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醒了”陆矶双眼笑眯眯,“感觉如何,头可还疼热可退了”

    这一连串问题问得沈知微有些怔,视线在陆矶穿的衣服上顿了顿,才轻轻摇了摇头道“已无大碍。”

    他穿着一身雪白中衣,墨发披散,脸上还带些病态的红晕,衬着久病苍白的脸,怎么看怎么虚弱,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一人独闯魏王府、策马狂奔踏长街的飒爽英姿。

    若不是沈知微躺床上烧得迷迷糊糊的模样陆矶亲眼看到过,药还是他亲自熬的,他怕是也不会相信这俩人是同一个。

    “王爷怎会在此”沈知微说着咳嗽起来,面上潮红又添了两分。陆矶十分贴心地走过去倒了杯茶水,递到他手上。

    沈知微顿了顿,捧在手心,却没有喝。

    陆矶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拉过凳子,往床边热络一坐“沈大人忘了也对,你喝醉了,不记得也正常。”

    于是他一五一十,将沈知微如何带他出魏王府,又跑回国公府的桩桩件件都说了一遍,只除了府门前的那一吻恍若无事地咽回了肚子。

    “沈大人又救了我一回,这人情我陆矶都记着,往后沈大人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

    陆矶伸手,想要豪迈地拍一拍沈知微肩膀,打眼一看他弱不禁风的模样,手顺势一转,啪的一声拍在了自己大腿上。

    手劲儿还不小。

    他龇牙咧嘴笑了笑,沈知微却眉头越皱越紧,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忽然开门见山“容微臣问一句,王爷真的失忆了吗”

    陆矶敛了笑。

    沈知微定定看着他“可否请王爷告知,为何曾经与穆相和魏王殿下交好,如今却倒戈相向”

    “若王爷当真失忆,穆相又何必要对王爷穷追不舍”

    陆矶很镇定,沈知微当然不蠢,他既然敢什么都告诉沈知微,自然也不打算再隐瞒。

    姬容衡要他拉拢沈知微,他没有原主虚与委蛇的本事,那该如何是好

    直说便是

    陆矶抹了把脸“沈大人,我接下来的要说的,可能你一时半会儿没法接受,所以我得先问一句,你信不信我”

    沈知微双眼微眯,熹微的光从长睫透出,晦暗不明。

    他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臣信不信王爷,那要看王爷到底要说什么。”

    陆矶喉头有点干燥,他看了看沈知微那张和傅玉笙一模一样的脸,欲言又止许多次,终于咬了咬牙“实话跟你说,我的确不是陆矶。”

    沈知微的手顿了顿,眸光一利“此话何意”

    陆矶摸了摸鼻子,苦笑不止“实不相瞒,我是穿来的。”

    生怕沈知微不能理解什么叫穿越,陆矶决定连说带画,双管齐下。

    他找来笔墨,在纸上画了两个圈,指着第一个“我叫陆矶,来自这个圈。”

    又指着另一个圈,严肃道“而你们在这里,原来的陆矶也在这里,有一天,他死了。”在圈上画了一个大叉。

    沈知微低着头,面上看不出表情。

    “有一天,我也死了,出车祸你可以理解为被马踩死了。”陆矶又在第一个圈上画了个更粗的叉,然后打了个箭头指向第二个圈。

    “我来到了这里,替了原本陆矶的壳子,所以,我又活了。”墨水沾多了,陆矶想在纸上再打个勾,却滴了一大坨墨水上去。

    他讪讪收回手,“我确实还有些他过去的记忆,有的也确实不记得了。”

    比如和姬容玉的地下恋情,再比如这世界就是本书,这些他都不想说。

    “呃,总之,大概就是这样。”

    他慢慢说完,抬头和沈知微对视了片刻,沈知微不眨眼,他也不眨眼,两个人互相看了几秒,陆矶忽然把毛笔一撂,暴躁地抓了抓头发

    啊啊啊到底该怎么解释,这种说法狗屁不通毫无逻辑天方夜谭小孩子都不会信吧沈知微怎么可能会信怎么办,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啊

    陆矶狂躁地放下头发的手,灵机一动“我给你看,我有个随身系统,我喊他出来给你见见,系统,喂103”

    喊了半天也没有动静,系统再次装死,陆矶就像个无头苍蝇,忽然,他想起怀中还有本邪魅狂狷的霸总小说,顿时眼睛一亮。

    这玩意儿沈知微肯定没见过,一定可以证明他的清白正要掏出来,手背上却忽然一凉。

    沈知微的体温和发烧时判若两人,冰得陆矶忍不住一个哆嗦,愣愣抬起头。

    沈知微淡淡收回手,低头转了转杯沿“不必说了”

    恍若晴天霹雳,陆矶从头到脚凉了个透彻。

    沈知微不信他也对,正常人谁会信,要是他没穿越前,一个人跑来手舞足蹈跟他说来自外星,他十有八九觉得这人脑子有坑,大刘小说看多了,需要一片二向箔清醒一下脑子。

    可沈知微如果不信他,会不会把他当做妖魔鬼怪,轻者浸猪笼,重者架个火刑台把他活活烧死

    陆矶越想越怕,忽然十分后悔自己一时嘴快,方法有许多种,他为什么要选最没技术含量的一个

    他忍不住白了脸,往后踉跄了一步。

    沈知微正举杯喝茶,微一抬眼,顿时扔了茶杯,一把拽住他,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

    陆矶被他拽住,差点下意识回手打出去,喉结动了动,艰难道“你,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沈知微蹙眉“怎么处置你想怎么处置”

    陆矶哭丧着脸“淹死太难受,烧死又太疼,毒药据说死前十分痛苦,能不能给个快准狠的死法”

    沈知微眉头拧成川字,收回手揉着额头,一副更加头疼的样子“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为什么要你死”

    陆矶一僵,足足三秒,倏地转过头,瞪眼瞅着他“你、你你信我”

    沈知微揉着额头的手慢下来,缓缓放下,他看了陆矶一眼,瞳孔的颜色像清澈的琥珀,忽然勾起唇角“我信。”

    恍若整个冬日冰封的霜雪在刹那融化,心头积压的块垒瞬间消散,陆矶几乎窜到了沈知微跟前,激动地抓起他的手“你信我你真的信我”

    沈知微面上的笑意转瞬即逝,他低头看了看陆矶握着的自己手,顿了顿,没有挣开。

    “这世上本就有些事,无法用常理解读,谓之天方夜谭者,兴许只是这些事没有发生在他身上,我又为何不信”

    陆矶险些热泪盈眶,谁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沈知微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这一刻,他觉得沈知微就是他的知己,就是他陆矶拜把子的兄弟

    “今天起你就是我陆矶的兄弟了以后谁再想找你茬,先问过我拳头答不答应”陆矶把胸膛拍的震天响,信誓旦旦。

    沈知微挑了挑眉“那么,这位”

    “叫我陆矶就行。”陆矶终于脱下了封建王朝王爷的名头,一时间觉得天无比蓝,花无比香,世界无比开阔。即使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了,沈知微的房里房外也没有一点花,但心灵美才是真的美,他觉得他升华了。

    “陆矶”沈知微缓缓念了一遍,淡淡道,“阁下既然将这些事都和盘托出,想来不止此一事要说。”

    “兄弟,你太聪明了,”陆矶扯了扯领口,激动的心情让他有些燥热。

    国公府的下人说没有别的干衣裳换,只好找了件沈知微的给他,说是新裁的,还没穿过,可沈知微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实际上比他高了半个头,这衣裳穿他身上,必须要挽袖口扎紧腰带,穿的久了自然闷热。

    他热切地看着沈知微“实不相瞒,兄弟我还有一事相求,其实我是来找你合作的。”

    沈知微准备下床的动作骤然一停,下一刻恢复如常,只眼神沉了些许。

    “哦合作阁下为了谁,自己,还是旁人”

    陆矶还是热得慌,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灌下去,手还不停扇着风“还能有谁,当然是大皇子,难不成我为了穆恒和魏王”

    沈知微抿了抿唇,垂眸盯着床帐“是我想岔了。”

    陆矶继续道“大皇子知道我和你有那么些交情,想让我来说项,我觉得这不用我多说,你该比我明白才是,怎么样,考虑一下”

    沈知微抬眼看他“你一心帮大皇子,自己便无欲无求么”

    陆矶尴尬地挠了挠头“什么都瞒不过你,有那肯定是有的,自古谁也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不是”

    “穆恒一直铁了心要弄死我,若只是我自己也就算了,我家里还有个妹子,不能总坐以待毙,站大皇子,总比站姬容玉靠谱多了。”

    他苦笑两声“只可惜我现在就是一个闲散王爷,没什么实权,委实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是了。”

    沈知微闻言沉默片刻,忽然道“朝中实权,无非文武二者,你若要辅佐大皇子,却是不必从武了。”

    陆矶没听明白,皱了皱鼻子“为何”话音刚落,忽然瞪大双眼,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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