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其他小说 > [重生] 碧桃花下自吹笙 > 第6章 朔昏之哀
    绛龙坛越来越近,尸骨也越来越密集,堆在河两岸的淤泥里,足足垒了三尺之高,尸水浸进土壤里成了最好的肥料,将长出来的草养的比人都高,枝叶繁茂,行进之路越发困难。

    景莺觉得这位道人还是个偏科严重的主,修为方面一骑绝尘无人能及,但选地方的眼光也是真的垃圾,举国上下哪里找不到一片风水宝地作为飞升的道场,非要来这穷山恶水之地。

    害得自己气喘吁吁,腰酸背痛。

    傍晚时分,走了一整天,终于临近山顶,抬头仰望过去,可以看到一角金色琉璃的屋顶,在摇曳的绿色里若隐若现。

    她实在累的不行了,有个大胆的想法一直在她脑海里回荡着。

    “那个……我们能不能歇会再走啊?”她壮着胆子问。

    话音刚落,离他们十丈远的梧桐轰然倒地,横在了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巨大的冲击力激起一阵烟尘。

    待灰尘尽数散去,她看见树干之上立着个人,衣袖在风中翻飞,猎猎作响,眼神疏离淡漠,背对着太阳让他看起来有些虚幻。

    “老妖怪,救我啊!”景莺的这一声,嚎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来人见她完好无损,眼里闪过一丝喜色,道:“以后还乱不乱跑了?”

    话里丝毫没有怪罪她的意思,还带着浓浓的溺宠意味,景莺脑子里白茫茫的一片:“我以为你会怪我,我……”她喉头一哽,说不下去了。

    “我栾川这一辈子都会生景莺的气!”男子脸上挂着浅笑,说得一脸认真。

    他的话像一支轻柔的羽毛落在景莺的心上,触及了最柔软的那一角。半个多月来所受的委屈,在这一刻终于压不住了,自心底全部翻腾了出来,泪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寂静的山间回荡着她的哭声,比镇上杀猪的老鳏夫哭死去的老婆还惨上几倍。

    “好啦好啦,都几百岁的人了,还这么爱哭。”栾川笑着说。

    云柯冷冷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殿下您可真是个痴情的种,都死到临头了,还对阿萍姑娘念念不忘。”

    他停顿了一下,面目变得狰狞,恶狠狠地嗤笑道:“和前世一个德行!”

    一路上平静的像一口不起涟漪的古井,在遇上栾川之后,情绪上起伏如此巨大,像个十足的疯子。

    语罢,他忽然踏前一步,半侧身子,带着旋腰的力量拔出剑劈斩出去。栾川也在几乎同一瞬间转身,剑呼啸着从他身侧劈斩下去。他只用了一只手,在剑刃上一弹,却抵不住云柯双手握剑正面攻击的力道,退了几步。

    “栾川小心!”景莺这时也顾不得哭了,眼睛死死盯着两人。

    在退步中他一手抓住横在胸前的剑,手和剑刃碰到一起,迸出一连串火星,云柯大惊撤回了剑。

    继而他转退为攻,剑刃砍在他身上像砍上了钢铁,皮肤依然白净,竟连一道红痕都没有。

    “该我了”栾川的声音听不出悲喜。

    他从袖中抖落出一柄铁青色的□□,枪尾发出金属撞在一起的声音,蓦地长出了两节,枪尖指着云柯,一动不动。

    整个山体剧烈抖动着,石子被尽数撼动,从泥土里脱落,一线冷青色的光芒离开了栾川的掌心。长锋在前,和他的枪一起化作了锐利的杀气,和的风啸声一起激扬。

    云柯只能咬着牙狠狠地推着自己的剑,全靠剑上那条浅浅的血槽封住了枪锋,否则被洞穿的,就是他的胸口,枪尖卷着猩风,带着战场上铁血黄沙的气味。

    一股无形的威压向云柯压了过来,他根本抵挡不住这股力量,想吸一口气稳住,可栾川在剧烈推进的势头中猛地转身,侧腿飞起。

    剑尖啸着飞起来,被栾川一脚踢开,云柯倒在泥泞的地上。

    “好!”景莺插着腰大喊道。

    “殿下当真是厉害啊。”倒在地上的人声音冷冰冰的。

    “若是以前,我不一定胜你。”

    “因为帝玺的缘故?”

    栾川眼里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没有说话。

    他转过身去良久,道:“你走吧。”

    “哈哈哈哈,”云柯站了起来,衣袖上沾满了红色的泥巴,他并没有将其掸下来。

    “殿下什么时候变得心慈手软了?”他目光阴鸷带着无尽的嘲讽。

    景莺被他们的对话绕的云里雾里的,看样子他们是认识的。不过……云柯为什么称栾川为殿下。

    “她被你钉在和清宫的那一幕,我永生难忘。”云柯看着西斜的太阳,他的皮肤和眉宇都透着金色,脸上淡淡的没有一点表情。

    景莺竟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种近乎绝望的悲伤,仿佛下一刻就能把那人吞噬进去。

    “若不是你听信奸人谣言,与恶鬼为伍,完全昧了良心,怎么会……。”

    “你懂什么!”他目光突然变得犀利起来,大声吼道“你这种自诩正义惺惺作态的样子,真让我恶心。”

    云柯忽地笑了一下道,“有一种毒,木遇则朽,金遇则溶,殿下遇上了会怎样?”他暗下去的眸子忽然一瞬间被点燃了。

    “拖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它发作,殿下……还好吗?”

    栾川忽觉全身一寒,他感觉自己的胸口那么闷,像是被血塞住了,又像是堵着什么别的东西,变得麻木。接着他感觉到,无数只蚂蚁从心脏爬出,顺着经脉爬向四肢百骸,尖锐的嘴巴啃食他的血肉,钻心的疼痛如浪潮一般向他袭来。

    当着景莺的面,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景莺怔住了神,任着云柯再次将她再次绑了起来。

    “剑刃虽然砍不进你的血肉,但剑刃上淬着的毒沾上了可是会融进皮肤,顺着血脉流进心脏。”云柯的语气颇为得意。

    “殿下恐怕做梦都不曾想过,你会败在她手上,两次。”

    “殿下,您恕罪。”云柯的话里带着无尽的嘲讽。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向倒在地上的栾川,“我今日用恶鬼的方式打败了你,还要用恶鬼的方式将你们生祭!”他双眼变成了血红色,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眼眶里挣脱出来,俨然已经成了一只恶鬼。

    “生祭”这两个字在景莺的石头脑袋里,像一道炫目的烟花炸裂,短暂的一瞬明亮后,快速熄灭了,她的思绪也随着这道灿烂一并跌入深渊。

    虽见识过了云柯的歹毒,但她没有想到,作为一个人,他居然可以歹毒到这种地步。

    “生祭”,是由上古时代流传下来最恶毒最残忍的一种祭祀方式。

    以七个诞月婴孩的血洒于祭坛四周,因满月婴儿没有沾染凡尘气息,他们的血也是最纯净的,故将其献给七星,显出布阵者最大的敬畏。

    此阵要成,还有关键一步——祭品,将献祭的人或妖绑在祭坛中央,待长庚凌空之时,用古老秘术引出已死之魂,被招的魂便会一寸一寸地挤入祭品的身体里,将祭品原本的魂魄一口口地撕咬吞噬掉,然后自己占据这具身体,死了几百年的人便能再历春秋,整个过程中,祭品是清醒着的,感受到魂魄被山崩地裂般的压力挤压着,再一点一点地被鬼吃掉。

    现在,他们就是要被生吞活剥的祭品,怎么能不让她害怕。

    阿弥陀佛,大罗神仙,司命神君,谁来救救他们啊,她宁可去给司命神君献上她全部妖生。

    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在抖啊抖,像山下的瘸脚阿婆坐在院子筛糠一样。

    半晌憋出来一句:“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无冤无仇,好一个无冤无仇!”云柯仿佛听到了幕六界到人间最好笑的笑话,眼泪都在眶里打转。

    “你是没做过,但你身边的人呢,你问没问过他!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可当真是冷酷无情,不留余地!”云柯的目光忽地变得犀利起来。

    “你冲我来,放过她,她什么都不知道……求你。”栾川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躺在地上,衣袍染上了斑斑泥土。

    云柯走了过去,一脚踩在他的手上,“这就是殿下求人的态度?”笑了笑道“可真让我失望啊”。

    栾川艰难地撑着身子,跪在地上,将自己的头颅抵在沁了无数人血肉的地上,像阎王殿里投胎的小鬼祈求阎罗王,不要让自己落入畜生道轮回,贴着泥土卑微的好像能融进尘埃:“我求你了。”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该不会还以为你是战场上号令三军的统帅吧。”云柯满嘴的不屑鄙夷。

    几百年来,他何时这样过,即使遇到上天庭的一等神官,也能镇定自若地面对。

    但在今日,他为了自己,向别人下跪祈求一丝怜悯,被无情地踩进泥里,景莺只觉得心底的那根弦,突然断了。

    “栾川你干嘛,给这种垃圾下跪,你疯了吗!”她朝跪在地上的栾川吼道。

    “我不准你这个样子,栾川!你听到没有!”

    跪在地上的栾川抬起了头,看向她:“以后不要乱跑了,丢了可没人管。”用叮嘱平常琐事的语气对她说着,却隔着一道墙,生死的两端。

    景莺的记忆有些混乱,觉得这句话听过不止一次了,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人也这么对自己说过,其他的都想不起来,只记得那人语气里倾世的温柔。

    刚憋回去的眼泪此刻又在眼眶决了堤,一股脑地往外冒。

    “她叫景莺,不叫阿萍。”栾川没有收回停在景莺身上的目光,和云柯说。

    “取这样的名字,是想彻底和前尘之世断绝吧。”

    “可没谁可以对自己以前犯下的错误而不付出代价!”他自袖里取出一张网。

    网子触地之后闪出耀眼的金光,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当长到可以装进去一个人大小之时向栾川飞去将其拢住,又缩到了钱袋般大小,飞回云柯手上。

    被拢进网里的妖,会慢慢的被网吸收掉灵力,然后陷入混沌意识里,被无边无际的梦魇围困,一些心里承受能力不强的妖,会在梦魇深处慢慢死去。

    景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但眼下还是保命要紧,现下唯一能记得被收进困灵网的栾川就是她了,她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把栾川救出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现在去求土地爷,让他通传一声给司命神君,只要能救出栾川,做牛做马做畜生,她都愿意。

    她拖着自己两条看起来是自长在自己身上,但用起来像别人的双腿准备跑路的时候,云柯闪到景莺面前,将子蛊拿出来,晃了晃,捏碎了。

    这个阴险狡诈之徒,显然也没想放过自己。

    察觉到孩子被杀死,她耳朵里的那只母蛊像疯了一般,在她的耳道里撕咬,两瓣精铁一样的嘴将景莺耳道里的石膜咬的粉碎,巨大的疼痛感翻江倒海般向她袭来,她倒在地上打滚,外面的衣服被草蹭破成了许多布条,挂在她的身上。

    云柯俯下身来按住她,将母蛊从她耳朵里引出来扔到一边,指腹摩挲着她的脸说道:“这张脸和前世长得真像,像的让人讨厌!”他突然虎口发力,景莺被他捏的生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