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衣，”离暮轻轻拍了拍沈鸾衣的脸，黑色纹金面具后的眼睛满是焦急，一边小声唤她，“小衣，醒醒。”
黑雾如同生长在离暮身体里一般，围绕着她，缠绕着她，而天空中巨大的黑色人影不知何时不见了，她们脚下原本亮着的红色光幕也在不久前消散了去，拾归谷的边缘仍残留着无数的白骨碎片和妖兽的尸体，彰显着此地曾发生过怎样的激烈争斗。
拾归谷外，上官策站在天际，他眯眼看着谷内，巫妖的离开并未引起他的注意，或者说并不值得他现在追上去，鬼灵的强大的确出乎意料，不过上官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这正是他们想要的。
上官策抬手，一道寒光冲上天际，炸出一朵冰花，似乎是某种讯号。
离暮听见声音，抬头向声源处望去，只见上官策站立之地忽然又出现了几人，他们的气息雄浑，看来并不是普通的焚香谷弟子，而是长老一类的人物。
“呵”
离暮冷笑一声，为了祁族，焚香谷还真是舍得，损失了十数名弟子不说，竟还出动了谷中的长老们，继巫族之后，又有一个修真大派想要祁族的秘密。
归灵阵的石门被打开，几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与此同时，云端上的上官策等人也落了下来，纷纷站在了归灵阵上方，距离离暮和沈鸾衣不过十多米。
“呃”
怀里的人忽然低吟一声，离暮惊喜地朝沈鸾衣望去，便见她睁开了眼，忍不住唤道“小衣，你醒了没事吧”
沈鸾衣先是咳了两声，离暮扶着她坐起，拍了拍她的背，擦去她嘴角的血污，小心地问道“小衣，没事吧”
沈鸾衣喘了两下，她苍白着脸，眸光带着几分疑惧，“小暮”旋即她看到了围绕在离暮身边的黑雾，沈鸾衣猛地抓住离暮的衣袖，瞪大了眼，“小暮，你”
离暮眸光似有笑意，她摇了摇头，“小衣，这不算什么，我早晚会成为这个样子。”
任何人想要获得力量，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正如祁族的短命和他们所拥有的魂力一样，对离暮来说，每动用一次鬼灵，就是往冥界又踏了一步，人鬼相生，不是祸，却是劫。
沈鸾衣抓着离暮的手臂，越抓越紧，她瞪大眼，苍白的脸上逐渐浮现出痛苦和挣扎，摇头泣道“不、不能这样”
“还真是感人啊“
一道带着嘲讽的男声响起，离暮转头看去，只见龚三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几个人，其中两人架着腹部满是血迹的沈奇，沈奇抬起一双浑浊的眼努力想要看清离暮和沈鸾衣的样子，但失血过多让他体力不支，实在没有力气抬头。
除了沈奇，孙大、武二也被人用刀抵着喉咙，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血，他们在距离离暮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龚三摆了摆手，那两人直接将沈奇、孙大和武二扔了出去。
“呃”
伤口擦在地上，沈奇闷哼了声，满手的血撑在地上，他抬头看向沈鸾衣和离暮，傲气的脸变得灰败，喘着气，极其缓慢地说道“侄女，真是对不住”
沈鸾衣瞪大眼看着他良久，然后慢慢垂下眼睑，“呵”
远处又传来几声轻响，离暮转过头，只见上官策也带人落了下来，上官策加上龚三，十数人，而她们只有两个人，剩余的祁族人怕是都已经被龚三的人控制了。
沈鸾衣推开离暮，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污渍，娇媚的眼角上挑，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目光凌厉得可怕，“怎么龚三，觉得自己能除掉我吗”
龚三笑了一下，他一向自大狂妄，但也懂得适时的谦虚，“我是不行，但焚香谷可以。”他指向一边的上官策，“有他们的帮助，族长觉得你有几分胜算呢”
沈鸾衣也笑起来，染血的笑容特别娇艳，“你可以试试。”
离暮站在她身后，黑雾仍未散去，龚三忌惮地看了她一眼，他抬起头，狠厉地说道“今日，我会让你们永远留在这里”说完这话，他便朝上官策招了招手，朗声道“上官兄，我们先合力对付那个女人如何”
龚三的手，指向了离暮。
祁族，没有一个人敢叫她的名字，除了沈鸾衣，其他人不是忽略她，就是恭敬地称她为护法。
上官策点了点头，他不是很清楚祁族内的纠葛，虽然奇怪龚三的叫法，但也没多问，因为对方的鬼灵确实很强大，焚香谷的庚火之阵是由十六名普通弟子用火焰术组成的离火阵法，专克鬼物，但就是庚火之阵对离暮的鬼灵也不凑效，需要小心应对。
他身后站着六名焚香谷的长老，他们修炼的也是火属性的功法，为了祁族，焚香谷同样准备了很多很多年。
百年始，今日毕。
沈鸾衣转头看向上官策，“我很好奇，焚香谷建谷不逾千年，你们是怎么知道祁族的”
上官策祭出法宝，道“沈族长不是派了很多人盯着焚香谷，怎么就没查出来什么”
沈鸾衣不慌不忙地撩了撩耳发，“偌大一个焚香谷，你们居然能包裹得严严实实，我的人什么都没查出来，挺厉害啊。”
上官策很佩服她的镇定，但他不准备多废话，九寒凝冰刺蓄势待发，沈鸾衣见状却是抬起手，再次朝上官策说道“既然你们都决定要杀了我，在那之前，上官长老可否为我解除几个疑惑如何”
说完她又看向龚三，“说实话，有很多事我都想不通，龚三，你觉得呢”
龚三“哈哈”笑起来，“没想到族长也有不明白的时候”他上前一步，面色得意，“我倒是不介意让族长在死前做个明白人。”
“第一个问题，龚三，你和焚香谷是什么时候搭上线的”
龚三得意地笑了一下，“比你想象的要早。”
沈鸾衣哼了一声，“亏二叔还那么信任你。”
龚三看了一眼躺地上的沈奇，道“谁叫他那么没用呢如果除掉你，他就是下一任族长，可他始终下不了手。”
“那是当然，”沈鸾衣说道“二叔的心始终是向着祁族的，就是看人的眼光差了点。”
沈奇看着沈鸾衣的背影，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始终不相信龚三会背叛祁族，对沈鸾衣的警告也置之不理，最后成了如今的局面，说到底还是他太过自负。
“那是他喜欢居于人下”
沈鸾衣双手交握于身前，手指扣紧，她笑起来，眸光一凝，“我的父亲”
龚三点头，此刻他也不必掩饰什么，径直说道“前任族长、你的父亲沈枫云，的确是我透露消息给焚香谷，由他们带人追杀至中原除掉的。”说完他便笑了，“如果当时不是族长你偷溜出拾归谷，我想沈族长也不会出去寻你，让我们有了可乘之机。”
沈鸾衣身子一僵，旋即轻笑一声，她垂下眸子，点了点头，“果然如此。”
“这还要多谢族长你。”
上官策皱起眉头，九寒凝冰刺收起，他看着沈鸾衣和龚三，不知道在想什么。
离暮察觉到沈鸾衣情绪有异，忍不住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肩，黑雾重新拢回她体内，离暮低低唤了一声，“小衣。”
沈鸾衣抬起眸子看了她一眼，眼角的泪光清晰可见，却还是说道“我没事，小暮。”
她早就猜到了，年少时的叛逆和不计后果，总会有人因此付出代价，她多么希望死的人是自己，但既然她活着，就要努力地活下去
沈鸾衣再次看向龚三，“那这么说，东海陆家的事也是你们做的。”
龚三皱了一下眉，这件事，焚香谷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消息，说是萤骨在东海，迫不及待领人前去，结果什么都没找到。
见龚三有所犹豫，沈鸾衣笑了一下，她转头看向一边静默上官策，“上官长老，怎么你也不肯解答我的疑惑吗“
上官策沉默半晌，说道“恕我无可奉告。”
沈鸾衣轻嘁一声，笑道“那好，你们不是想杀我吗”
离暮上前一步，按住她的肩膀，道“小衣，我来，你先休息。”方才和巫妖的对战消耗了沈鸾衣不少魂力，使用织空镜制造幻境不是那么简单的，更何况最后还受了幻境破碎的冲击，沈鸾衣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但怕是已经受了内伤。
沈鸾衣摇了摇头，看着离暮的眸光微深，“小暮，你知道我最后悔什么吗”
离暮目光一顿，黑色纹金面具泛着冷光，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龚三看着两人的互动，渐渐沉了脸色，就算是死了，沈枫云那个老匹夫也不想让他们安宁
上官策的目光也定格在离暮身上，传说祁族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阴灵为己所用，但鬼灵不一样，是将死之人主动献祭自己的魂魄认人为主，这种契约的可怕之处在于主动献祭的人或者魂魄生前的修为会随之转嫁到主人身上，被献祭的人可以轻而易举获得百年修为，而且这种契约一旦成形，随着主人修为的增加，鬼灵也会越来越强悍，换言之，和拥有鬼灵的人对战，相当于和两个修为相当的人对战，必须用双倍的力量来抵抗。
被龚三的人挟持的武二默默叹了一口气，当年的事只有他们几个老人知道，当初他、孙大和龚三都赶去救人，献祭场面之惨烈，乃是常人无法想象的，祁族自有鬼灵修炼一法后，只寥寥几人尝试过，而成功的人更少。
常人都只看到了鬼灵的强悍和令人畏惧，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一旦和鬼灵共生，就必须忍受鬼气入体的痛苦，人有阳气，鬼有鬼气，阳气温暖，鬼气阴寒，那是附骨噬肉之寒啊。
天光大亮，离暮看着沈鸾衣的侧脸，轻声说道“小衣，那是我自己愿意的。”
这个人啊，总是这么温柔，但沈鸾衣舍不得让离暮独自奋战，她转头看向龚三，轻舒一口气，带着一种豪迈，朗声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杀死我“
龚三目光微沉，右手举起，向前一扬，他身后的人纷纷上前，和沈鸾衣对恃着。
“拾归谷内所有的人都被我控制了，我看你还怎么阻止我”
这些人，都是祁族人，也都是沈鸾衣熟悉的面孔，但祁族要走下去，必须挖肉剔骨，凡背叛之人，都不能留。
沈鸾衣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沈奇三人，眼中掠过一抹不知名的光，旋即右手招出织空镜，朝对面打去。
沙沙沙。
陆雪琪扶着江亦言，刚走出几步，还没出破屋的门槛，一道脚步声响起，一个身穿鲜艳丝绸衣服的少年从对面破败的门庭走出，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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