑过这个问题。”
汤姆·里德尔若有所思地盯着地上那枚回魂石戒指。
“如果杀害生命会分裂灵魂的话，也许……”
——也许灵魂回归完整需要通过死而复生才能做到。
——就像预言说的那样，一个死亡之环，一个超越时间的莫比乌斯之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