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小孩们擦洗过，时间到了十一点，可以休息了。像是体谅他们，两个孩子没有哭，在病床上老老实实的睡着。金智彬在屋里看守，姜世熙和安宰范去外面商量明天比赛的事。今天吴尚赫回去的早，晚上只有他们三个人。
“商量什么？”姜世熙问道。
他们向远处走了走，安宰范靠在墙上，皱着眉闭上眼睛，声音异常疲惫，“好好表现，没什么可说的。”
两人同时向下滑直到坐到地上，接连叹气。姜世熙问他，“担心比赛吗？我们一点都没练。”
“练了十年了，不差这点儿。”他掏出根烟放在姜世熙面前，等她拿出打火机为他点上，深深吸一口，似是要把这倒霉的世界烧干净一般用力，“真不知道你怎么熬过来的。”
“什么？”
“我们接商演的时候，你一个人在医院，弄那两个小崽子。”他的眉毛越皱越紧，“真累啊。”
姜世熙仰头抵在墙壁上，“我有你们啊，给我一根。”这时候压力远胜于教条，安宰范递给她一支烟。
吐出一口烟圈，姜世熙眯着眼睛，“哥，珍妍姐……我看了她第一张确诊单，在怀孕之前。”
安宰范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她怀孕的时候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姜世熙脸上尽是迷茫之色。她不懂韩珍妍在想什么，即便两个先天不足的孩子都知道用尽力气活下去，一个成人却要送死。她靠在墙上，长长叹气，“哥，是我不懂感情吗？生孩子这么重要吗？值得她不要命。”
除了姜世熙，韩珍妍从来没表现出喜欢孩子的倾向。安宰范低着头，百思不得其解，“我也不懂了。”
之后，两人没有再说一句关于比赛或者韩珍妍的话，只是现在的事，尿布、小孩子的屎尿屁这些，好像两个中年大妈谈论哪种尿布便宜、哪种不会红屁股。他们疲惫却没有困意，这是一天中唯一能够逃开所有压力的时刻，要清醒着享受。
安宰范的电话响了，他掏出手机，“智彬。”接通电话的同时，两人起身往回走。是小孩的事，姜熙妍的状况突变。姜世熙和安宰范赶回去时金智彬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护士和医生围着她做检查，小孩子憋的满脸青紫，不时用力张嘴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响。
“她怎么了？”安宰范问。
金智彬非常慌，他头一次碰上孩子病情恶化的样子，“我不知道，她在睡觉，突然就这样了，是不是我做了什么？是我碰了她吗？”
“没关系，智彬哥，冷静。”姜世熙握住他的双手，“他们之前有过这种情况，没事的，不是你的原因。”
他似乎冷静了些，握紧姜世熙的手，“所以她这次也能好起来，对不对？”
安宰范握住他的肩膀，“会的。”
刚刚镇定了一些的金智彬在听到要手术后又慌了，在姜宰贤病床前转来转去，护士拿来手术同意书，姜世熙想签字，刚拿起笔被安宰范接了过去，“签在哪？好了。”护士收走了文件，安宰范拥着她的肩膀，“别担心。”签字，掌握一个孩子的生死存亡，安宰范想还是自己来做吧。
这只是上百个日夜中的某个夜晚，手术进行了两个小时，出来时姜熙妍安静的躺着，呼吸平稳。
“太好了。”金智彬松了口气，抹去下巴和脖子上的汗珠。
刚想松口气，双胞胎的另一个哭了起来。他比妹妹强壮一些，只是一些，哭的时候微弱的声音像刚出声的猫叫，红红的脸皱在一起，用尽全力表达着痛苦。金智彬赶紧扑到床边轻轻抚他的胸口顺气，力道如羽毛飘到水面上，小声对他说，“急什么，一点点的、慢慢来，空气这么多……”
过了一会儿，他好了些，睁开眼好奇的打量这个世界。他们不知道他现在的视力能不能看清每个人，金智彬凑近了些，对他招招手，笑着说，“嗨，宝贝。”突然，他笑了下，安宰范惊奇的向前站了站，看着他。姜世熙将准备好的奶瓶放到他嘴里，他吃了点，舒服的又睡了。他们看了眼时间，四点半，今天、过去了吧。
金智彬也很累了，仍然坚持值夜让两人休息，“你们回去睡会吧，再过几个小时就要比赛了，状态一定要好，白天娜美就来换我了。”
姜世熙没有推拒，“他俩状态总是同步，宰贤明天可能有情况，你注意些。”随后和安宰范回到他们在医院边租的小房子休息。
明天，应该说今天，要在九点前到SBS电视台等待比赛。姜世熙和安宰范真的很累，连着好几天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身体早就渴望着睡眠和休息，于是生物钟果断背叛现实。习惯早睡早起的两人睁眼时已经八点半，除了路上的时间，几乎一点充裕的准备时间都没有了。
同样睡眠不足的金智彬在屋里睡觉，两人正准备出发，医院里的权娜美打来电话，果然姜宰贤的情况也反复了。无暇顾及比赛，两人先奔到医院，小孩在手术室里，签完手术同意书的权娜美精神几乎崩溃，见到先一步跑来的安宰范就扑到他身上，紧紧的抓住他的胳膊，“怎么办怎么办！他突然就不行了……”
“没事！”安宰范用力拍拍她，“熙妍呢？”
她磕磕巴巴的说，“护士长在照顾她。”
姜世熙上前抱抱她，“他会没事的，只是个小手术。”
时间一点一点走着，临近九点，吴尚赫给安宰范打电话，“你们在哪啊！到底来没来，比赛快开始了！”
他说，“知道了。”然后挂断电话。九点是要求到达的时间，实际比赛是按顺序来的，也许九点，也许十点或者更晚。只是医院这里两人谁都不放心，比起不可预知结果的比赛，眼前的手术似乎更实际。
“你去比赛吧。”安宰范说，“我除了rap其他不突出，你的话，至少有一整首歌，可以通过第一轮。初选时节目组很看好我们，和他们谈谈，会让一个人上台。”
姜世熙在腿上蹭蹭手心的汗，“我……很担心。”
“这里有我呢。”安宰范抬头与她对视，用力笑，说，“第二轮我和你一起。”
她只犹豫了几秒，想到高昂的医药费用，说道，“钥匙，我骑你摩托车去。”
两个轮子的摩托，愣是被她开出了玛莎拉蒂的加速感。一路奔到SBS，比赛已进行了好几组，幸好他们的顺序靠后，还有机会。她满头大汗，粉色的头发湿乎乎的一缕一缕粘在额头上，匆匆找到负责人报到，对方没有为难她，只让她到一个隔间中投票，之后就可以等待自己的顺序了。
登记过信息，冲进帘子里投票时她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三个方方正正的小箱子，手中的两个小球，让她一头雾水。JYP、YG和天线音乐，在慌张的她眼中不过是蓝色、黑色和绿色，恰巧肚子里传来咕咕声，从昨晚忙到现在一口东西没吃，是真饿了，“选什么啊……”
和比赛有关系吗？也许有呢，她只得打电话向金智彬求助，“哥，蓝色、黑色、绿色，选哪个？”
不明所以的金智彬脑子更不清楚，“选喜欢的颜色吗？”
“喜欢的颜色？”姜世熙不了解三家公司，自己嘟嘟囔囔，惦记接下来的比赛又不想思考箱子的用处，“就颜色吧，宰范哥喜欢黑色。”她把一个球扔进YG的箱子中，“我是绿色。”第二个球进了天线音乐的箱子。“就这样！”她转身疾步走出小房间。
“你一个人去比赛了？”金智彬已经和权娜美通过电话，“这次只有你一个人，不能像海选时那样唱了，你知道吗？”她沉默着，金智彬知道她在听，“我希望你能像两年前的世熙一样唱歌，因为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像两年前一样，当你站在台上，没有人敢不让你通过。”
她用手背大力蹭一把额头，“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你没做错什么。我不想逼你……”金智彬非常难过，“可是今天不一样，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好，完成比赛我就回去。”
吴尚赫已经拿到了通过在门口等两人，急的团团转，生怕姜世熙和安宰范错过比赛。此时，刚到选手等待室的姜世熙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头发，赶紧用袖子擦掉四溢的汗水。“……李彩铃、姜世熙，请入场。”听到自己的名字，她胡乱的将湿发向后拢。背头发型绝对不适合乖巧的女孩，勉强算是整齐，她随着其他人向舞台入场处走去。
汗一直在流，身体不停散发出热气，持续狂飙的后遗症，也许还有紧张的缘故，这可是裸考的人。为了抑制住激动的汗腺，她不得不把外套和外衣脱掉，只剩一件黑色无袖上衣。五人一组等待，姜世熙是五人中的最后一名，给她留了些时间擦汗以及思考表演曲目。
“请下一组上台。”杨贤硕的声音传了过来。姜世熙没有立刻走上去，最近几个月她太累了，不论是身体上的劳累还是心理上的压力都令人不愿接受新的压力。两秒钟，一个喘息的时间后，她拿过话筒走上台。
“我叫姜世熙……”她不知该说什么了，令人感激的是杨贤硕问了一个问题，“申请表中，是两个人的组合，不知道是我们弄错了还是别的原因。”
真问到了点儿上，她舔舔嘴唇，盯着前面的地面，“非常抱歉，他突然有事。所以，之前申请的歌不能用了……”
听到这样的话，柳熙烈从心底涌上来一股同情，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不知练习了多久的歌曲全部作废，该多么绝望啊。只是……练习？这误会大了。他温柔的说，“所有歌都不能用的情况下仍来参赛，一定很渴望这个机会吧，自己练习的歌也好，想唱什么就唱吧。”
她无意识的叹气，站在那里静静的沉默。评委对姜世熙的印象很深刻，很少有女孩敢于把头发染成粉色，甚至还披个背头造型来参加比赛。加上无袖黑色上衣？实在不敢相信是选秀比赛中出现的服装。嫩粉色的短发，发尾烫成小波浪，本是俏皮的发型，混合了姜世熙身上浓浓的忧郁，显现出一种矛盾的和谐，令人印象深刻。
她张嘴了，柳熙烈以为要说再给她一些时间，不，是她的歌。
“I was born in a thunderstorm
生于雷雨交加中
I grew up overnight
一夜之间完美蜕变
I played alone, I'm playing on my own
我孑孓一身孤独前进
I survived
但我依然顽强的生存着”
以为会听到破绽百出的歌声，朴振英本来心不在焉，声音一出来，他惊讶的抬起头，认真的审视站在台上的女孩。这具身体中充满不安和焦躁，即使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这种激烈暴躁的情绪通过声音从纤细的身躯中迸发出来，令它填满力量和躁动并席卷整个摄影棚。纸页哗哗翻动声、挪动凳子声音、咳嗽声都消失了，只剩下机械咔咔声，以及——她的声音。
“I had a one-way ticket to a place where all the demons go
我握着的是通往恶魔之所的单程票
Where the wind don't change
那里寒气刺骨
And nothing in the ground can ever grow
寸草不生
No hope, just lies, and you're taught to cry in your pillow
充满谎言 毫无希望你被告知只能泣诉于枕塌之间
But I'll survive
但我依然顽强生存……”
杨贤硕忍不住抬起头，从帽檐下仔细观察声音的发源处。如此充沛的感情填进冷静的声音中，令人忽视背后的完美技巧。她会成为成功的艺人！他几乎要把这句话喊出来。
歌词隐藏在记忆深处，无需刻意思考便流淌而出，姜世熙脑海中闪过的并不是歌词，而是医院里的种种画面和经年往事，那些几乎杀死体内灵魂的利刃。她选了一首极其符合他们的处境的歌曲，Sia的《Alive》。经过缝补的破旧灵魂被她用力拽出来推进这首歌中，疼痛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还拥有感受。她停顿了半拍。
“And I'm still breathing, I'm still breathing
我依旧安好平稳的呼吸
I'm still breathing, I'm still breathing
我依旧安好平稳的呼吸
I'm alive
顽强的活着……”
一遍一遍的重复，这句歌词将整个摄影棚浸染。没有任何乐器陪伴，声音因饱满而并不孤单，三位评委不禁听完了整首歌。缺少伴奏，没有准确的结束，最后一句完成几秒后也没有人说话或者动作，姜世熙觉得有些尴尬，看看四周，“《Alive》、Sia……”他们至少该说点什么！
杨贤硕早忘记了刘世勋给他看过的视频，而姜世熙仅有的几次和他碰到时是黑头发，又都带着帽子，他根本没看到她的正脸，此时自然认不出来。他首先拿起话筒，“真是非常有天赋的孩子。为什么要来参加K-pop star呢？”姜世熙还未来得及回答，他接着说，“直接来YG就好了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