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乐美滋滋的。
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睡了个囫囵觉，一不小心睡过了头，睁开眼来，天光已经大亮。
哮天犬正半趴在床头舔自己的后脚脚，后背贴着宁小乐的背，一条腿翘得老高。
宁小乐转过身，抬起自己的前腿腿就压了上去，三百年的大兔子，一身白毛毛又长又密，瞬间把哮天犬整个掩在了毛毛里。
“噗，噗——”哮天犬猝不及防咬了一嘴的毛，一边吐一边往外钻。宁小乐一把把他揽回来，抱在怀里还翻了个身，小小的奶狗狗趴在大兔子的肚皮上，再次被长毛毛覆盖住。
哮天犬：“……”
趴在肚子上听人说话，声音都是闷闷的，哮天犬听到宁小乐在说：“我们要有自己的店了。”
是啊，那又怎样？这么点小事，小兔妖就高兴成这样，真是没见过大世面。
不过，这大肚子软软的，倒是趴起来很舒服。哮天犬站起身，一边四下打转一边巴拉着宁小乐的白毛毛，不一会儿，就巴拉出一个坑，他在坑中心躺下，舒舒服服地喟叹了一声。
宁小乐还在说话：“以后，我就能赚很多钱。”
“嗯……”哮天犬又翘起后腿腿，开始舔毛毛。
“我会给你买很多很多好东西。”
“嗯……”
“我会做很多很多好吃的，以后一样一样做给你吃。”
“嗯……”
“你不要走，好不好？”
肚皮上的声音嗡嗡的，哮天犬的头又埋在他自己的脚窝窝里，他没有听得很分明，不过小兔妖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么，她说他答应就好了，哮天犬回答：“嗯……”
宁小乐一整个早上都很兴奋。
先是追着哮天犬问：“你们狗狗都爱吃些什么呀？”
“肉！”哮天犬觉得这种问题还要问？回答得很是鄙视。
宁小乐不在意，追着又问：“除了肉，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哮天犬想了想：“肉骨头！”
“哦。”宁小乐点头，“除了肉骨头，还有什么？”
哮天犬不耐烦了：“肉！除了肉骨头还是肉！没了！”
宁小乐又去擦玻璃框。
也不知道为什么，抽屉里翻出来的玻璃框框，和昨天晚上从雪姑那儿拿回来的营业执照正相配，装进去刚刚好——就是有点儿脏。
脏没问题，宁小乐拿了块布，沾上水一点一点地擦。
玻璃擦得干干净净的，外框也擦得干干净净的。擦完了摆在那儿晾，宁小乐又想起了自己的胡萝卜。
后院里，胡萝卜郁郁葱葱。可惜，还不到收获的时候。能做的，只有浇水。小小的一个院子，没一会儿就浇完了。
宁小乐捧着装天河水的大肚皮罐子发了一会儿呆，终于想起还有一件事可以做。
哮天犬瞪着大眼睛，看宁小乐没头苍蝇一样地忙进忙出，最后还架了张桌子叠了把凳子，爬到最上面去擦招牌，觉得很是伤脑筋。可门外不比门内，他只能仰头叫一声“呜——”，以表达自己的担心。
“没事，没事。”宁小乐站在晃晃悠悠的凳子顶上，还弯下个腰来安抚哮天犬，“摔不下来——”
一句话没说完，“刺啦”一声，一辆车停在店铺当门口。
车子很新很长、很高很大、很拉风、很吸引眼球，就在不久前，宁小乐还见到过。
果然，副驾驶上下来一个人，一张娃娃脸未语先笑：“嘿哟，这是在干什么？”
紧接着，宁小乐就看到了这辆车的司机，从驾驶位上出来，小跑着绕了大半个车体，跑到后排打开门。然后——
她就又见到了那尊冰雕。
他来干什么？
宁小乐一挺身，“哐当”一下，撞在了自己的招牌上。凳子几乎是同时失去平衡，宁小乐伸长手抓了两把，没抓到东西，随着凳子一起，“啪叽”一下，结结实实摔在了冰雕的面前。
宁小乐：“……”
趴在地上，鼻尖尖前一双黑色的鞋子动了动，却是往后退了一步。那双鞋子擦得极干净，亮闪闪的能映出人来，宁小乐疼得龇了龇牙，那鞋子皮面上的影子也龇了龇牙。
宁小乐：“……”
一站一趴的姿势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那双鞋子很快又动起来——它们绕过她，直直地往另一个方向走。
随着鞋子一起动起来的还有上面的腿，腿好直，腿上的西装裤子也好直——上上下下一丝褶皱也没有，裤前那条线挺括精致，就连膝盖处也是笔笔直的，直得少了些烟火气，让人忍不住怀疑穿着这条裤子的人，走路的时候是不是不用弯膝盖的。
走路不弯膝盖？那岂不是僵尸么？宁小乐撇了撇嘴。
僵尸冰雕很快走出了宁小乐的视线，下一刻，换上了一张娃娃脸。
娃娃脸蹲在地上，歪了头看她：“你准备什么时候起来？”
宁小乐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摔下来那会子已经化了原形，现在是只兔子的模样！
宁小乐：“……”
僵尸冰雕看也没看她，推开玻璃门进屋子里去了。娃娃脸倒是挺好心，还知道守着她：“没事，起不来的话，多趴一会儿，反正二爷张了结界，没人看得到你。”
宁小乐：“……”
她实在是听不出来，这话是安慰多一些还是幸灾乐祸多一些？
***
等宁小乐恢复人身，进到屋子里之后，门外就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照样是一溜的黑西装白手套，照样是面无表情，不过这次，屋子里少了她的一桌一凳，更好发挥，那群人直接把雕花小靠背的木椅摆在了她屋子的正中，在椅子边张罗上小几红炉后，又贴着前面放下了一方小桌。
僵尸冰雕径直往雕花木椅上一坐，顺手在面前长桌上拍了拍，哮天犬一个跃身，跳了上去。
宁小乐：“……”
为什么她会有种这屋子已经易主了的感觉？
娃娃脸是最后进来的，一进门就开口：“二爷，还要等一会儿，堵路上了。”他倒是不客气，一句话说完，眼睛已经在屋子里扫过一圈，估计是没找到自己爱跳的桌子，直接就往僵尸冰雕的身后走——那里，还有一把这屋子里原先就有的椅子。
等娃娃脸坐定后，宁小乐更尴尬了——屋子里已经没有可以坐的地方，而她站的位置，很是有点像等在堂下待审的。
更尴尬的是，堂上的那位根本就没在意她，他正在和小奶狗说话：“隔壁的事，今天会了掉。”他一边说，一边摸着小奶狗的头，修长的手指极缓慢地移动，从小奶狗的鼻子根根上一路摸到他的头顶：“事了，我们就回去。”
宁小乐大惊。
不……不是还有好几天的么？
就连哮天犬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今天？”他很快转头去看宁小乐：“我们回去，那她呢？”
杨戬的手指不停，又从哮天犬的头顶慢慢顺着脊柱往下顺毛：“我上次已经说过。”
上次说的是——“送你回居住地。”
终究还是来了……
宁小乐浑身发抖，她其实想过的，在面对这一幕的时候该怎么做，可当她真的站在那尊冰雕面前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明明那尊冰雕今天并没有释放威压，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战栗呢？
“她不能回去！”倒是哮天犬先跳起来。
“理由。”
哮天犬想不出理由，急得对宁小乐狂挤眼睛。
杨戬的手微微一顿，他感觉得出，指尖下，哮天犬的血液在加速，他的肌肉在颤抖，就连浑身的毛发都一根根竖起——这是真的在着急。哮天犬很少着急，他虽然修成人身，但于人情一道上，依然是小狗的习性，他会调皮会报复会生气会愤怒会因战事而兴奋，却很少会着急。
除非……他真的很在意。
杨戬终于抬起眼皮，扫了一眼站着的宁小乐。
他其实并没有仔细看过这个小妖，印象里，似乎只记得……一对又白又肥的大耳朵？
可现在耳朵收起来了，倒是显出清秀来——身量不高，骨架匀称，脸上圆扑扑的，带几分年少的稚气，还有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极清澈，是一种未染一丝尘埃的清澈。
杨戬看着那双眼睛，缓缓给了宁小乐第二次机会：“理由。”
宁小乐深深吸了口气，她知道这很可能是她最后一次机会，虽然嘴唇还在颤抖，可她鼓起了全身的勇气：“我不能回去。我……必须要在这人间界里待满三年。”
“为什么？”
宁小乐又深深吸了口气：“我有一样很要紧的东西，被别人占了，他……他们说，只要我在人间界里住满三年，就……还给我。”
哮天犬歪过头去看宁小乐。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心中有个困惑——小兔妖在这人间界里步履艰难，为什么梗着脖子不退缩呢？现在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样的原因。什么人，逼一个未成年趟人间界？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送吗！
可哮天犬为宁小乐心痛，杨戬却是不为所动。
他神色不变，只淡淡道：“这理由不充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