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问选择保持微笑。

    她顺着火光,发现路的尽头是另一扇蛛网丛生的石门。这扇石门颇有些奇怪,并非是用机关相合,而是附一粗长的铁链缠绕数次相成。

    当然,这根铁链早已被盔甲撞断,石门也撞出了一个裂缝,一副敞开任你来的样子。

    “既然人是你杀的,”素问后退半步,谨慎地问,“那你可知此物究竟能否感知人的气息?对人是敌是友?”

    “姐姐果真聪明,”归洛眯缝着眼,笑意晏晏,“此物并非生魂,而是死魄。既是死魄,气息自然同生魂截然不同。此物虽然因为头盔不在五感全失,但应该仍然能感知到我们与他的不同的。”

    “不过,它走进来时都未对我们有所反应,应当是无意攻击的。”说罢,放开了素问的手,掏出怀中的匕首将石门推开。

    石门后面是一个空旷的石室。并且,看起来曾经有人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日子,有一张石床,一把躺椅,一个石桌,还有几本翻开数页的书卷躺在早已殆尽的灯盏旁。

    墙壁斑驳,有大大小小无数的痕迹,但是依着归洛手中微弱的火光,素问并没有办法看清墙上具体的内容。

    石室一端的岁月静好,另一端却是被盔甲翻得乱七八糟。

    他在找一样东西。

    似乎是注意到了有人的靠近,盔甲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身侧向他们的位置。犹豫了片刻,径直走了过来。

    素问拽住了归洛握着匕首的手,脚尖轻一点地,身形飘然从盔甲身侧擦身而过。

    盔甲被错身让过后,看似笨重的身形居然止住了去势,猛然转过身,又是追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这一次,它的动作看起来倒比之前还要快捷几分,每走出一步,落脚仿佛都带着千钧的重量,震得脚下大地轻颤,也震得它身上的链子伶仃作响。

    “你之前不是说它应该不会攻击人吗?”

    “唔……”归洛此时还有心情玩笑,“那可能,是因为仇人在前,分外眼红吧。”

    素问彻底放弃了和归洛交流,翻了个白眼以示尊敬。

    眼见盔甲又要靠近,她猛地推了归洛一把,从袖中摸出几根金针朝其甩出,眼前身形飘然一闪,躲得极其容易。

    “既然内力已经恢复了,就还是麻烦副教主干点事。”素问没有停下动作,再次擦过盔甲身侧,试图将其手臂同铠身分离,无奈力气太小,半天不得其要,随即点地向后撤退。

    “既然我们二者都是生魂,那么它应当是不能完全分辨其中区别的。你我各自占据一角,暂时拖上一时半刻,然后你上前试试将其手臂断开,减小它的战斗力。”素问清眸流转,“反正它的仇家是你,我只要不和你站在一起,它应该对我不会有太大的恶意。”

    “姐姐好狠的心。”归洛又是笑她,却依然往其所说的方向走去。整个房间,只有归洛那一点光亮,素问屏住呼吸试图听清铠甲的方位……然后,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素问再次尝试唤醒系统:大哥,大姐,救救我吧,你不会想归洛死在第一章吧。

    系统终于有了回应:目标武力值很强,不用担心。

    然后,就又开始装死,任由她如何呼唤,卖萌威胁都没有半点作用。

    素问最后选择了自食其力。

    盔甲好像有些茫然无措,来回踱着脚步。

    素问缓慢往墙边靠去,紧贴着山壁,用手摩挲着壁上的万般痕迹。墙壁上的痕迹极多,也极不平整,似乎有剑痕、有凿出的痕迹、有手挠墙壁的痕迹……

    “墙壁上都是什么东西?”素问瞥见归洛似乎也在看墙壁上的内容,好奇一问。

    归洛并没有回答。

    忽地,她仿佛听到盔甲又重新迈开了步子,伴着身上的铁链吭哧作响。而且……声音似乎离她越来越近。

    素问气得胃都炸了。

    说好的寻仇呢?盔甲大哥,你的仇家在那边,不是我,你能不能认清楚点?

    她认命闭上双眼,长舒了一口气。既然判断不了方向,只好随便朝着墙角的一端走去,听天由命吧。

    再睁开眼,只见一抹红光出现在石室中央,一手窜着火焰的少年,微微火光为他白皙的面庞添上了暗角。他运起内力,另一只手迅速将铠甲的一只手臂反制其后,铠甲笨拙地挣扎着,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见状,少年嗤笑了一声,轻轻地开始将握住的铠甲手臂来回晃动。片刻,似是终于尽兴了般,少年一时间停了手,突然又一用力,银白色的护臂便从身甲上扯了下来,被其扔到了远处。

    手臂在地上颤动,似在寻找身体的另一部分。

    素问突然有些腿软。

    这……就是病娇反派的战斗力吗,看起来是很酷很帅没错。但是,让她安然无恙地待在他身边,保证他活到最后,会不会也太难了点。

    系统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系统大佬,我不需要你救我,陪我吐吐槽也不行么……

    系统冰冷的声音终于响起:亲,归洛还是有很多可爱的地方的,需要你慢慢发掘哦。

    哦。

    你还是别说话了,大兄弟。

    她缓缓倚着墙滑坐在地上,手指触及到一个有些发凉的硬物。——一个护心镜。

    头脑的万千思绪突然清明,她捡起那块冰凉的护心镜,朝着少年的方向扔了过去。

    “砰——”镜子被盔甲的另一个手臂接住,金属相接,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归洛悄然来到她的身后,将微弱的一窜火光递在她眼前。

    素问顺着火光,看到中央的铠甲瘫坐在地上,怀里死死抱住那块护心镜。护心镜其实早已伤痕累累,边角磨损,中间还有一道深深的裂缝。

    可是盔甲却丝毫不知疲倦,用仅剩的一只手臂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护心镜上的痕迹。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有机会极尽珍爱的最后一件稀世珍宝。

    好像除此之外,他再也一无所有了。

    盔甲终究只是一件盔甲,她并不能看出他现在脸上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心里怀揣着的又是如何的心情。

    素问心想,她终归是相信了归洛所说的故事的。虽然,这个故事在作者提起时,不过寥寥几笔带过,就和她人一样,在这个小说的瑰丽世界里,不值一提。

    身旁的人此刻静默无声。素问轻拉着归洛的衣袖,转身看向身后一直倚靠着的石墙。借着火光,她终于能够看清楚墙壁上的那些痕迹——

    有清晰的、也有不清晰的;有旧的、也有相对而言比较新的;有剑痕、有石头的刻痕、有用手挠出的痕迹、也有用血所画的痕迹……而那些痕迹,大多都只是一个名字。

    “音尘。”

    素问轻声念出了这个名字。

    盔甲失了五感,应是听不见声音的。可是她念出这个名字的那一刻,盔甲的空腔却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声响,被丢弃在远处的手臂也一直躁动不安来回摆动。

    她很难想象故事里的那位将军,在他身中尸毒、丧失所有神智之前,他和那位姑娘在这个山洞里是如何生活的。

    他就被关在这个石室里,每日每日,不见天日。

    她就苦守在石室的外面,每时每刻,直到陪他走到生命的最后一瞬。

    因为害怕忘记那个重要的人,所以被关在石室的日子里,一直一直写她的名字。起初还能用剑刻写,字迹遒劲有力;后来失了内力,便改用石头认真纂刻;再然后神智不再清晰,就以手为笔以血为墨,一笔一划……再然后,他就已经彻底忘记了。

    素问手指轻轻触及到一个血字。那个血字已经很是潦草,只能依稀辨得,是个“音”字,而后另一半还未写完,就已经停止了。

    她亲手杀死了他,用血做咒将他附在了心爱的盔甲之上,只是想要和他归隐山林,厮守一生。

    可是最后他却被她孤独的留在了世界上。

    素问心里,着实有些太过难受。其实在这洞中发生的所有事情,不过都是她顺着归洛故事的无限遐思罢了,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她都并不知道。

    甚至,她原本在看这一段的时候,仅仅匆匆略过几眼,将它当作是归洛这个病娇反派履历表的又一“杰作”而已。

    可是她还是很难受。

    她好像一瞬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个月夜。漫天火光,脚边踩着零星的灰烬,她被君尧拉着不知疲倦地跑了一宿,心里怀着沉坠坠的仓皇不知所谓。

    这只是一本小说的世界里,却也是她真真实实活过的十七年。

    现实里,她无父无母,无枝可依;小说里,她却也早早失去了双亲。

    或许这就是在告诉她,小说路人甲,不配获得好结局。

    她拉住了归洛的手腕,指尖泛白,沁出冰凉的汗珠。

    归洛却放开了她的手,径直向盔甲走去。

    他手执着匕首,在盔甲后背一处花纹上十分用力地留了几道划痕。随即,盔甲就仿佛失了灵魂般摔在地上,手中的护心镜也脱落在地,彻底摔成了两半。

    下一秒,她彻底清醒了过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