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其他小说 > 月*******楼 > 第13章 不识
    待姜澄儿醒来,玉无泽便向她说明自己将要混沌庄一行,让她有事便找周叔和师父,安心养病,待她取药归来。

    许千云也带了钱塘姜府的消息。

    “师父的意思是说,此事乃钱塘县尹派人做的?”玉无泽略一思忖,摇头道,“决计不会,鞑子要抢便抢,何必费此周折?姜家虽是一方富贾,却也未有攀附任何朝廷重臣,虽是一个小小地方官,但若想要动姜家,实在无须顾忌什么,更不用暗夜伤人。”

    姜澄儿也点点头,写道:“夜闯之人的功夫显是中原一派。何况,还有那枚毒药。”

    许千云道:“我原也有此疑问,但后来得知,确实是一个元朝高阶将领带了人将那县尹就地杀了,还派人将姜氏祠堂整理洒扫了一番。”

    玉无泽大是疑惑,道:“真有此事?这可奇了。”回身向姜澄儿问道:“澄儿姐姐,你可听你父亲提起与哪位元朝将军有交情?”

    姜澄儿摇摇头,写道:“可知此位将军名讳?”

    许千云道:“此人乃太子心腹,统领太子帐前亲军。”

    “太子府?”玉无泽接口道,“真金,怎么会是他...”

    姜澄儿身子一震,执笔写道:“甄缙公子?”

    玉无泽道:“是他,不过这不是他的真名,他真名叫作孛儿只斤·真金,是元朝太子。我也是近日才得知的。”

    姜澄儿一恍惚,手上的笔便跌落纸上,清眸流转,尽是惊疑之色。

    玉无泽忙问道:“你识得他?”

    姜澄儿喉似哽咽,强撑着桌角,神色极为痛苦,心中不住想:不,不是他,绝不是他,他怎可能,怎可能是元朝太子!甄缙,甄缙!想到这里一时心悸难当,忽然感到一股极清凉之气缓缓注入体内,回头看去,是许千云在为她运息调气。

    她勉强点了点头以示感谢,却缓缓闭上眼,不住地去想甄缙,又强自遏止思绪满溢,心意难平,仿佛千虫万蛊在撕裂着身体,粉碎了意志。

    “你可好些了?”玉无泽见许千云运功完毕,忙奔到她身前关切地问道。

    姜澄儿缓了缓心神,将一方素帕递与许千云拭汗,许千云躬身接过,其实他内功深湛,虽事发突然,但这一点真气实则于他并算不得什么。

    良久,澄儿方才重新执笔,写道:“机缘之下识得南诏弟子甄缙,他与陆公子二人曾于姜家有恩,至于元朝太子,则未曾听闻。”

    玉无泽道:“这位元朝太子为人低调,化名甄缙行走江湖,也是自然。”又温言道:“他派人前往钱塘,显是知悉了姜家之事,处置起来毫不留情,大约是,对你有情罢。”

    却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绵绵长长,泣怨不绝,似是从姜澄儿鼻腔之中发出的。但见她眉间神色无异,眸中却似空洞无物,像漆黑无底的秋水,又似澄澈无明的星空。

    却说念易、念初被玉虚盟放回来的时候还在昏睡之中,陆警予见了气不打一处来,每人罚了一百遍手抄药经。等到陆临回来,这一百遍抄录之苦连同两位师弟的一齐都归在他身上了。陆临在混沌庄闷了几日,只觉日子无趣得很,偏生又被斥令在混沌庄内自省,不可出庄一步。

    他先是借口要去溪流别院探望甄缙,被告知甄缙一切安好,政事繁忙,不可去打扰他。

    他又说要去山间采药,念易、念初便抢着去临安城问甄缙取了月光花回来,他又气又急,追着念易、念初满庄子跑,弄得鸡飞狗跳。

    终于再找不出借口了,只得日日翻晒药草,研读药经,又做了许多吃了令人腹泻头晕的药丸,逼着念易、念初吃了。

    好在扬州到临安相距不远,玉无泽策马不出两日便到了。

    她先是到临安府西郊的树林里寻了处僻静的灌木丛,将马儿拴在一旁,铺了粗布,就地小憩。到了夜间,她翻身而起,并不骑马,而是飞身上树,几个纵跃,便望见几里外混沌庄的灯火闪烁。

    玉无泽托腮思索了一阵,便跳下树去,悄悄欺近混沌庄的外墙,正准备跃进墙去,便听到墙后不远处陆临的声音在大喊大叫:“念易!念初!躲哪儿了!快出来!再不出来我可真不饶你了!”她不禁噗嗤一笑,心想他还是这般小孩性子,总是吵吵闹闹的模样。却不意听到有人低声喝道:“是谁!”

    她忙噤声闭气,不敢再妄动,心想这人耳朵还真是敏锐,便是她师父许千云也做不到如此。

    过了一会儿,似是没有动静了,玉无泽便一跃而起,翻入墙内。她顺着听到陆临声音的方向,在暗夜中蹑手蹑脚地摸去,不一会儿便迷失在乱石花木之中。

    混沌庄的一应陈设布置均是依照了道教之中的太极八卦图,此阵法布置融合了五行、八门、九星、二十四山的奥秘,错综复杂,即令本门子弟也不能妄言参透,故而混沌庄外防卫看似稀松平常,实则是因了暗闯之人罕有能破解此阵法而逃脱的缘故。

    玉无泽不禁懊恼道:爹爹常说,生命不息,学而不止,我当初怎么就没听呢?要是乖乖跟先生学了这五行八卦之术,眼下这区区障眼法岂能困得住我?

    这时身后黑影一闪,她忙回头,见是一个身着粉色罗裙的女子,她心想:听闻陆掌门素以男装示人,年岁也较她为长,想来这是位女弟子。

    只见那女子凤眼微抬,喝道:“你是谁?”

    玉无泽这才听出是在墙外听到的那人的声音,心想:原来是她,怪不得如此机警。便道:“我是来找陆公子的,只不过你们庄子太大了,我迷了路。”

    那女子却冷笑一声,道:“我听到你在墙外鬼鬼祟祟,便假意放过你,你胆子挺大,还真进来了。”

    玉无泽心想:你耳朵倒是灵,功夫却未必及得上我。眼下须得强行出庄去,千万别惊动了他们掌门,那我可打不过。至于陆临,改日再来找他罢。当下便从腰间取出自己平素所使的玉箫,正欲出招。

    忽然间,一个男子激动着狂奔而来,一把抱住玉无泽,欢喜道:“玉儿玉儿!我真的见到你了!可不是假的罢!”

    说着又松开手臂,向她左瞧右看,又捏又揉,方才确信眼中所见是玉无泽无疑,便又一把将她抱住,道:“你怎么来啦!”

    玉无泽给他勒得喘不过气来,只好用力拧了他一把。

    陆临大叫一声跳开道:“你,你怎么刚一见面就动手动脚的!”

    玉无泽一时语塞,心中无奈,却拿他毫无办法。

    这时那女子冷冷地道:“既是陆公子的朋友,那便不打扰二位叙话了。”

    陆临道:“姜姑娘,这般夜深了,你怎的竟与玉儿起了争执?”

    她听到陆临此问先是一愣,立刻道:“我近来有些失眠,在院中散散心,便见到这位姑娘不走大门,翻墙而入,故而有些误会。”

    玉无泽忙对陆临道:“是我的不是,是我心急要找你,心想夜深了,你们混沌庄必定闭门不见客,我等不到明日,故而这般失礼了。”

    陆临一听立刻眉开眼笑道:“无妨无妨,大家都是朋友,就此解开了误会便是。”转而又向那女子道:“姜姑娘,更深露重,你也早些歇息罢。”

    那女子听罢点点头,却听玉无泽问道:“咦,你姓姜?”

    这时南诏派守夜的弟子已经听到动静纷纷执着火把赶到。火光掩映下,玉无泽却觉得这女子的眉梢眼角好生熟悉,甚是面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与她的机缘,心想:罢了,她对我凶巴巴的,我也不想认识她。

    那女子尚未回答,陆临便絮絮叨叨说起来:“姜姑娘是钱塘大户人家的小姐,是贵客,她不会武功,身子又不好,你们刚刚可没打起来罢?你要是伤着她,大师兄问起来,我可不好交代。”

    玉无泽心下一疑:钱塘姜家?钱塘大户人家中还有第二个姜家么?不会武功身子又不好?这倒奇怪了,我只是轻轻笑了一声,她隔着墙数丈距离,竟立刻感知到我的内息,绝非不事武功之人。要说大师兄,倒是有趣,他大师兄怎的总跟钱塘姓姜的过不去,一个接一个的喜欢?

    一时疑虑难以尽解,黑眸骨碌一转,便问道:“请问这位姑娘可是钱塘盐贾姜汉广姜老爷膝下爱女?”

    那女子神色立时戒备起来,仍是冷冰冰地回道:“正是,你认得家父?”

    玉无泽此时心中已确认不疑,却不动声色,道:“钱塘盐商姜老爷家财万贯,富甲一方,两浙一带的盐场谁不得看着姜老爷的脸色行事?在下虽少到江浙,行走江湖却也略有耳闻。”

    那女子细细打量了玉无泽一番,目光瞥见她头上那枚藤簪,簪头末端以银线画了一朵小祥云的图案,脱口而出道:“你是...”

    玉无泽见她神色有异,知其认出了本门弟子的互认之物,好生奇怪:难道她也是我盟中弟子?怎的却冒领澄儿姐姐的身份混入这里?我明白了,定是林照哥哥,定是他派来的,看来他对南诏派还是不肯放过。

    现下她已知道对方对自己没有威胁,也并不想干涉紫微堂的行事,便道:“原来陆公子跟你提起过我啊!是,是我,我便是他的心上人。”

    一直静立在旁的南诏弟子尽皆哗然,陆临的脸一时通红,竟直红到脖子根儿。

    他心想玉无泽果然性情不改,还是跟初见时一样口不择言没有顾忌,却也不愿开口反驳,只得认了。

    那女子甫一见对方是同盟之人,心中一喜,隐约间又感觉到对方与自己并非一路,便收住喜色道:“二位久别重逢,我便不打扰了,这位姑娘,陆公子,我先回房了。”说罢便自离去。

    南诏弟子见二人神色间确实颇为亲昵,也不便干涉陆临的行事,便也各归其位继续值夜了。两人目光相接,心意相通,于是一点头,一飞身,便上了屋顶。玉无泽也不将刚刚发生的事放在心上,殊不知此时陆临仍在回味她那句“我便是他的心上人”。

    她大喇喇地坐下,伸手向陆临道:“月光花呢?”

    陆临一怔,道:“你怎知月光花在我这里?”

    玉无泽道:“这问题没有意义,不答。”

    陆临不禁笑道:“切莫着急,此等毒症,非寻常医术可解,现下只能盼我姑姑能想出法子来。你可稍待几日,我姑姑深谙药理,自然不在话下。”

    玉无泽迟疑道:“我此番来只是见你,旁人我并不想见。夜闯混沌庄实是无奈,却也不便当面向你姑姑道歉,还请你勿怪。”

    陆临听她这样说,心中一软,忙道:“无妨,我姑姑对世间奇毒怪症十分痴迷,除了这些,世事一概不理的,也很好说话的。”

    玉无泽展颜一笑,道:“你能帮我,我心里很感激。不过,这件事关联甚广,纠缠颇多,还请你不要向他人提起,便是对你姑姑,也不要提到我,只说病症便可。”

    陆临心下一忖:她虽有诸多隐瞒,但治病救人终归是好事,何况那位姑娘着实可怜,暂且也无须过问太深。便道:“你可放心,答应你的事,我自然不会对别人说。”

    玉无泽完成一件大事,心下立时轻松了许多,半倚半躺在屋脊上,长长舒了一口气,歪头道:“我想了想,此间不便逗留,不如告诉你如何联络我,日后你若想出了治病的法子,也好告诉我。”

    陆临奇道:“此话当真?”

    玉无泽打趣道:“当然,难不成我还在你们这庄子住个十年八年,等你们想出法子来?”

    陆临想了一想,小心翼翼地问道:“玉儿,你心里,是不是觉得投军报国才算得上是好男儿?”

    玉无泽觑了他一眼,道:“问你自己便是,问我做什么?”

    陆临眼神一黯,道:“我身为汉人子民,绝不愿在鞑子朝廷谋官求存,可是如今义军四起,有如群龙无首,终究不成声势,你们玉虚盟如此高的声望,不也只能避居闽州一地。姑姑似乎只希望南诏派能传之后世,偶尔也命我们师兄弟出去游历做些善事,至于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这类言语,竟从未教过我。”

    玉无泽道:“人各有志,你不是行军打仗的料,何必非得白送一条命?”

    陆临被她这话一噎,竟觉得十分有理,只听她又道:“有的人,生来便有责任,想也不想就知道该如何选择,自然也有人,忙活了大半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走哪条路。至于你么…”

    陆临道:“好在我既不是前朝世子也不是新朝重臣,许多事情都可以不去想不去过问,人生不过侥幸而已。”

    玉无泽道:“这世间从没有永垂不朽的王朝,唯有世世代代的纷争不休罢了。何苦来。”

    陆临笑道:“你小小人儿,谈论起人生来,竟这般淡然。”

    他不知道,他过去短短的人生中,治病救人,行侠仗义,这便是他心中的忠义,实在无须纠结什么。只是当他遇到玉无泽之后,心中有了在意之人,不觉间已将对方的心意喜好时时放在心里,因此反而看不清自己置身何处,该当何为了。

    这时,念初站在廊下扯着脖子喊道:“师兄,师父找你!”

    陆临一跃而下,抬头对玉无泽道:“玉儿,你且先回去,今日之约,我定会放在心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