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梦到了？”
“嗯。”
“你也？”
“嗯。”
“……”
还是那间会议室，还是那些人。
这一次却没有人召集，在某个时间点，所有人宛如被邪神附体一样，不约而同从睡梦里爬起来，自动汇集了过来。
座位不像昨天一样讲究，都随随便便挤在一起，和旁边的人交头接耳了几句，听到肯定的答复后，那点细碎的交流声也慢慢消失。
诺大的会议室一时静悄悄。良久，还是喻文州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应该就我们这些人吧？”
“看样子是。”江波涛就在他旁边，四下看了看接道。
“嗯……”
喻文州点点头，一时也真不知道该接什么好。
经过刚才那番交流，显然，这里所有人都诡异的做了同一个梦——一个和本人无关，属于别人的梦，或者说记忆。
有喻文州昨晚的话打底，在坐这些人精，没有人想不到这点。
张佳乐坐在角落里，刚才确认的时候没有人问到他，就像现在，也没有人看向他。
喻文州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角，很快就发现，和他做出同样举动的人不在少数。
“咳咳！”
再次打破僵局的是叶修，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根烟，夹在指间抖了抖：“行了行了，又不是第一次，别一个个阴阳怪气的，有话都直说，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叶修说得对，既然都发生了，有什么问题大家不妨直接说，”张新杰接得很快，好像就在等他这句。
“我先问我想知道的，”他转向喻文州，“昨晚和今晚，有哪里不一样？”
喻文州先是有些惊讶他的问题，想了想答道：“信息量不一样，自己梦到，会比梦到别人的详细很多；感受也不一样，自己梦到会非常感同身受，梦到别人反而像在看电影。”
“还是个悲剧片。”叶修唏嘘。
“妈的。”一直没吭声的张佳乐忍不住了。
“有点素质，好好说话。”叶修抖着烟斜睇他。
“滚。”张佳乐毫不客气。
“哎哟，火气这么大。”
“看到你就烦。”
“你这是心理不平衡！”
“不平衡你大爷！”
两人吵着吵着逐渐偏离了话题，但刚才不尴不尬的气氛却慢慢没了，就连喻文州都不易察觉地松了肩膀。
“少胡搅蛮缠，我们又不是故意的。”大概只有叶修能把这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谁胡搅蛮缠了！”张佳乐想送他十个中指。
他终止和叶修没意义的对喷，对面面相觑的其他人说道：“你们继续吧，不用在意我，反正以前的事也不是秘密。”
喻文州都把自己的事主动说了，其他人也不能一点都没有诚意吧，更何况，按照他和张新杰之前的分析，这或许只是开始。如果大家都一样，也就没什么特别在意的了。
有男主角发话，会议桌上的气氛总算恢复正常。
“你觉得是因为这个？”叶修捏着子弹挂坠问。
“排除法，这个的可能性最高。”喻文州没有把话说死。
“现在看来，应该同时存在两条线，一条是恢复记忆，”他指了指自己和张佳乐，“另一条则是共享记忆。”
“我个人倾向于两条线是独立的，否则不会到了今晚才出现共享记忆的情况。如果按照我们昨晚的推断，恢复记忆和硬币有关的话，共享记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因为挂坠，不然没办法解释为什么恰好是我们这些人，因为，只有我们‘恰好’昨晚，‘恰好’一起接触了挂坠。”
无法反驳。
在座没有笨蛋，喻文州的推测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周泽楷突然冒出一句。
想理解他简短的表达不容易，好在话题限定在小范围内，大家稍作思索，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总归是有目的的，先不说怎么做到的，让我们共享记忆能做什么？”江波涛展开问题。
“这个问题的前提是，有人故意策划了这一切，但谁能做到呢？”张新杰平静地说。
唯一了解事情真相的神月夜失忆了，昨晚把大家召集来的喻文州事先不知道挂坠的存在，挂坠的主人周泽楷又什么都没有做，能是谁呢？
“应该是巧合。”喻文州隐隐有这种感觉，和其他一些暂时还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
“嗯。”张新杰赞同地点了点头。
再说下去也只是没有根据的猜想，眼看就要散场，叶修敲了敲桌子，成功引来瞩目。他把烟翻了个圈顺势叼进嘴里，声音含糊地提醒：“明天就要比赛了，别把精力都分散在私事上哈。”
“这还用你说吗？”张佳乐率先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叶修罕见的没有开嘲讽，挥了挥手起身：“好好加油吧。”
“这家伙怎么回事？”张佳乐倒有些不习惯了。
他旁边的张新杰却能理解叶修的态度，不只是叶修，这里的每个人看似都很平静，但其实或多或少还是被刚才的梦影响了吧？
“加油吧！”他真诚地说。
张新杰可不是叶修，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张佳乐愣了愣，总算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这句“加油”的意思。
尽管有着这样那样的隔阂，让这些男人们互相看不顺眼，但某种意义上，他们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能理解彼此的人。
因为荣耀，因为信仰。
因为对冠军的满腔热忱和孜孜不倦的追求。
现在，或许还要加上共同背负的秘密。
“嗯。”张佳乐有些别扭地点了点头。
江波涛和周泽楷走在前面，黄少天和喻文州随后，方锐紧跟着叶修早跑了，只剩下王杰希和他俩落在最后。
王杰希看他们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微点头示意，拿起外套自己先走了。
张新杰忍不住笑了笑。
他们这些人，既是朋友，也是对手；既是同伴，又是敌人；因为认可对方，所以更加警惕和排斥，仔细想想其实蛮有意思的。
“走吧。”他说。
喻文州还没有进卧室门，先被人叫住了。王杰希从背后走过来：“方便吗？聊聊。”
喻文州看了看旁边，今晚格外沉默的黄少天摆摆手：“你们说，我先去睡了。”
等他打开进去，喻文州这才转身问：“王队想聊什么？”
走廊里的人都先后进了门，恢复一片宁静，王杰希也没有另寻他处的意思，直接开口：“他俩分手的事，你怎么看？”
“刚才的梦？”得到肯定答复，喻文州先是沉默了一下，后又笑道，“这应该去问张佳乐吧。”
“问了，他说不知道。”王杰希不认为张佳乐会在这个问题上说谎。
“那王队怎么觉得我就知道呢？”喻文州无奈，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信心。
“只是问你的看法，”王杰希说，“而且你不是知道她为什么会和我们在一起吗？”
这话就有点夹枪带棒了。喻文州大场面见得多，现在又是特殊时期，不至于为了两句话怄气。而且王杰希也不见得是故意为之，最多心里早有不爽，不小心带出点余味而已。
喻文州一笑置之：“你大概误会了，我知道的那些事，不是她告诉我的，大多是我自己推测出来的。”
不等王杰希惊讶，他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和张佳乐分手，为什么会和少天分手，我倒是知道一些，但现在看来，之前知道的那些也不见得是对的，而且她后来又和张新杰有过一段，那时候我问过原因。”
“她没有说。”迎着王杰希的目光，喻文州无奈地摊手。
“难言之隐？”王杰希理所当然地猜测。之前没有关注过这个问题，是因为谈恋爱又分手是件很寻常的事，原因五花八门，真计较起来没完没了。但刚才的梦里，她和张佳乐分手却分得太突兀了，让人不在意都不行。
“自然是，”喻文州点了点头，“以她的性格，八成是不分手对方就会受到伤害的情况，至于是什么样的伤害又为什么，就不好猜了。”
“也不是不好猜，”王杰希顺着这个思路想了想，“要么是身体伤害，要么是心理伤害，原因可能是你所说的她需要接近我们而产生的副作用。”
这个观点喻文州是认同的，他又补充：“这个问题很可能和她最后会……有直接关系。”
“我们能带给她的保护达不到标准了。”王杰希语气沉重。
“至少副作用肯定比用处大。”
两个人说完，不约而同沉默了下去。
“这就是你希望其他人一起合作的原因？”王杰希总算明白了。
喻文州笑了笑：“先睡吧，以后再说。”
“王队晚安。”
房门关上，王杰希又停留片刻，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没一会儿，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关门声逐渐熄灭，恢复夜晚的宁静。
*
神月夜一脚刚踏出电梯门，斜里突然冲出双手，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拖向了小角落。身体猝然绷紧，她抬脚就要踹，忽然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连忙收手。
“少天大大，太危险了。”解开束缚的瞬间，神月夜苦笑着说。
“哎没事没事，”黄少天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还叫我少天大大？太不公平了！明明周泽楷那家伙是‘小周’，为什么我还是‘少天大大’！那家伙干了什么，你忽然就和他亲近了，我跟你说，别看那家伙外表很纯良，其实心眼特别多，你小心点，别被他骗了！”
“呵呵！”神月夜干巴巴地笑。
结果黄少天在称呼这个问题上还没有纠结完：“叶修和江波涛直接喊名字，周泽楷是‘小周’，队长是‘文州’，张佳乐是‘乐乐’，为什么我就是‘少天大大’？！”
就算不是“天天”，至少是‘少天’吧！
黄少天实名委屈。
要说有谁让她很没辙，无疑就是黄少天了。拐角的空间逼仄，挤一个人都勉强，黄少天还硬把自己塞了进来，神月夜浑身不自在，推了推他：“先出去再说，少天大大找我什么事？”
这货不会纠结着称呼，忘了正事吧？
这次她倒是想错了，黄少天一点都没有忘了正事，东扯西扯把人留在这里就是他的正事。
“当然有事了！”看出她的不自在，黄少天顺从地退开， “没事我怎么会跑来找你，那不是很闲吗！等会儿就要早训，我怎么会很闲呢对吧！”
“那到底是什么事呢？”
“这个嘛……”
眼看黄少天答不上来，换作以前，神月夜大概不会多想，但现在……她仔细看了看黄少天，笑道：“你不会是在拖着我吧？”
“哈哈哈哈，什么拖着你，我干嘛要拖着你呢？”
神月夜靠着墙，目光深深地看着黄少天，直到他嘴角的笑容变得僵硬，意味深长道：“是啊，你干嘛要拖着我？”
出师未捷身先死，黄少天是真的不擅长说谎，索性闭了嘴。
神月夜却没有放过他：“今天既不是我生日，又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应该没必要合伙送我惊喜吧？那问题就来了，少天大大大早上把我堵在电梯口，是不想让我去哪里呢？或者说，少天大大你怎么知道我准备去哪里呢？还有，我记得我从来没有叫过张佳乐‘乐乐’，为什么少天大大你会知道呢？”
她说得每句话都很轻，也没有逼问的意思，却让黄少天冷汗都快下来了。这些天里的迷茫和稚嫩，随着记忆恢复，似乎飞快从她身上褪去了，又变回以前那副难搞得不行，却让人又爱又恨的样子。
黄少天舔了舔牙，既然初始方案失败了，他索性赖皮地把人拉进怀里：“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反正不准你走！”
昨天就算了，今天如果还不拦着，她肯定会跑去找张佳乐，到时候会发生些什么谁也不知道，就算只能阻拦一时，那也要阻拦一时。
“少天。”
“少天。”
一高一低两道声音先后响起。
“文州！”神月夜听到声音，连忙推开黄少天，就要向从拐角露面的喻文州跑去。
黄少天眼明手快，一把扯住她的手腕，甩给喻文州一句：“你别叫我！”
喻文州还没反应，倒是神月夜被他这种态度惊到了，一时都忘了抽回手。
喻文州快步过来，握住神月夜伸向他的另一只手，镇定地说：“有话好好说，你先放手。”
“为什么不是你放？”黄少天反问。
“你弄疼她了。”喻文州看着他。
两个人，一个捏着她的手腕，一个抓着她的手，力道都逐渐加重，神月夜忍不住叫：“都放手！”
喻文州看了眼她，果断松开了，黄少天紧跟着也放了下来。
“你不能这么偏心！”他补充道。
“我怎么偏心了？”神月夜揉着手腕反问。
“我们俩一个房间，”黄少天指了指喻文州，脸色很不好看，“昨晚的事，你们该不会以为我什么都没有发现吧？我有那么傻吗？”
昨晚发现的事是引子，半夜张佳乐的记忆是汽油，神月夜刚才毫不犹豫推开他跑向喻文州的身影，成为点燃一切的□□。
黄少天又委屈又愤怒，心里像煮了一锅沸腾的柠檬水，咕嘟嘟冒着酸气：“说不能开这个头的是他！开了这个头的也是他！明明之前说好的，我难道不该生气吗？我没有理由生气吗？我他妈能不生气吗！”
实在气不过，他转身一脚踹向墙壁，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喻文州退后一步，沉着脸没有吭声。
“你说话啊！”黄少天叫。
“没什么好说的。”喻文州说。
“你——”
“够了！”神月夜打断他后面的话。
尽管没有那部分记忆，她也不想伤害黄少天；但没有那部分记忆，在她心里，自然有所偏颇。
“我知道了，”她慢慢说道，“我知道了。”
总会有人爆发的。
黄少天是第一个不算出乎意料，以他的性格，能忍到现在才是出人意料。
“不管怎么说，生气能直接说出来是件好事，”神月夜慢慢说道，“毕竟，有些人不管生气还是难过，都只知道笑，就像你面前这位。”
喻文州微微一怔。
“如果我的事让你这么不开心的话，”这句话她说得更慢，但向来慢刀杀人更痛。
“别！”喻文州脸色一变，下意识想阻止。
“不如早点放弃吧。”没有来得及。
这句话落下之处，仿佛刀尖滚过，皮开肉绽，血肉模糊，黄少天的表情瞬间定格，刚才所有的情绪好像忽然断了层，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恍惚了一下。
但举刀的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都几岁了！”
这是喻文州第二次看到类似的画面，自然不像第一次那般无措。
“好好想清楚再说话。”他拽过神月夜，指着她说。
又没有说错！
神月夜眼眶微红，不服气地瞪他。
“你要吵也等事情都清楚了再吵，以前的教训还不够吗？”喻文州却是对黄少天说。
黄少天张了张嘴，更委屈：“我又没有吵她！”
他怼的明明是喻文州，妈的，明晃晃就是偏心！
“我没有挡过你，各凭本事。”喻文州能说什么。
“行啊，今晚我送她！”黄少天张嘴就来。
“不！”
“你有问过别人意见吗？”
神月夜的拒绝和第四个人的声音重合。
拐角那面又转过来一个人，张佳乐套着件松松垮垮的卫衣，袖子卷到手肘，胳膊上还有水珠，面无表情地说：“你们太吵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