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都市小说 > 尖耳契兄 > 第10章 第10章(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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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田小森耳朵一颤,强忍着刺痛睁开眼睛,刚才的响声是柴刀落地的声音。李有志飞出了大门外,躺在草地上,一条手臂以古怪的姿势扭到了一边。

    高度紧张中,急速的血液冲击着耳膜,咚咚咚地震得他喉头轻颤,田小森的脸侧是希尔斯坚定而强壮的手臂。

    希尔斯几乎算紧贴在他背后,举起的手指着李有志的方向,彷如尖锐的箭矢,下一刻就能取其性命,却有如此可靠地将田小森半护在怀中,当他的盾牌,护他周全。

    “你们是不是觉得四肢健全太碍事?”他幽黑的瞳孔映着天边的鱼肚白,乌沉沉地透着冷意。

    还捂着裤裆的李土根往后缩了缩,李高升这脑子喂了猪的却不懂什么叫危险。

    他口水乱喷地叫嚣着:“你个怪物娘们儿用点西域的机巧就了不起?!老子告诉你!我闯江湖见多了!呵呵,李有志屁用没有,挨了你的暗算,下一把我李高升就要艹得你嗷嗷叫!”

    田小森气得眼眶都红了,希尔斯突然搂住他的腰把人带回来一点,靠近他耳语道:“等一下,抽他小腿,那里有暗伤……”

    田小森点头,扁担破空而出,李高升皮糙肉厚,刚才挨的痛早不当回事,迎头而来,狭路相逢时,愣是让田小森一击得手,“啊啊啊!”他吼着倒了地,小腿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希尔斯冷笑着走过去,抬起脚……

    咔嚓。

    李高升两眼一翻,直接疼晕过去。他的小腿竟是硬生生被希尔斯踩成了两截。

    张二牛看傻了眼,从他撒沙子这个举动,就可知道这人胆大也有限。希尔斯这一脚,配着他冷沉的脸,非人的尖耳,黑得异常的长发随风起落,竟神似阎罗王再世,他双股颤颤,竟泄出几滴秽物,转身拔腿就逃。

    希尔斯回首,问田小森,“你想废了他哪里?”语气居然还能保持温和,仿佛只是在问他今天中午吃什么菜。

    说实话,田小森也被他那一脚吓到了,却也只是瞬间的事,李高升此人绝非善类,他不会说阿希替天行道,但也不会认为阿希有错。

    欺负上门来了,还想见血,这样的人,自己不下狠心给他们教训,就是姑息养奸,纵容他们下一次再来作恶。

    况且,断腿不伤及性命。

    他清了清干哑的嗓子,努力镇定地回视希尔斯,“你决定就好。”

    希尔斯移开视线,张二牛已经跑出百米开外,他随手捡起一颗小石子,潇洒甩出,“跑得那么快,废他一条腿,正好与这位先生凑一对。”

    话音落下,远处的张二牛也摔到了地上。

    李土根躲在栅栏外侧,整个人瑟瑟发抖,他这才看清,小怪物捡来的这个大怪物才是真正的妖魔鬼怪!

    从前田小森处处忍耐,他们只当他窝囊废,刚才干架,田小森的表现也与常人无异,谁会想到大怪物出手就是狠手,还这么可怕.

    他突然庆幸只挨了田小森一扁担,伤都在大腿,不伤筋动骨,养养就好。

    他后背仅靠着栅栏,心跳如擂,根本听不清里头的脚步声。

    他追来了?我现在逃?往哪里逃才能躲过他的石子?

    他一边想着一边挪,突然,周身一冷,身体彻底僵住,无力地滑到地上。

    “你就是出主意的人。”希尔斯身量之高,站着就能越过栅栏俯视李土根。

    “不不不不不是我,饶了我吧,真的不是我。”李土根见风使舵的功夫炉火纯青,这会儿接着刚才疼出来的眼泪又哭号起来。

    田小森踮着脚,扶着栅栏,注视着他丑陋的脸,实在无法多看一眼。

    希尔斯手中握着扁担,如同联邦博物馆里那个举着火把戴着王冠的石像,又像某些远古神话中高举叉戟的海王塞壬,手中的力量决定人的生死。

    李土根便眼睁睁看着扁担骤然落下,紧接着左边肩膀重重一坠,筋脉都被扯过去一般,然后是右边的肩膀。

    时间犹如精神,继而爆发撕心裂肺的痛嚎,最后归于死寂。

    李土根两条胳膊都被凿断了。

    田小森没看到希尔斯下手那一幕,他额头抵着栅栏,平伏自己急促的呼吸。

    然后,又感觉到那只微凉的大手放在了自己的后颈上。

    扁担被扔到一边,希尔斯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不要怕我,你说过的。”

    收拾善后的事最后也是希尔斯做了,他趁村里走动的人还不多,将几个废物拖到了村头,连那些虚伪的所谓礼都一并扔了出去。

    回来时田小森将早饭端上了桌,“吃早饭了。”

    他下意识将田小森的神情收入眼中,满意地落座,吃了一口早饭,他顿了一下。

    田小森有些紧张,“做坏了?”

    “……没有,吃。”

    这次的事并没有就此结束。

    有些人不见棺材不下泪,挨了一次狠揍,想到的不是如何避免下一次再遭罪,而是想法设法报复回去。

    这不,李高升李土根缓过气,看着家里给出去的汤药费,恨得咬牙切齿。他们找到里正,要里正给他们伸冤。

    “那个怪物,绝对是妖魔化身的!武功再好也不能离那么远把人打中,您是没瞧见,李有志被他一跟指头甩出几十丈远!”李土根唾沫星子横飞,他伤的是胳膊,还能坐起来。

    李高升伤了一条小腿,被家人驮过来,他老娘捂着个破帕子,哭得不行,“里正你可要为我儿子主持公道,几个大小伙子见那小怪物可怜,家里又添了人口没得吃的,从自个家里取了好米好肉送过去,你瞧瞧他们怎么做的!”

    李高升跟着道:“就是就是!把我们几个揍得半死,谁他娘的好人家做得出来的事?!”

    三人一台戏,男声唱黑脸,女声哭诉,里正一脑袋两个大,狠狠跺了一下烟筒,“通通给我闭嘴!”

    李土根和李大娘交换了个眼色,李大娘拧住自己儿子的胳膊,转而低声抽泣,“里正……我们李家在村里代代劳作,都是脚踏实地的好人,受不得这种委屈,您要是拿不了主意,我们李家也是有族老愿意替我们说说话的。”话说得拐弯抹角,她眼中哪有半点眼泪,精明着呢。

    里正额角冒青筋,“你们说,是田小森先动手的?”

    李土根立马三指朝天,“就是他先动的手,我发毒誓!”

    里正对这些混子的身家底细,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但他们敢这么言之凿凿,说明很可能是田小森先动了手。

    有理没理,没别的人当场见证,各执一词难有定论,但动手先后却是可作文章的。

    他当里正几十年,自认一碗水端平,没刻意偏袒过谁,这次自然也要给他们掰扯明白。

    他领着人来到田小森家,李土根和李高升嚷嚷着疼,路太远过不去,里正只好卖自己的面子,给点小钱让人把他们抬到田小森家。

    田小森那日发了一身虚汗,紧张到极点又没来得及擦汗,这两天便着了凉,受了点风寒。

    里正敲门进屋,李土根李高升和他俩的娘,一群看热闹的村民,乌泱泱挤满了他家院子。

    他头疼,也只能端出茶水招待里正。

    “里正好。”

    “嗯,你家那谁呢?”

    “阿希?他上山摘草药去了。”因为家里草药在治希尔斯的伤时用光了,希尔斯主动要求帮他去摘些治风寒的药回来。

    希尔斯本来可以用光精灵的治疗术给田小森治好感冒,但一来这样太显眼,二来田小森自己主动表示不愿用,怕用多了对希尔斯有损耗。

    李高升说的那番话到底是影响了田小森,说这种西域人的机巧用一把就不管用了。他怕希尔斯治病的秘术用多了也失效。

    田小森想的是,阿希的伤好得比寻常人快那么多,想必也有这种西域法子的助益。

    自己用光了次数,总归是少了一层保障。

    希尔斯没特意去解释,他要治疗一个人,也不需要征得对方同意,不过明面上还是顺了他恩人田小森的心。

    拎着草药篓子回到家,一副兴师问罪的阵势,倒也没扰动他情绪半分。

    众人见他回来,又听过李土根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讲述,纷纷让开道来。

    李土根脖子一缩,突然想起自己是来问罪的,自己占着理呢,那么多人,怕他做甚!

    果断又挺起了脖子。

    里正叹了口气,招呼希尔斯也坐下。希尔斯压根不理他,将草药放回厨房,出来就站在田小森的椅子旁边,抱着手臂。

    “说。”

    里正的话酝酿着正要出口,被他堵了一口气回去,话也断了出路。

    半晌,李大娘敲了敲他的椅背,他才发话:“田小森,希阿斯,李土根和李高升说你们主动出手打伤他们,可有其事?”

    田小森生着病,脸色更差了,希尔斯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暗中缓解一下他的不适。

    田小森回想着当日的情况,深深吸了一口气,诚实道:“是我先动的手,可是……”

    “听到没有,大伙儿都听见了吧?”李大娘登时像抓住了把柄的小人,恨不得搭个戏台广而告之,“里正你也听到他亲口承认了,动手先打人还装什么可怜哦,别以为得了大户人家的青眼就能在村里横行无忌。”

    里正烦透了这娘们儿,可田小森进了别人的圈套、上当了。

    田小森和他对视着,没有半分躲闪,想必未竟之语中就是两方打起来的真正缘由,但李大娘李土根煽风点火,惯会给自己造势,现在里里外外的村民议论不断,难善后啊。

    里正抬手压下诸多私语,“李土根他们说了自己的说法,为了公正,也该听听田家的讲法。”

    李大娘正要反对,李土根对她悄悄摇头,嘿,管他说怎么说,有个词叫什么?片面之词,对,他说的是片面之词,我们说的也是,各执一词谁都讨不着好,但他打人在先,自己承认,他们就赢定了!

    田小森慢慢地叙述着,村民们自有定夺。其实李土根这伙人什么德行,大家都清楚,田小森复述的那些事、那些话,都是他们干得出来的。可田小森不合群,很多人与他来往得少,加上种种传闻太多,这许多人里便有大部分不好尽信他,或者帮他。

    张聚富实在看不过眼,等田小森话了,便站了出来,“我信田小森,他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虽然走动不多,但他何时主动招惹过别人?大家明着暗着损他,他又何曾做过什么报复的举动。”

    窃窃私语再度响起:“那倒是实话……”“他挺可怜的。”“李土根受了伤还踹他媳妇,我昨晚听见了,这种人的话怎么能信……”

    张聚富一家本身就对田小森好,只是碍着儿女媳妇还要在村中生活,自家父辈辈分不高倚仗少,才不敢在明面上与大家伙们唱反调,跟田小森来往。

    如今事儿闹得大,是非曲直都被混子流氓搅浑,他不能由着田小森被欺负还挨罚。也是田小森自己有出息,让村中转了风向,他的话才能挣得更多认同。

    此时,私下与田小森关系不错的人家也纷纷站出来为他说话。

    一时间,李土根他们不能咬定胜局。

    眼见着气氛不对了,李土根咬紧牙根,猛地从抬轿上站起来,疼得两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他白着一张脸,呲牙咧嘴,“照他那么说的,几句浑话就值得他砸断我两条手臂?!”

    他特意多走几步,让大家看到他凄惨的模样。

    这可不是脱臼,而是实打实地断了。

    田小森紧紧咬着牙关,事已至此,该说的都说了,还能怎么办啊。

    这种打伤村人,并且是伤及数人筋骨的情况,按村例要送进祠堂挨板子。

    田小森长这么大,连陈阿婆的打都没挨过,难道就要吃下这个闷亏了?

    就在气氛被李土根炒到最高点,马上就要扣下罪名之际,一道虚弱的女声横空而出:

    “我可以作证,是李土根几个人挑衅,田小森才动手的,是李土根他们的错。”

    无数双眼睛纷纷投向声音来源,鸦雀无声。

    那是李土根的媳妇,王荷。

    她额角渗血,眼睛青肿,嘴角破了一个大口子,挽起的袖子底下是深深浅浅的可怕淤青和伤疤,手腕肿成馒头,脚也是瘸的。

    这模样竟比李土根还要凄惨。

    里正几乎不忍看她,“王荷,你这身伤是怎么回事?”

    王荷生性懦弱,嫁进李土根家这么多天,受尽欺负,却因娘家不给倚仗,只能忍辱偷生,如今,她站了出来,无声垂泪,用颤抖虚弱却坚定的声音控诉李土根。

    “是他,李土根,他不把我当人,日日将我痛打狠揍,我、我受不了了,我要跟他义绝!”

    一句义绝,激起千层浪。

    连田小森这茬都被淹盖过去。

    本朝义绝,夫妻之间若出现伤及生命的殴打、伤害可提出义绝。但很多人做不到这一步,祖祖辈辈的想法就是以和为贵,家庭为重。

    谁都没发现一条小蛇栅栏游进院子,沿着柴禾杂物来到希尔斯的脚边。

    希尔斯指尖点了点,小蛇又无声无息地游走了。

    他和田小森的正前方,一个懦弱却被压迫到绝望的女人,靠着衣襟中一张字条的力量,对抗着她怕了十几年,也恨了十几年的男人。

    “这些伤都是他打的,邻居们都可以作证。”她悲戚地望向四周,“我自问为人媳妇为人妻,无一处做得不妥,可我就要被打死了 ,求你们做做证,救我一命吧。”

    人命关天,可是李土根这种地痞流氓难以用常理推断,万一他报复大家呢?

    里正也放狠话了,“谁愿作证,我里正用这条老命保他平安!”

    这句话有份量,动了恻隐之心的人敢出声了,姓李的人虽多,并不都是愿意跟李土根沾亲带故的。条条桩桩,都印证了王荷的话。

    王荷又道:“我是他枕边人,也是最了解他的人,田小森是无辜的,是李土根存心要整治他,他说,田小森那个小怪物踩了狗屎运,捡了周家的好买卖,我家田地哪里比他差,不能只看他挣大钱我们没份……”

    “所以他存心找了人去装交情,却是要强迫他让出种子豆苗,还要他引荐他们给周家,为他们铺路!”

    一句句指责令人哗然,然而多少人也动过类似的念头?或许没那么恶意,但套交情蹭好处,这种隐晦的心思,令在场一些人面红耳赤。

    事已至此,里正也知道怎么办了,王荷为人如何众所周知,她说出来的话是可信的。

    哪怕她是因为很透了李土根才顺嘴帮田小森说话,但只要大家信服,不去挑刺,此事也能顺着了结。

    他说:“好了,看来此事尚有很多疑点。我们回祠堂去,再让族老和大家伙定夺。”

    移步祠堂前,木木的王荷突然抬头,对目露凶光的李土根轻声说:“你知道吗,上月你揍我那次,我小产了。”

    李土根仍是那副凶狠的模样,眼中却突然亮了一下,又愣住。

    他骗过小姑娘给他生娃,怀过几次,都熬不过三个月就没了。

    他这副猥琐相,出手不阔绰,后来钱越挥霍越少,再没资本去骗人了,只能守着自己家婆娘的肚皮。

    终于怀上了?

    “你、你个臭/三/八,想骗我?!”他整日里不着家,哪注意过王荷的身子如何。

    王荷又淌出两行泪,“是你,害死了我孩子。我绝不原谅你!”

    目睹了一场家庭伦理案的田小森既心惊又难过,说不清为什么难过,他想要一个完整的家,要不到,他从小就被父母遗弃,差点死在山脚下。

    李土根这混子,有娘有媳妇有家,也有挣钱的力气和田地,为什么他拥有了他想要的那些宝贵的东西,却一一糟蹋?

    田小森自知以后都不会有亲生骨肉,乍一听李土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他仿佛也感受到了王荷的伤心与痛苦。

    他垂下头,默默无声地听着众人的脚步声走出自家院子,越走越远。

    最后一切再次归于寂静。

    有力的大手按上他的脑袋,“世界远不止这方寸之地。”无情的声音如此说着,“有白天,也有黑夜,有光明,也伴生阴暗。知道苦难的味道,你就会明白何为美好。”

    田小森抽抽鼻子,笑着抬头,“阿希,你第一次说那么多话。”

    希尔斯看着他微红的圆润的鼻尖,包覆在他身上干涸坚硬的壳动了动。

    他见识过刀山火海,亲手杀过人,也被人重伤过,监牢星上,联邦世界,星际海盗猖獗的混沌量子海,法外之地黑市空间……所有见不得光的地方、人与事,他都见识过。

    他将所有恶心、作呕的人与阴谋都狠狠反击了回去。

    人人都说,他不是正常的精灵,是恶魔的化身。可无人知道,这个精灵走过多少崎岖的深渊。

    他的生命可以非常漫长,只是,他的精神曾经一度走到终点。

    就在他第一次放纵自己耗尽力量,歼灭监牢星一个团的罪犯的围攻后,他失误落入陷阱。

    很蠢的陷阱,却在他最疲惫的时候出现,将他困住拉进了能量的漩涡。

    他应该死去的,但他没有,生死之际来到了这个世界。

    “我只对合适的对象,说该说的话。”希尔斯收回手,将情绪收起——其实田小森看不出来他曾短暂陷入回忆之中。

    于是他又成了平日里寡然漠然的“大怪物”。

    田小森不介意,只要能从漏缝里看到一点点光,他也能安心继续浇灌这颗顽石般的种子。

    好了,他们也该动身去祠堂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